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甄长宇营的狙击阵地上,成百成百的士兵匍匐在胸墙之前,他们最前排的士兵步枪上已经装了刺刀,随时能捅破天空,零乱的鸟枪弹丸就在他们的头顶飞过。陈宁平就站在他们的身后,他几乎是这群人之中唯一有资格站立起来的人,也是唯一必须站着观察敌情的人。他站得笔直,手里握着单筒望远镜注视着冲上来的清军,仿佛是一棵吹不跨的青松,连队里的红旗就插在他身后,迎风烈烈作响。他就是这个步兵连的连长,一名在温州时期就已经入伍的老兵,他遗憾的是自己带领的这个连队,还没有资格在自己的连队旗上写上“大功连”、“太平首胜连”、“宁波先锋连”之类的文字,但是他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站在胸墙后面几米处,副连长半跪在地上,随时准备接替他的位置,而在几十米外,同样站着另一个连长,同样有着半跪在地上的副连长,这就是虹军狙击阵地的主力了。陈宁平看得很仔细,来的这支清妖算是打过不少硬仗的,走得不急不徐,摆开了五个密集的方阵压过来,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当是五营两千五百。鸟枪呯呯呯地打过来,弹丸四飞,最危险的时候就在陈宁平的耳朵左侧飞过,但这让陈宁平的腰更挺了,他可不是教导团那些只会打治安仗的军官,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战旗烈烈作响,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陈宁平和他的战旗了,清军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进入到了一百米之内,甚至不用望远镜,陈宁平都可将他们的队形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时侯陈宁平才听到了轰鸣的炮声。那是营长发出的信号,陈宁平昂起头大声叫道:“齐躺齐射!”匍匐在胸墙下的士兵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但是比他们更快的是划过优美弧线的炮弹,一发榴弹就落在清军队形的中间,站在高处的陈宁平可以看得清楚,炮弹爆炸的时候,至少五六个穿着号衣的清军整个人向前一翻,再也没有起来了。与虹军在建德城下的炮兵战术一样,营里的火炮同样是以从左到右的次序进行射击,灼热的炮弹一发又一发落在了清军的密集队形之中让他们吃够了大小的苦头,即使是实心弹,只要能命中,也能制造不小的战果。但是下一刻陈宁平就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过去,将近三百杆步枪几乎同时呼啸着,事实是从右到左呼啸着,那么多步枪呼啸的结果让陈宁平有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他的步枪仿佛不用装填子弹,是只要按下板机就可以连续射击。但是下一刻,陈宁平还是还是看到了许多把雪亮的刺刀刷刷刷地向下挥动,接着是士兵们拿着通条在那里装填着弹药,而对方的清军前队之中已经呯呯呯地接连倒下来。这不是在收割,而是台风过境了将近三百杆步枪的齐射一口气至少打倒了近百名清军,到处都是扑通一声倒地不起的清军,而现在连射才刚刚开始。没错,步枪是依照从右到左的射击的次序射击着,现在右边的士兵已经装填好了弹药,开始了他们的第二轮射击。呯呯呯呯呯呯…,密集的枪弹依旧扫过了清军的前队,炮弹也开始了第二轮射击,仿佛雨点一般,每时每刻都有几十杆步枪在那里射出无情的枪弹每时每刻都有士兵们在用尽全力装填着弹药。“放!放!放!”陈宁平甚至注意到,在胸墙上还多了几面红旗,那是各排的荣誉旗,迎风吹动着,看着那射击完毕朝下翻动的步枪,陈宁平不〖自〗由地向前走了两步。他为自己的连队而骄伽清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密集而连续的弹雨,光是第一波枪炮齐射就至少打倒了清军近百人,何况还是这些连续轰击的弹雨。在他们眼中,对方是至少集中了上千杆铜火帽枪有这样的战果但这终究是胜保与僧王统带的精锐之师,曾经击败过太平天国北伐军,他们第一时间就冒着弹雨向前进,还开始朝着虹军这边开火射击。但是他们人数虽多,但是在火力密集度上却无法与虹军正面部署的两个半步兵连相比,他们的鸟枪是传统的火绳枪,火绳点燃的时候必须要注意不要殃及旁人因此队形散得很开,自然形不成火力上的集中只能零星地开火,哪象虹军步枪轰击那简直是连绵不绝,始终都有十数杆步枪在开火。而且他们在武器太处于劣势,鸟枪的装填速度也就是每分钟两三发的水平,而以击发枪为主力的虹军却是他们的一倍以上,更不要说他们在用胸膛面对着虹军的排枪轰击,而虹军却是依托着一道胸墙,这道胸墙为虹军挡去了至少一半甚至更多的鸟枪弹。双方仍在对射之中,只是清军在最初的密集齐射爆发之后,射速很快缓慢下来,随时随刻都有人扑通一声倒下。胜保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当面的虹军不过是至多三四百人而已,但是他们一出手就把自己的五营步兵给压住了,最前面的一个步营起初还能与虹军对射,但是不一会功夫,虹军依旧是枪林弹雨,而他们已经抵敌不住,向后退去。接着是虹军以密集的枪炮开始轰鸣第二个方阵,这个方阵同样集中了五百健兵,但是他们已只持续抵抗了一两分钟,就已经明智地以潮水般的势头退下去,至少更后面的步营,干脆没正式接战就已经退了。虽然战斗只持续了半刻钟稍多一会的功夫,但是在虹军的阵地正面已经倒下了至少两三百具清军的尸体与重伤员,这还不算那些被拖回去的尸体与伤员。在阵地之前,已经是悲嚎一片,许多重伤员大声痛哭着,呻吟着,还有的干脆要求战友给他补上一枪,胜保脸色变得苍白。他已经想过了无数场面,但是从来没想到红贼的枪林弹雨竟是如此密集,如此可怕,恐怕北伐军数千人集中枪炮轰打,也不过眼下这个场面吧?更让他气苦的是,他的五营两千五百步队就这么跨下来了,那大声叫道:“兄弟们,眼见就要冲到了,再冲一冲就冲到红贼阵地里面去了,现在退回来,又要重新冲起,这是何苦”他催马就朝着僧王那边驶去:“僧王,僧王,若不是神雀刀被圣上收回去了,我非得拿这神雀刀斩杀几个败兵不可”这所谓的神雀刀,算是大清朝名刀名斜中的第二位,差不多也就是戏文中尚方宝剑的意味,持刀人愿意的话可以专斩不赦。大清朝的第一把名刀,是遏必隆刀,是康熙时辅政四大臣遏必隆的腰刀,征金川时乾隆将其赐与傅恒,并由傅恒将遏必隆之孙,原吏部尚书时任经略大臣的讷新正法,太平天国时咸丰帝又将此刀赐与赛尚阿,而第二把就是神雀刀了,原是安和亲王岳乐的佩刀,这两把刀都可以说是大清朝的尚方宝剑加打狗棒,只是平定太平天国的时候,这两把名刀都是无功而返。前年平定北伐军的时候,咸丰帝特意把这把神雀刀赐给了胜保,其时太平军北伐军势不可挡,任他专权独断。只是神雀刀虽然落到了胜保手里,增长了胜保的飞扬跋扈,但是胜保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是国家重器,虽然整天拿着吓人,却不敢轻用,没正式杀过人,可他在高唐战败被问罪贬往新疆的时候,又后悔自己当初没拿这把刀来杀人立威。只是僧王却不在意他的言语,只是说道:“不简单啊!”“就是枪械精齐而已,算不了什么劲刮”胜保说道:“唯一可忧的就是那几门大炮了”僧王却说道:“起初用的法子恐怕用不上了,这支红贼不过三百有奇,自保或有余,但是若说出阵击我,恐怕没这个胆气”这说的是实在情形,虽然说僧王马步队总共有两万之多,但是仓促之间只赶来马步队合计近万人,但即使如此,眼前这队红贼只有六七百人而已,面对近万清军,哪有出击的勇气,只会坐守。正说着,南面隐隐约约传来枪炮声,僧王说了一句:“按西洋时辰,现在是几时了?”一个戈什哈当即拿出了自己随身的大八件怀表看了一眼,答了一句:“禀王爷,现在是九时了!”僧格林沁说了一句:“这是红贼在攻打建德城,恐怕城内的官兵支撑不住了,兵贵神速啊,我带马队冲上去!”僧王统带的马队十分混杂,既有察哈尔马队,又有科尔沁马队,还有吉林、黑龙江马队,以及招募关内马勇组成的马队,这先锋之中共有近两千骑,这两千骑冲击起来,那真是骁骑劲旅,无敌精骑,只是僧王也爱惜自己这支马队得来不易:“只是这马队冲来,难免就有所伤损!”“马队劲旅,不可孟浪”胜保看到僧王要以马队强冲,当即说道:“僧王,且让我带步队再冲一回,若是冲不上去,那再用马队也来得及。“红贼洋枪犀利,弹下如雨,又兵贵神速!”僧王答道:“不若马队正攻,步队侧攻?”胜保却是倔强得说道:“步队伤损不多,尚有余力,可以再冲一次,这次冲不动了,再来侧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