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亮,冀州军营寨四周的大火终于熄灭,只剩下几缕黑烟环绕盘旋。但尸体残肢被焚的焦臭味浓得怎么也散不开。袁尚捂着鼻子策马在周围查看着。光着膀子,满身大汗的周仓一声大叫,提着一具焦黑的尸体跑过来,“少将军,这是否公孙瓒的尸体?”他将一杆长槊扔到地上,“这杆槊是尸体紧紧抓在手中的。”袁尚看去,见尸体都已焦黑碳化,但依稀可以辨别出那副精制的铠甲,而那杆两头带刃的长槊确是公孙瓒的无疑。“八九不离十是公孙瓒了,可叹驰骋幽州的一代豪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袁尚感叹道。“公子,这公孙瓒咋的是被烧死的?他再不济也能跑出营地吧,要是被弓弩射死,被乱矛扎死才对。”旁边的典韦不解道。袁尚想起历史上陷入末路自焚而死的公孙瓒,他感叹历史车轮的强势。虽然历史改变了,但那些人的性格却没有变,面对类似的事他们还是有相似的选择。公孙瓒没有在穷途末路时自焚于高楼,却在被层层围困,突围无望的情况下选择了奔入火海。他将这个设想跟周围的几人说了,并吩咐道:“公孙瓒是在咱们这边死的,算是咱们的功绩。枭去他首级,送到我父亲那去请功吧。”周仓赶紧应诺,找来几个兵卒抬着公孙瓒尸首送给袁绍。留下一众部属打扫战场,袁尚跟着来到蓟县内袁绍的驻所。一众武将都被派出统兵收拾残局,袁绍身旁只剩下了几个文吏。“显甫,你做得好啊!公孙瓒这厮终究是死了。”袁绍高兴之色难以言表。“公孙瓒弄得幽州民怨沸腾。这是上天也在相助父亲。”接着袁尚关切地问道:“不知黑山贼跟吕布那边怎样了。我担心蹋顿不是他们对手。应当将公孙瓒身亡地消息迅速昭告天下。如此黑山贼不战自溃。”袁绍呵呵一笑。“我已让孔璋先生写份告示传抄各州县。相信没几日消息就会传开。”“主公。蹋顿大人传来急报。”郭图急匆匆走进驻所大堂。“乌桓突骑在代郡代县遭遇大股黑山贼。双方有两次交战。蹋顿吃了亏折损一些人马。”“蹋顿居然初战就败?”袁绍吃惊道。“乌桓突骑名动天下。他打不过还跑不掉吗?”郭图摇摇头。“蹋顿大意轻敌。打一开始就想全灭黑山贼。不想对方阵中杀出一支不逊于乌桓突骑地精骑来。却是吕布那厮地并凉铁骑。蹋顿不知吕布地厉害。大意下吃了亏。”“这个蹋顿。当真是不足以成事!”袁绍恼怒道。“不过算是给他地一点教训。免得他目中无人。”“主公,我等是否该发兵驰援蹋顿?”郭图问道。袁绍想了想。“让他且战且退,将黑山贼拖住,待我军彻底拿下蓟县屯兵城后再做计较。”因为还有屯兵城中公孙瓒残部。袁绍一声令下,冀州军带着公孙瓒的首级、铠甲、兵器前去招降。只用了半天,屯兵城内剩余的近万守军在将领的统率下全部投降。三日后,得到蓟县沦陷消息地黑山军也从代郡撤回并州。冀州联军讨伐公孙瓒之役以冀州军的完胜告终。接下来,袁绍召集一众部属商讨之后管治幽州的事宜。最先地讨论到幽州牧由谁担任的事。“主公,大公子才德兼备,这几次大战下来立功不少,可让其统领幽州,跟三公子的青州一样拱卫我冀州。此乃上佳的人选。”郭图说道。“主公,此事万万不可!”沮授急劝道,“让子嗣执照一州,统兵在外乃强枝弱干之举,日久后恐有萧蔷之祸!”“既然三公子能独领一州,身为嫡长地大公子为何就不可?”郭图冷笑道。“在下并无它意,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沮授说道,“为避免祸起萧墙,请主公另派贤才统领幽州跟青州。”此言一出。连下面的袁尚都带上几分怒意,沮授这是得罪了袁谭、袁尚两方人。许攸、逢纪两人得到袁尚的授意,他们对此事不闻不问,郭图为使袁谭得到幽州,他跟沮授进行死争。袁绍心中早有让三个儿子各领一州的想法,他看向了一直置身事外的荀谌,“友若,你说说看,此事如何处置妥当。”荀谌笑了笑。“主公心中早有定夺了吧?既然三公子将青州治理得毫无差池。那么让大公子统领幽州也无什不妥。”袁绍点点头,他不顾沮授的劝阻。当场任命袁谭为幽州刺史。其实袁谭所领的只有幽州的涿、广阳、渔阳三郡,和上谷、代郡的一部。右北平、辽东、辽西是蹋顿地势力范围。上谷中北部是阎柔势力范围。袁绍为了安定北面边地,对蹋顿、阎柔两人也是大加拉拢,不仅赐予官爵,还答应跟蹋顿联姻。北面的大敌终于除去,袁绍心中自信也膨胀起来,“接下来我军是否该出兵并州,一举剿灭了黑山贼?”“主公,接连大战兵卒疲惫,库中粮秣兵甲也消耗殆尽。幽州留下这么个烂摊子需要治理。此时该休养生息,静待并州生变时,才发兵以雷霆之势一举平定才是。”沮授说道。陈琳从外面来到袁绍身旁,“主公,刚刚收到豫州那边的消息。四月来,曹孟德与袁公路大战于汝南,历经三次大战,袁公路大败,现已退回寿春。”众人沉默不语,袁绍袁术两兄弟不和是天下皆知地事,袁术得势时大有倾力攻灭袁绍的想法。但毕竟是两兄弟,袁家的人屡次被曹操大败,他们不好大肆庆贺。听到袁术大败的消息,袁绍心思也复杂。他恨透一直欺压在头上的袁术,一方面他乐于见袁术失利。但另一方面他心中隐隐地担心崛起势头强劲的老友曹操。在下面的袁尚跟郭嘉交换一个眼神。均感到了焦虑。汝南跟南阳市此时大汉最大、最繁华的两个大郡。不仅人口众多,其物产丰富手工业发达。曹操取得汝南,等于说是取得了半个徐州不为过。袁尚几乎能猜出曹操下一步的动向----徐州跟关中。袁尚一阵头痛,他在青州、徐州地所作所为,在自己取得根基的同时,也使曹操的崛起提前了。没有了徐州屠城。也没有了陈宫引吕布的叛变,曹操不仅牢牢控制住兖州,还将豫州也吞并了。如果曹操再趁着袁家忙于河北战事时,取得关中之地,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袁家跟曹家大战时,胜败的变数将更大。袁尚依稀记得这两年内是有次大旱灾的,到时候恐怕要罢兵一两年。如果现在不出兵抢夺汉帝,那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父亲,我有一事要说。”袁尚禀报道。“显甫。你且说来就是。”袁尚整了整思路,说道:“今皇上流离失所,宗庙惨遭损毁。州郡牧守以兴义兵为名。行兼并之实,没有一人起来保卫天子,抚宁百姓。父亲应该出兵长安恭迎圣驾。然后在邺城建都,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臣。那时,海内都将归附,大业旦夕将成!”袁绍脸色变了变,底下众人也心思各异。这关乎到朝廷和皇帝,已不是小事。因为刘协是董卓所拥立。袁绍对此事一直都耿耿于怀。加上手掌大权后,袁绍野心膨胀开来。他要将原本就四世三公无限荣耀地袁家发扬光大,那么做个拥立之臣显然是不够的。虽然嘴上不说,但袁绍心中那份野望已经生长开来。沮授也吃了一惊,他惊异于袁尚的见识,此事对将来地发展极为关键,于是沮授也出列附议道:“三公子所言甚是,恭迎皇帝陛下不仅符合道义,还是主公平天下乱的先机。如我等不先下手。定会有人抢先在前。取胜在于不失时机,成功在于敏捷神速,望主公三思。”“主公,公与先生和三公子所言甚是。前者董卓控关中、挟天子,天下几乎无人能敌。我不取则他人必取之。”许攸难得地劝道。“公与和三公子所言差矣。”郭图显然摸透了袁绍的心思,“先不说皇子协取代少帝陛下是否合乎礼法。汉室衰微久已,今个要重新振兴谈何容易!况且天下豪杰各据州郡,士众动以万计,此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如我等将天子迎到邺城。则凡事都得上表请示。尊令就失去权力,不尊令就有抗拒诏命的罪名。此实乃大大的下策。”袁绍显然倾向于郭图所说,他挥手制止了袁尚、许攸等人,“此事待回邺城后再召集众人商议。”袁尚心中着急,但又无可奈何。上面有个袁绍在压着,他不可能私自出兵去抢献帝那个烫手的山芋。袁绍接着吩咐道:“显甫,你不是要招募乌桓突骑么?明个你就同文丑和子远去乌桓大营去瞧瞧该怎么招募。”袁尚无奈,只能答应。回到青州军大营中,袁尚任由甘恬在一旁服侍,他沉默着一声不吭。郭嘉、孙乾两人紧跟着进了大帐内。“公子,迎接圣驾之事急不来,看来袁公并不想接来皇帝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郭嘉说道。“父亲他在心中认定地事,不论如何劝谏都是很难改变的啊!”袁尚叹气道。“公子当真如此在意皇帝陛下吗?可是郭图所说的处处掣肘也并非不对。至少咱们要被曹操那些人说成第二个董卓。”郭嘉说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在袁尚看来是利大于弊地,此外还有关中险要地地理位置。郭嘉笑了笑,“其实要鼓动袁公也不难。据在下观察,袁公喜谋善变,只要公子从袁公旁边的人下手,不难动摇他地决断。”袁尚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历史上袁绍也后悔过不抢先夺来汉帝,并且内有刘夫人吹枕边风,外有沮授、许攸等人力劝。还真有可能改变袁绍的决定。“公子倒是想想法子解决招募乌桓突骑的事。”孙乾苦笑道。“咱们还欠着冀州乡绅,特别是甄家大笔钱粮。可没有闲钱安置乌桓突骑了。”袁尚摊开案几上一叠纸,“错过这次机会,将来还要招募乌桓兵就难了。不论如何都要凑出钱粮招募个三四千的乌桓突骑。”“公子是想再向甄家借钱借粮?”郭嘉摇头笑问道,“这甄家虽富甲一方,却也非取之不尽的府库啊。即便真的有。甄夫人还能再借我等一大笔钱粮?”袁尚拿起笔将信函一气写完,然后微笑道:“假如我等败亡,那甄家投进去地钱粮可要血本无归。即便我不还那笔钱粮,只要晓以利害他甄家还是会借我的。商人重利,如不持续支撑我的大业,他前期投入的岂不打水漂了?”“商人重利,公子可真摸透了甄家。”孙乾笑道。第二天,袁尚带着郭嘉、孙乾,黄忠、张辽、周仓、吕旷、吕翔。和许褚、典韦等一众宿卫来到蹋顿的乌桓兵大营。因为有过交代,阎柔那边的乌桓鲜卑兵就赵云、太史慈两人去挑选。袁尚等人赶到乌桓大营时,文丑、许攸也早已达到。他们正跟蹋顿交涉着。三人有说有笑,气氛还算融洽。袁尚再跟蹋顿打了招呼后,挑选兵卒就正式开始。蹋顿让部下兵卒列好队,他挺起胸脯傲然道:“我这部下都是一等一地乌桓勇士,每个都是弓马娴熟,文将军和三公子其实不必挑了。”“蹋顿大人部下当然是最勇猛的兵卒。”许攸附和道,“只是咱们奉车骑将军的军令来征兵,自然是要这些人中最好地。”蹋顿一挥手,让文丑袁尚等人随意挑选。袁尚策马来到黄忠、张辽旁边。“挑出一千五到两千的乌桓兵,最好要家累少的。”说完就让几个将领带人去挑选。袁尚和文丑两边挑选同时进行,先是除去年纪大的,再就是考校骑射。要从三万人多人中挑选几千精兵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完的事。袁尚跟许攸就带着亲卫在乌桓大营中溜达。“许世叔,听说你在出征幽州前纳了一房妾室?”袁尚笑问道。许攸摆摆手眯眼微笑,“几个老友撮合的事,也非我原先地意愿,只是推辞不掉他们的好意。”袁尚让旁边一个狼卫递上份礼单,“那时小侄已带兵出征。未来得及送上贺礼,恰好前次攻陷方城,我部下缴获一些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权当侄儿一份心意。”许攸瞄了一眼礼单就收进衣袖里,两人权钱交易多次,已经不需要那些客套,“公子有心啦!是否要在下劝本初兄迎来皇帝陛下?”“是的,我会让母亲和正南先生、公与先生他们都一齐劝谏父亲迎来陛下。”“要是有这么些人都一起想法子,指不定本初兄真会改变主意。”许攸点头答应。许攸眼珠子一转。接着道:“公子可知这次招兵其实也是可以捞回点好处地?”“捞回好处?”袁尚疑惑道。但一下就明白他这是要拿回扣。许攸嘿嘿一笑,“招募兵卒看似苦差。其实还是可以谋取一些好处地。”接着许攸跟袁尚说了历次招募兵卒的一些内幕,包括克扣安置地费用,虚报钱粮用度。袁尚心里想不到冀州军内部已腐朽到如此地步,但是牵扯到各方利益,以他现在的权限是管不着这些事的。许攸以为他担忧,于是解释道:“方才我跟蹋顿、文丑他们说好了,只要公子点头事情就成了。”袁尚心中一动,却立即否决掉这个**,蹋顿是袁谭一方的人,要是干了这事,等于将一个把柄交给了他。“许世叔,事情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我的那份就用作我招募那些兵卒地家用,毕竟不给那些胡人些优待是不能令他们归心的。”许攸会意地点头,“等招募完,公子亲自将那些钱帛分给他们。”这时已经有少量的兵卒被挑出来,袁尚许攸两人说着说着来到一个登记处。那里有蹋顿的人在核对乌桓兵卒的姓名和家世。袁尚指着坐在张胡桌前挥笔记录的个汉人,“那人是世叔带来的?”“不是,应当是蹋顿的人。这年头胡人部落里有汉人不奇怪,也许是还汉地不得意,来投奔蹋顿的。”许攸说道。许攸说话声大了些,恰好给那个汉人容貌地书佐听到。那个书佐站起身来,向许攸抱拳道:“在下并非投靠乌桓的汉贼,只是身困胡人军中,请先生不要弄错!”许攸被这么个胡人营中的小书佐反驳,大觉颜面无光,他冷哼一声策马就要离去。袁尚好奇心起,那个书佐神情虽然憔悴落寞,却不过二十多的年纪。他面对许攸时不卑不亢,但言语间有一股子的傲气。“许世叔先去,我瞧瞧这些胡人的书佐账簿。”袁尚说道。许攸觉得跟胡人中一个下等书佐较劲有失身份,于是答应一声后策马离开。“你是哪里人?为何说被困在胡人军中?”袁尚问道。那个汉人书佐看看四周的乌桓兵,他们见袁尚等人在不好上前打扰,只能在一旁任由两人交谈。“实不相瞒,在下渔阳雍奴田豫,乃公孙伯将军部将,只不过被俘困在乌桓军中,并非投靠了胡人!”“田豫!”袁尚吃了一惊,但他瞬间有了计较,“你兵败被俘?可是渔阳一役?”田豫哼了一声,“渔阳一役乌桓人卑鄙地驱使百姓进城,导致邹太守仓促应战下失利身亡。”“在下袁尚袁显甫。”袁尚问道,“你可愿在我手下做事?”田豫心中震惊,他知道冀州军中来人招募胡兵,眼前这位年轻将领也容貌气度非凡,但他没有料到这就是声名传遍大汉的的袁尚。“怎么,你想一直滞留在乌桓军中?他们可是很快就要回胡地去了。”袁尚翻身下马说道。田豫一阵犹豫,他在公孙瓒麾下只是一个小吏。公孙瓒虽然知道田豫有权谋但因不是嫡系,所以并不重用他。田豫是幽州渔阳人,他深切体会乡人饱受胡人地掳掠之苦。田豫从小就立志要守境安民,投靠公孙瓒也是敬重他是抗击乌桓鲜卑地英雄。但之后公孙瓒的所作所为使田豫十分失望,不去他处另投明主是因为乌桓人攻略渔阳在即。“怎么,不愿意?”袁尚转过身去就要上马,“难道你不想报被俘之耻,不想镇守边地护卫一方百姓。”袁尚骑上绝影就要离开,田豫一咬牙,喊道:“在下愿追随袁公子!”第三卷完(抱歉,昨天今天大停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