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夜虽然隐隐地明白了什么,但是事关重大,自然不敢轻易说出来,只是微一发怔,立刻用一种微笑的面孔打破僵硬,问道:“前辈后来去见了叶清瑶?”吹箫人沉吟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累了,今天就说这么多。”薛破夜一愣,这就像口中被塞进了鱼刺一样,难受无比,吹箫人话说到一半,后面最精彩的地方竟然嘎然而止。吹箫人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画像前,瞩目凝思,一动不动。薛破夜只能起身道:“打扰了,告辞!”“薛破夜!”吹箫人声音平静地道:“做好你现在的事情,至少……能保护好你身边的人。”薛破夜一愣,皱起眉头,但没有说话。“那个孩子……!”吹箫人轻声道:“他还好吗?”薛破夜一震,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所谓的“孩子”是指谁,如果猜得不错,当然是小石头,自己的那个小徒弟。如果记得没错,吹箫人上次在和夕沼也提过小石头,当时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吹箫人随意提起。但是今日吹箫人再次说起小石头,而声音中隐隐透着关心之意,依薛破夜的精明,已经猜出这中间定然有些纠葛,可是乾王府的一个小仆人,能和这位吹箫人有什么关系?屋内一时很静,外面刺骨的寒风“呜呜”直响,虽没有处在寒风中,但是薛破夜依然感到了阵阵寒意。“他很好!”良久,薛破夜才淡淡地回答道。吹箫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轻声道:“你去吧。”顿了顿,平静地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后面的故事。”薛破夜淡淡一笑,缓缓道:“我等待着到时候洗耳恭听。”走出了那个小屋子,薛破夜脚步毫不停留,快步往回走,走了许久,离那“相思宫”渐远,薛破夜才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凝视着远处的“相思宫”。相思宫四周悄无人迹,那盏挂在院外的灯笼,就是薛破夜先前看到的所谓的“鬼火”。薛破夜一直紧握的拳头这才松开,知道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布满了冷汗,在这寒气袭人的冬夜里,他全身上下似乎都进入了冰窖里。“他是谁?”薛破夜凝视着相思宫,喃喃地道:“难道是……不会,怎么可能?子清?难道是老谭,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薛破夜真的糊涂了!他竭尽全力想理清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可是无论如何也理不顺,反而感觉头脑发胀,等他被寒气惊得回过神时,这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已飘起了薄薄的雪花。冬日的雪,终于飘了下来。薛破夜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入手冰凉,看着雪花渐渐在自己的掌心化开,苦笑着摇摇头,自语道:“一年了,老朋友,又见到你了!”一年前的冬夜,雪花烂漫,柳絮如飞,在那寒夜之中,薛破夜穿越到了大楚。就在他快要死去的时候,被萧氏兄妹所救,直到如今,薛破夜竟然成为了皇帝陛下禁卫军的副总卫,成为了受人拉拢的重要将官。一切就像梦幻一样,转眼间,这一年就匆匆而过,短暂的一年中,却发生了许多的事,认识了许多的人。这里并没不是梦想中的人间仙境,依旧充满着人性中的善与恶,依旧要在朋友,亲人,敌人这种世事规则中度过。“不知杭州是否下雪了?”薛破夜转过身子,抬步回返,嘴中轻声自语。那边有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只是自己在京都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副总卫,一时却不可能离开。人总是想往上爬,薛破夜不可能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丢弃掉,更何况,薛破夜是一个聪明人,就算自己想丢下这个官位离开,恐怕没有走出京都,就会被人抓进大狱,然后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害死。例如柳拓!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大人!”一阵欢呼传过来,说是欢呼,声音却不大,只是一群羽林卫在前面兴奋地叫着。薛破夜抬起头,只见前面六七名羽林卫手中握着羽林佩刀,个个脸上都是兴奋无比,低着嗓子纷纷道:“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上天保佑!”薛破夜看到这些部下,心中那股寒意顿时消去大半,快步上前,笑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却见从后面上来一人,却是西门雷藏,他也是满脸含笑,行礼道:“大人无恙,这可是太好了。”薛破夜见众人的神色都显着钦佩之色,和往日大不相同,不由很是奇怪,一时并不急着问,抬手道:“大家别担心,我只是转一转,都回到各自岗位吧。”当即一群人都往回走,隐约听到身后的羽林卫在赞叹薛破夜神武无比,鬼神畏惧,薛破夜更是奇怪,拉着西门雷藏凑近问道:“怎么回事?你们看我,就像我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一样。”“大人,你自己大概还不知道,你就是从鬼门关回来的。”西门雷藏叹道:“大人刚才没有看见吗,我们不敢上前迎你,那是因为那棵树!”“树?”“那棵柏树!”薛破夜想了想,印象中似乎有那一棵树,“哦”了一声,奇道:“你们怕树?”西门雷藏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那棵树等于界牌,是进去不得的,大树过去,就是相思宫的地界,皇帝陛下很多年前就下了旨意,任何人都不许踏入相思宫地界半步,违者斩首。”顿了顿,摇了摇头:“曾经有一名从地下州府调拨上来的武士,进了我羽林营,那名羽林卫单讲功夫,在我羽林营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那次巡夜,我们忘记对他说这个规矩,他也糊里糊涂地进了相思宫的地界,我们发觉后,只能在柏树后面等着,等了一夜,二天早上,他的……哎……他只有一个人头被抛了过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只是他临死前的表情扭曲恐怖,显然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很多人都说相思宫里有厉鬼……!”薛破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由回头望了望,那里是深不见底的黑夜,只有冷清如毛的雪片在轻轻飘荡。“那名羽林卫死的时候,柏树还只有我这么高,如今……嘿嘿……八年过去了……!”西门雷藏若有所思地道。薛破夜一愣:“八年?”西门雷藏点了点头。雪还在下,看样子还要越下越大,薛破夜一行人回到宫内羽林卫的护军房。护军房是准备提供给羽林将士歇息的地方,也算是大楚人性化的一个方面,虽说是提供给羽林将士歇息的,但真正在此歇息的,不过是羽林卫的官员而已。“这相思宫建造了多久,你可知道?”薛破夜回到护军房,立刻将西门雷藏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西门雷藏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恐怕有十多年了,我在羽林营干了十一年,这相思宫在我来前就存在了。”“十多年了?”薛破夜皱起眉头,沉吟了许久,才再次问道:“那你可知道相思宫以前是谁住在那里吗?”西门雷藏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之色,急忙摇头道:“属下不知,属下不知!”薛破夜当然看出了西门雷藏脸上的异色,但是既然对方不想说,自然也不能为难,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正因如此,大人进去相思宫,我等才惊恐万分,大人能够回来,那也是福大命大。”西门雷藏凑近薛破夜,低声道:“大人放心,我已经和众兄弟交待过,此事不会外泄,大人不必担心。”薛破夜淡淡一笑,心中道:“你们当然不知道,那相思宫里正有一个人呢,即使你们瞒住,又有什么用。”脸上含笑道:“那可多谢了。”也不知怎的,一股沉沉的睡意涌了上来,薛破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西门雷藏急忙吩咐部下往炉子里添柴火,护军房里面倒是暖和的紧,薛破夜斜靠在椅子上,没过多久,就在恍惚中睡了过去。次日的京都,就像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银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京都处处是雪景,大街上一早就被扫清了积雪,露出了光滑的青石板路,积雪融融,每个人的穿着都很是臃肿。贵人们自然是皮裘暖锦,百姓们棉衣在身,都积极地抵御着寒气,来往的人们,议论之间,也或多或少地谈论着这场雪,谈论今年的大雪比往年来得似乎早了一些。走在积雪上,发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清脆无比。薛破夜乘坐在马车上,这一次并没有直接回薛园,而是往北城行去,八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卫紧随两侧,全神戒备。减往西行,积雪越厚,这边已不是主城区,所以很多地方都没有清扫干净,马车碾在积雪上,合着羽林卫的牛皮靴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嘎吱“声,还真有几分威武。这片区域房屋不多,零零散散的几间屋子,看起来真有几分萧条的味儿。薛破夜坐在车中,皱着眉头,这次是要去看看小苏棍和塞尔吉奥.加图索的火药试验是否有进展,一个多月来,薛破夜去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花出的银子叶超过了近千两,火药实验没有半分进展。不过薛破夜知道,这种实验不同寻常,哪怕百次不行,只要一次行了,大体的配方也就成功了。不过这两个家伙如今找到了大财主,花钱如流水,吃香的喝辣的,就连许多材料也是成车的运,若非为了试验火药,也不会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薛破夜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们一下,毕竟自己的经济基础在杭州,带来的几千两银子,此时也用了大半,在这么折腾下去,总不能派人这时候回杭州取银子吧?马车在积雪上艰难的前行,羽林卫们却犹如冰雪之身,毫不畏惧这天寒地冻。“嘭!”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前面传了过来,就像大地突然震裂一般。“保护大人!”马车外一声沉喝,之后“锵锵”之声大作,八名羽林卫纷纷抽出佩刀,神情严峻,眼睛四处扫动,那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让众羽林卫心惊不已,一反应就是有人要刺杀副总卫大人。薛破夜也是被这一声巨响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判断出那声巨响来自前方不远,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掀开窗帘,吩咐道:“快,向前行。”一名羽林卫忙道:“大人,前面有异常,恐怕有刺客,我和两位兄弟留在这里抵挡,其他人护送大人回营。”薛破夜笑道:“无碍无碍,那是本将下令发出的声音,你们不必惊慌,走吧,快过去!”众羽林卫都是一怔,那天崩地裂的一声响,竟是副总卫大人下令发出的?不过薛破夜既然这样说,众羽林卫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驾车的羽林卫一抖马缰,继续前行,其他羽林卫并没有收刀,而是提刀在手,以防生变。毕竟那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又行了片刻,薛破夜在窗户边上,远远望见前面有两个身影呆呆地站立,一动不动,就如同雪地里的石像一样。薛破夜吩咐停车,下了马车,吩咐众人道:“你们在此守候,不要靠近,那边危险。”羽林卫忙道:“大人,若有危险,属下愿往,大人万万不可涉险。”其他羽林卫也纷纷道:“属下愿往,大人不可涉险!”薛破夜含笑摇头,这一群人虽然跟在身边让自己很不方便,但是忠心可嘉,甚至可以为自己去死,薛破夜心中也是颇为感动,温言道:“弟兄们,我去无事,你们确实有危险,你们留在这里等候,这是本将的命令,不要再争。”众羽林卫互相看了看,终于一起拱手道:“属下遵命。”薛破夜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背负双手,缓步向前面走过去,前面那两个身影一动不动,正是小苏棍和加图索。薛破夜走到他们身后,他二人还未察觉。薛破夜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四周都是残片锻铁,估计是被炸裂的铜炉。“我们成功了吗?”小苏棍呆呆地问道。加图索也是呆站着,喃喃道:“上帝啊,我们创造了奇迹,大哥,你知道吗,这是一个奇迹,一个无法复制的奇迹。”小苏棍依旧呆呆地问:“我们成功了吗?我们成功了吗?”薛破夜压制住内心的兴奋,他知道,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造,在身后轻轻地道:“不错,你们成功了,你们研制出了火药的配方!”小苏棍和加图索这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见是薛破夜,激动道:“薛大哥,你们,我……我们成功了!”薛破夜伸手搭在小苏棍的肩上,含笑道:“不错,你成功了,恭喜你.”小苏棍眼圈竟然红了起来,握紧双拳,仰天道:“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小苏棍不是无能之人,更不是流氓无赖,我……我成功了。”“没有人敢说你是流氓,更没人会说你是无赖。”薛破夜凝视着远处的那个深坑,叹道:“天下人以为你是疯子,却不知道,你是一个天才。”小苏棍抓住薛破夜的手,激动道:“薛大哥,只有你,只有你相信我,只有你相信我能够成功。”加图索挥舞着双手装入疯癫,哈哈直笑。薛破夜微笑着,忽然问道:“配方可记下来了?”“记下来了!”小苏棍忙道,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正要交给薛破夜,忽然想到什么,后退两步,脸上闪着异色,颇有些尴尬。薛破夜明白他的心意,如今小苏棍手中的那张纸,写着火药的配方,换句话说,小苏棍手里的东西,那是无价之宝,不是几座城池能够换到的。所谓的“价值连城”,绝对无法形容那张配方的宝贵。薛破夜呵呵一笑,道:“再试一次吧,按照配方再试一次。”小苏棍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对对对,一定要再试一次,可别是凑巧,白欢喜一场。”竟是将配方又收进了怀中。薛破夜面色平静,并没有怪罪之色。当即三人返回屋内,抬出铜炉放在空旷的雪地上,小苏棍和加图索按照配方往铜炉里添加材料,他们做得非常小心,甚至配料的多少都用秤来称。这一番折腾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到添加完材料,盖上炉盖,两人便在炉子下面生起了柴火,这柴火添加了松脂油,所以燃烧的特别旺盛。等到一切办妥,三人才远远地离开,站在远处望着。火势旺盛,那铜炉四周渐渐冒起烟来,三人都捂着耳朵,静观其变。眼见那柴火都要烧完,却没有半丝爆炸的迹象,小苏棍和加图索的脸上都露出了沮丧失望的神情。“我再去添把火。”小苏棍便要冲过去加火,却被薛破夜一把拉住,也就在这一时间,猛听“轰隆”一声巨响,眼前一片花白,铜炉果真炸裂开来,四分五裂,地上的积雪漫天飞扬,夹杂着一股火药味随风飘荡。成功了!不单小苏棍和加图索欣喜若狂,就连薛破夜也是满脸兴奋。既然两次都能成功,那么毫无疑问,小苏棍研制出来的配方是正确的,这是真正的火药配方。小苏棍此时如同一个孩子一样跳着叫着,而加图索面色虔诚,伸指在胸口点着,做出耶稣教徒的教礼,口中喃喃地道:“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刷!”寒风突起,刀锋如冰,在一阵寒光之间,搭上了加图索的脖子,而刀锋紧贴在加图索的咽喉处,只要刀锋轻轻一拉,加图索必定血溅于此。加图索“啊”地叫了一生,不敢动弹,连声道:“迈嘎得,迈嘎得……!”小苏棍从狂喜中被惊吓下来,只见薛破夜握着羽林佩刀,那佩刀架在加图索的脖子上,薛破夜满脸寒色,正冷冷地盯着加图索。“薛大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小苏棍心惊胆战,不知所措地退后了两步。薛破夜叹了口气,淡淡地道:“为了大楚,为了我大楚的后世子孙!”小苏棍脸色发白,怔怔地看着薛破夜。薛破夜缓缓道:“加图索随着你研制火药,已经知道了火药的配方,他一旦回到罗马,这配方势必在西方传播,对我大楚后世存在着巨大的威胁。”顿了顿,摇头道:“加图索,对不起,你必须死,只有这样,配方才能成为我大楚的独门秘方。”“不,不,不!”加图索面如死灰,心惊胆战:“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我……我保证,我……我不会说出配方,我向你保证,我向上帝发誓……!”“可惜!”薛破夜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你们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