大宋太上道君皇帝喘着粗气坐在舱中,这个时候,他已经气急败坏了,哪里还有半点风流天子的从容儒雅。倒是外面那个长身而立的龙卫军指挥使一动不动地站在甲板时,还时不时将头转过来,把好奇的目光投射进华丽的船舱之中,最后落到太上皇的身上,徘徊不去。这种无礼的窥探让赵佶十分恼怒,看了看身边的太上皇后和高俅,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低沉的声音说:“小小一个龙卫军军汉,也敢对我无礼,此乃大不敬。当治罪。”高俅和舱中的几个随行官吏都同时相视苦笑,现在是人为刀俎,我是鱼肉。还谈是治罪不治罪?这事情能摆明了就是当今皇帝的意思,两朝天子,又是父子。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皇帝家的家务。高俅看到舱外甲板上那一群耀武扬威的龙卫军武士,心中一阵震恐,又凉到极点。他是太上皇帝的心腹,新朝清算旧人,按说他是跑不掉的。不过,说起来也奇怪,那份政治黑名单上居然没有他的名字。这让他庆幸的同时,又颇觉意外。回头一想,却有明了。自己在天子的眼睛里根本就没什么分量,他做官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殿前司都太尉位置上混日子,要说本事却是半点没有,被人轻视也很正常。可现在不同了,连太上道君皇帝都被人劫持,看样子,童贯那边也好不了。如果真被人家带回东京,天子一个不高兴。随便治一个罪,要砍自己脑袋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到这里,高俅心中一寒,心道:“不管怎么说,得想个办法渡过这一关。太上道君皇帝现在是彻底完蛋了,将来也不过被软禁在东京混吃等死。再也帮不上忙。要想活命,还得靠自己。”“陛下,童公公那边还有三千捷胜军,我们身边也有不少禁卫。何不走出去怒叱反贼,招禁卫反击?”太上皇后厉声建议。“不行了,不行了。”高俅摇头苦笑。手指着窗外,“陛下,你看,那些禁卫还堪使用吗?再说,真乱起来,伤了陛下龙体,我等百死莫赎其罪。”外面,太上能皇帝随身所带的禁卫越集越多,都站在岸上大声鼓噪。可偏偏都投鼠忌器,没一个人敢冲上来。反观那队龙卫军士兵。一个个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面色不带任何表情。沉静得如泥塑木雕一般。高俅注意观察了一下。自上船以来。这些士兵站在那里就没动过。脚下如生根一样牢牢钉在甲板上。身体随着波浪微微起伏。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强大地杀气。高俅做了这么多年军事长官。自然知道其中地厉害。别看岸上地禁卫喧哗得厉害。真战起来。这船上地人能够在最短时间将他们彻底击溃。“捷胜军呢。童贯怎么还不来?”太上道君皇帝大叫。话音刚落。却见远处捷胜军大营方向腾起大团烟雾。接着便是一片激烈地厮杀声。“啊!”舱中人都惊叫起来。太上皇帝:“这是怎么回事,高俅,这究竟是怎么了?”高俅痛苦地摇了摇头:“捷胜军完了。”手上的棋子已经全部被人吃掉,再没还手之力。算了,还是先顾着自己吧。他突然跪下:“陛下,为今之计当速传李纲前来觐见。陛下可对他说,不进正阳门。不住龙德宫。臣请陛下立即颁旨,向天下人明示。”众人都呆住了。高俅不等赵佶点头,立即站起身来,冲出船舱,走到杨华身边,大声说:“太上道君皇帝有旨,宣尚书右丞李纲。”说完这句话,他朝岸上的禁卫下令:“各值班殿卫,都回去吧。”杨华深深地看了高俅一眼。身体很明显地松弛下来。“有劳高大人了。”舱内传来太上道君皇帝无力地叹息和众人的哭声。远处的喊杀声逐渐沉寂下去,李纲大步走上龙船。他本身高体长。这一来又走得急了,压得跳板一颤,高俅的心也随着那根跳板一抖,“见过李大人。”李纲不予理睬,只走到杨华面前,低声咬牙道:“我问你,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有其他人指使?”杨华淡然一笑:“殊途同归,为苍生黎民计,杨华虽万死而不悔。”“好一个万死不悔。”李纲眉毛一扬,想说些什么,但神情却突然落寞起来:“帝王家事,我等身为臣子,参杂其中,不是为人臣的本分。杨华,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地,我不希望你走哪条不归路呀?”杨华神色不动:“李相,末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杨华为人如何,大人想必十分清楚。”李纲还要说些什么,舱内传来太上道君皇后愤怒的声音:“李纲,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你又想做什么?”高俅忙道:“李大人快进去吧,杨将军请。”杨华跟着李纲昂然而入。“臣李纲拜见太上道君皇帝陛下。”李纲跪在地上磕头。杨华不屑地看了一眼那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太上皇,微一拱手:“见过陛下,臣杨华甲胄在身,不便全礼,陛下莫怪。”太上皇后还在问:“李纲,你究竟想做什么,童贯呢?”杨华看了一眼这个陷入中年危机的美妇,一笑:“这事同李相没任何关系,是杨华一手所为。李相也是刚被我放出来的,呵呵,大宋皇帝思念太上,命末将来取陛下回京团聚。陛下呆在这里不走不留,让皇上很是烦恼,做人臣的,当为主分忧。说不得今日就来请行。咱粗鲁兵痞出身,得罪了。”太上皇后大怒:“你这个贼配军,哪里还有半点做人臣的模样。”杨华冷笑:“忘记告诉陛下了。童贯欲联络西军诸将谋逆,已被我诛杀了。”“啊!”舱中众人同时大骇。“胡说,童爱卿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谋逆?”太上皇帝大叫。李纲转头:“杨华,你住嘴,快向太上皇请罪。”“童贯谋逆确非空穴来风。”高俅突然插嘴:“昨夜。童贯那厮请我去他军中议事,说了些胡话,还说,他已经联络上西军各将,要图谋什么大事,问臣做何打算。”“啊!”赵佶大惊:“怎么可能?”高俅不动声色:“臣当然不敢附逆,这才匆忙赶回来。因为夜实在太深,陛下已经就寝了,臣就没敢打搅。”赵佶默然无语。“罢了,去传旨,我们回东京。不进正阳门,不住禁中龙德宫。”“陛下!”舱中众人小声地哭泣起来。一帆顺水,船队行得甚快。做出这个重大决定的赵佶好象已经放弃了,他彻底放松身子,脸上已经带着一丝笑意:“李纲,皇帝地一份孝心,我都知道了,放心吧,不会让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为难。对了。我回京城后住哪里。其实,我这个人不怎么讲究的,只要有一处清修净地就可以了。只是太上皇后住惯了龙德宫,现在搬出去住,有些不习惯。”毕竟是女人,又享惯了富贵,太上皇后听丈夫说起这事,立即留了神。李纲心情也转好,忙说:“禀陛下。其实天子派臣来接陛下时已有安排,拟将撷景园改为宁德官,供太上皇后居住。”太上皇后突然发出不满地声音:“那地方我知道,虽然宽敞,可年久失修,简陋得紧,我不去。”李纲忙道:“太上皇后不必担心,这事情也有安排的。陛下已经急令相州解送一百万贯夏税进京,就为修葺宁德宫所用。不但如此。今后一年。朝廷还将陆续拨下三百万贯改建。陛下,朝廷正在用兵。国库空虚,大臣们地俸禄都还欠着未发。皇上也下令缩借禁中开销,贵如天子,每日也只吃两餐。”“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赵佶和太上皇后都欢喜起来。杨华看得好笑,这皇帝家的事同普通老百姓分家时也没什么区别,为一栋房子,一块地争得面红耳赤。哎,这北宋的官家眼界也忑低了些!李纲和太上皇帝说了半天话,从朝政说到军事,又大力渲染了皇帝对太上的一番孝心。赵佶听了,泪如雨下,叹道:“皇帝仁孝,天下所知。”杨华心中腻味,太上皇帝的眼泪怎么看都透着虚假。不过,用一个孝字做台阶,新旧两朝也就在这一番闲聊中完成了最后的交接。“对了,这次送相州夏税进京还是这位杨华将军押解地。”李纲办妥这件大事,心情大好,笑着说。“辛苦了。”太上皇微笑点头杨华忙顺势下坡:“这是臣地本分。”居无何,船行到开封西水门码头。杨华也不敢耽搁,同前来迎接太上皇的诸臣办完交割,又将童贯的人头仍给开封府。也不去见皇帝,带着三百骑兵,一道烟回林虑去了。不日,朝廷有旨颁下,任命杨华为隆德观察使,实领,命龙卫军即刻起程兵发隆德,配合姚古大将收复失地。此旨一下,朝臣大哗。有御使以祖宗之法不可变上书皇帝,痛陈唐末藩镇割据之害,并弹劾杨华跋扈嗜杀,有违抗圣旨,擅自与宗望大战,当军法从事。皇帝置之不理。这个时候,姚古大军已经开始运动。而感觉到不妙的宗翰开始陆续撤离隆德,准备北归云中避暑。同时,杨华招集齐众将军,道:“无论如何,必须抢在姚古将军前面进入隆德,接收政权。隆德府七县一府,丢了一城你们也不用来见我。李鹞子。”“末将在!”“你的骑兵随我立即开拔,奔袭隆德。”“得令!”“古松。”“末将军在。”“联络隆德我方细作开城接应。”“是!”“赵明堂。”“末将在。”“你带陌刀队主力随后跟进,不许掉队。”“遵命!”“周得胜。”“末将在。”“随我军推进,接管各县、府、镇、寨、堡、关、监、井、务、场等地方政权,实行军管。”“得令。”“高昌。”“在。”“组织所有百姓,将林虑粮食、人口、牲畜,统统都给我搬过去。”“是。”杨华一振衣袖站起来:“此次大搬家,当取一个快字。隆德乃东京北面门户,是北奴南下的必经之地。隆德若失,我大宋黄河以北再无屏障。愿与诸君做镇国之横江铁索,努力!”(本卷终)西军最灿烂的一抹夕阳就要落山。山西,乃靖康年宋、金大战最残酷的血肉战场。龙卫军身处山西战场,战略腾挪空间小,战争极其酷烈,不拼命就杀不出一条血路。而金人第二次南下迫在眉睫。离秋收没几个月了。以区区一支龙卫军阻挡金人西路大军,这是一个异常困难地任务。而金国第一猛将完颜宗翰也将闪亮登场。金人西路军,女真最强悍地一支军队。完颜娄室、完颜拔离速、耶律马五、乌林达泰、完颜银术可,等都是女真人中最有名的勇士。作者因为码字不快,为赶进度,有地地方写得不够严谨,还请读者朋友原谅。老实说,如何写好山西战场,心中还真有些打鼓。不过,既然动笔了,硬着头皮上吧。只能竭力做到最好。那么,照例冰天雪地**前空翻三百六十度转体求月票支持了。感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