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记染坊的伙计站在客栈楼下,往后张望了一回,不见有人跟着,闪身进了客栈,直奔二楼。赫子佩开门放了他进去,“秀色坊的掌柜看了那染的料子没有?”伙计恭恭敬敬的答道:“看过了,当时啥也没说。”赫子佩牙根抽了一道冷风,奔到窗边,用手指扳着细竹帘缝,朝楼下街道望了望,没发现异样才安了心,重新回过头,问道:“她没说啥了?也没说成还不成?要不要翻染?”伙计随着赫子佩往外张了张,“公子放心,我进客栈前就望过,没人盯上。秀色坊那女掌柜头先是没说什么,我追问了几句,这布有没有需要翻染加工的,她才回了神,说这布染得很好,不用翻染了。”赫子佩笑了笑,这小子倒是个会看脸色的人,取了块碎银,抛给他,“辛苦了,以后有空的时候就往那秀色坊多跑跑,有什么消息,尽管来回,少不了你的好处。”伙计借着银子眉开眼笑,“公子,这怎么好意思?”赫子佩矮身在桌边坐下,顺手端了桌上的茶,“得,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该自己挣的,就拿着。”伙计笑着作了揖,“那谢谢公子了,我也该回去干活了,您有啥要小的去做的,尽管叫人来唤一声,小的说什么也得给您拼了命的去办。”赫子佩哈哈一笑,“成,凭着这张嘴,也饿不着了,回去吧。”伙计揣了银子,应着走了。赫子佩放了杯子,又渡到窗边,望向秀色坊的方向。一顶轿子停在对面的‘绝色坊’门口,吴采兰从轿子里出来,向客栈这方向望了过来。赫子佩也隔着帘子看吴采兰,唇角抽了一丝冷笑。千喜抱了个包裹和婉娘从巷子里出来,看见吴采兰并不意味。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挂在客栈二楼的‘秀色坊’牌坊。吴采兰眼角挂在千喜,忙收回视线,客客气气的朝着千喜打了个招呼。千喜也是一笑回了礼,婉娘却是黑了一张脸,拉着千喜走快几步。等走得远了,才慢下来,问道:“你怎么还能她笑得出来?”千喜笑了笑,“我这笑可不是充她的,是笑给这过往行人的。这来来去去的人,凡是被她的人拉过的,都知道谁站着理。现在我们占着理,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没人愿意为了我这不相干的人招惹麻烦。俗话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人家笑着脸,我一巴掌掴过去,别人看来倒是我小气,心里难免犯琢磨,吴家为什么这么对我,只怕是我没理在先。我这有理的没准成了没理的。在别人心里先失了可信度。所以不管这暗里怎么斗,这面子上还得装给别人看。”婉娘不明白干嘛要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装给别人看,“反正这些人不跟咱做买卖,装来做啥?累得慌。”千喜挽了她的手臂,“他们现在不跟咱们作买卖,但不能表示这一辈子不跟咱做买卖,等他们能跟咱做买卖的时候,不用过于担心咱的人品。”婉娘在她手臂上拧了一把,笑道:“平时看你粗枝大叶的,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比别人可多缠了好几圈。”千喜抿着嘴笑,这还不是以前跟赫子佩学的。================千喜挑了灯,摊开着冯掌柜派人送来的布样,手指抚过那些精致的褶皱,幽幽的叹了口气。虽然这个染法,以前赫子佩并没染过,但是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轻巧的意会她的意思,染出她想要的效果?想想便觉得气闷,他对她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而她对他却是一无所知,甚至不知他在哪里。接下来的日子,忙着赶制舞服,也无暇多想,赫子佩的事,也就暂时丢开了。这天正忙着,程锦秀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背上背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象是出来采办的。加上时辰也晚,她赶着回宫,也不多坐,直接在货架上取了一套紫罗兰的披纱罩衫,和与之相配的一条紫罗兰撇花裙,付了银子,匆匆忙忙的领着那两个小太监走了。隔了一天,她又来了,手里抱着个包裹,打开来却是前日买的那套衣裙。千喜只道她拿回去不合用,开了箱子就要退钱。程锦秀忙拉着,“我拿回来不是退的。”“那是这身衣衫问题?或者是有哪儿要修改的?”千喜将那身衣衫翻来覆去的看,看是不是哪儿出了质量问题,当初检查时没能发现。“别寻了,没问题,”程锦秀扯了那紫纱,问道:“这料,你是在哪儿买的?”“这是我们自个织的。”千喜从裁剪桌竹篮里取了那紫罗兰薄纱布碎递给她。程锦秀将那料在手上捏了捏,“有白色的吗?”千喜摇了摇头,“这线是上次低价收来的,也只得紫罗兰色。程锦秀失望的叹了口气,“这可真难死我了。”千喜反觉得奇怪,这年代的宫中女子,很少穿这样的白纱,穿得不好,活脱脱就象丧服,“为什么非要白色?”程锦秀苦着脸,“我也不瞒你,这衣衫拿回去,本想送给我们宫里的以为夫人的,还没送出手,被皇上身边的一个受宠的公子看见了,他喜欢这纱,说想做件罩衫。这公子平素只穿白色。他可是目前当红的人,我哪赶得罪,乘着出来采办,巴巴来寻你问问。”“原来是这样,姑姑也不必担心,我现在虽然没有白色,不过我可以试这想想办法,只是不能包成。”千喜寻思着,如果上次给自己染布的是赫子佩,那定能有办法把这紫色去了,变成白色,就怕那人不是。程锦秀眉头一展,“那就试试,万一成了,我回也好交差,实在不成,和现在这么空手回去,也是一样的结局,倒不如赌上一赌。”千喜把玩着手中碎纱,“后天,姑姑派人来问问,顺便把那位公子的尺寸带上,如果成,我直接照着尺寸做成罩衫,如果不成也能给你回个话。”程锦秀长检了口气,起了身。“那我先回了,这事可得你多费心了。”千喜笑着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