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小小吃了一惊,他一向自许消息灵通,王有龄一有仲●紧要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他,但是他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交易所,居然有这样的能量。象陆子云在福建的战事,磐石寨的三桅船,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不可思议,如果消息再灵通一些,那岂不是比官府还要灵通一些。而这样的公债市场,加上这样的消息灵通,结合起来的能量可是超出了他胡雪岩的想象:“现有什么紧要消息?”冯文镒有点得意地说道:“今天涨了九十个点,你知道这行情吧!其中至少有三十个点是我在收货,如果这事成了,那么绝对能破六!”破六就是票面价值的六成,现在然经过这么两个好消息之后,整个交易所的行情已经突破了五六,但是距离六成价值还有相当的距离。要知道,昨天收盘的时候,才是四成七而已,如果破六的话,这是公债历史上第一次突破六成的大关,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甚至能让许多台州的土财主激动地晕过去。“什么消息,能有这样的份量?”胡雪岩当即问道:“可惜来晚,不然我也进去玩一手!”他是典型的杭州商人,注重政治上的关系,赌性也很强,而冯文镒很神秘地告诉他:“今天这个消息如果成了,那么柳绝户就是一飞冲天,这公债也能涨上六成,我也多赚点零花钱,如果不成,我把赚来的钱赔出去,而柳绝户则是龙游浅滩的局面。”他这么一说,胡雪岩就更好奇了,难道柳绝户的虹军要攻打金华府,可不对啊!这金华府即使拿下来,也不过是增加一点利好而已·何至于狂涨到六成的价位。正想着,那边已经有一个长随在外面朝着黑道人笑了,黑道人向门边一让,这个长随就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告诉了冯文镒最新的消息:“玉环岛传来了消息,叶娘子和他的船队都已经出海了!”“出海了?”等长随一退,那边胡雪岩当即问道:“出海?去哪里!是宝顺轮他已经明白过来了,叶娘子出海,肯定要找宁波府的那艘宝顺轮。这一艘宝顺轮的利润让他都眼红,就这一艘二手的西洋明轮货船,装上了两门六十磅的线膛炮·居然卖出了十四万两银子的高价,天知道这其中经手的杨坊捞了多少回扣。他虽然经手了许多大买卖,但是从来没有一桩生意能象杨坊这桩生意这样大赚特赚,不过现在这艘没有形成战斗力的宝顺轮,确确实实是虹军在海上最大的威胁。虹军的军火完全依赖于海上的走私,根据他在杭州府听到的传言,何桂清有意让定海镇的水师出洋巡逻,但是这些定海镇的水师早已经习惯了窝在海港里·根本不敢出远洋,甚至总兵哭着说道:“中丞这是要逼死我们啊!”别看他们不出海,但是每年巡洋经费却是照领不误·而且还从南北两帮商人那里每年抽几万两银子的护航费,但就是不出海,不敢与海盗一战。在这种情况下,这艘宝顺轮就成了何桂清最大的凭仗,虽然现在中枢有很大压力,而且华人购买火轮是史无前文的事,但是何桂清顶住了压力,就想这艘船不但能肃清北洋,而且还能断绝虹军在海上购买军火的来源。他虽然是商人,但是对于经营西洋火轮船也很有兴趣·跟一个洋人技师仔细探讨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结果这个洋人告诉他:“光凭这一艘宝顺轮,就能把整个大清朝的水师都轰到水底里去了!”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根据他的了解,这艘宝顺轮的火力似乎很贫弱,只是首尾加装了一门六十磅的线膛炮而已·然后是水兵拿着一些米尼步枪直接射击而已。结果那个洋人说了:“别看宝顺轮只有两门六十磅线膛炮,可那是六十磅的线膛炮,威力极大,中国沿海的中国货船、战船,没有一艘能经得起这六十磅炮一炮,没错!一炮下去即使轰不沉,也是灭了半船人!”胡雪岩后来找人问了问,才知道现在的中国战船上,即使加上洋炮,顶多装些四磅、六磅甚至是二磅的小炮而已,最大最大也就是十二磅的火炮,这宝顺轮能装六十磅的线膛炮,那威力强到什么程度了。而且更夸张的是这宝顺轮还是用蒸汽机作动力,风雨无阻,大海大浪如履平地,战时一开,中国沿海的这些战船,如红单船、大米艇,即使想跑也跑不过蒸汽船,更要命的是宝顺轮抢位上太占优势,随随便便都能抢到上风的位置,就是打不过也能玩游击战术。那个懂行的人告诉胡雪岩:“要击破宝顺轮这样的火轮船,也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用人命去堆,把明轮打坏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那蒸汽机启用至少要一个钟点,如果抢在这蒸汽机升火之前先攻,还是大有希望的!”现在想起这艘宝顺轮,胡雪岩不由叹了一口气:“早来一天就好了,怎么也调几万两银子来博一博!”而冯文镒则是笑了笑:“现在是来不及了,咱们出去一起看看行情!”“好!”胡雪岩当即现学现卖:“这次叶娘子能不能取胜的关健,就在宝顺轮能不能及时升火吧!”“是啊!”冯文镒笑道:“胜负就看这一着了!”到了外面的交易大厅,胡雪岩就坐在冯文镒身边,时不时偷学些东西,约莫过了三十分钟,公债的行情突然往下走。胡雪岩先是一纳闷,再看到冯文镒稳坐钓鱼台,当即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消息传出去了!”比起这些外围的商人,第一等席位上的这五家强人,都是提前了至少半个小时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因此冯文镒才如此波澜不惊。只是行情一直在往下跌,冯文镒跟黑道人说了两句,他们就开始在市面收货了,虽然行情已经跌破了五五万,但这也算是历史新高,风险很大。很快就从宁波府用信鸽传来了消息,这传灭的消息让整个交易大厅都震奋起来:“叶娘子从宁波港外杀将过来,宝顺轮尚未生火!”这确确实实让整个交易大厅都狂热起来,而且这个消息的后半段也令人兴奋:“布兴有的广艇不知去向,一向在宁波港外做护航生意的葡萄牙人也消失无踪!”头等席位上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大家很快就明白了真相。这次去攻打宝顺轮,不仅仅是叶娘子与虹军一家的意思,背后还藏着布兴有与葡萄牙人,要知道这宝顺轮一投入使用,就等于在他们的铁饭碗抢食吃。布兴有主要依赖护渔上的收入,还好一些,可是葡萄牙人的那么多艘三桅大帆船,一年从宁波府的商人那里拿走七十五万银圆,这宝顺轮一开,他们的收入至少减少了三分之一。因此大家不是恍然大悟,就是连连惊叹,胡雪岩也说道:“宝顺轮来不及升火,可惜了,可惜了!”冯文镒却依旧波澜不惊,他笑道:“今天如果能破六的话,是能多拿点零花钱了!”破六未必,但是从宁波府用信鸽和快船传来的消息让整个交易大厅都活跃起来,只是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却传来了一个真正的坏消息。有一艘向台州府传递消息的快船出了宁波港不远,就发现布兴有的船队已经又杀回来了,刚好堵在宁波港的大门口。这是一石二鸟之策啊!先是头等席位的众人发生了恐慌,接着外面的大厅也到处在传递着这个消息,许多人都慌了神,行情刚刚冲破五六零,然后又一路下跌,接连击破五五与五四,眼见就要往五三折上冲了。冯文镒倒是气势十足,在得到这么明确的坏消息之后,他当即朝着黑道人说了一句:“进一批货,能收多少是多少!”只是冯文镒个人的救市行动挽不回整个大盘的下跌,很快就冲破五三折和五二折,大家对叶娘子能否胜利很不看好。要知道宝顺轮上毕竟有两门六十磅的线膛炮,虽然宝顺轮来不及升火,但是毕竟这两门线膛炮备有旋转炮架,到时候叶娘子的船队肯定会受些损失,可是等他杀败宝顺轮的时候,却会发现布兴有会从他们的背后杀出来,到时候叶娘子的船队必然会遭遇掺败。最后得利的只能是布兴有而已,因此行情一路走低,连五一都被突破,眼见就要跌到五成以上了,那边浙江实业银行终于出手了,他们开始在市面上收购公债,企图维持着五成的底线。而他们的总掌柜也亲自到冯文镒这边过来,向冯文镒表示感谢:“冯大少,今天是太谢谢你了,您这次仗义之举,我们台州实业银行都记在心底!”只是正说着话,行情一路跌破了五成,实业银行出面救市都撑不住,那数字如泻洪一般往下走,总掌柜的脸上很难看,冯文镒却还是很从容地说道:“没事,我到台州来这么多日子,哪一天不同你们合作愉快!”“就怕跌破四七了!”张伟超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昨天收盘是四七!”只是刚说到这,那边一直观察行情的胡雪岩却说了一句:“冯二少,我也拿点钱出来托市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