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喜掸了掸臂间挽纱,扶着桌坐下,不接他的话,回头对素心道:“怎么不给客人斟茶?”素心看不得吴采兰趾高气扬的模样,进到茶水房,寻着茶渣冲了一杯,端到门口,又怕令千喜失礼,又折了回去,泼了茶渣,重新斟了一杯,端了出去。放在吴采兰面前,也不叫请字,转身走开。对素心的无礼,千喜只当没瞧见。吴采兰枯坐了这一会儿功夫,也明白对方是铁了心要与她打个对手,压是压不下去的,闹得僵了,只怕是来个鱼死网破。火焰下了下来,“我要雪纱绸。”千喜接了素心为她泡来的山楂水,轻抿了一口,“吴小姐要雪纱绸,尽管去布坊买,怎么到我这衣坊来了?”吴采兰脸上乌云滚滚,耐着性子道:“京城所有布坊没一家有雪纱绸。”“这样啊?这就奇怪了,这东西虽然贵了点,但满街都是,怎么会没一家?”千喜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不等吴采兰接话,又道:“我前些日子做衣裳还剩下两尺,吴小姐急用的,就先拿去用着。”两尺?吴采兰恨得咬牙,一件衣裳都不知两尺,更别说十几套衣裳。对方明明知道她手上捏在银丝线,却一字不提,生生的让她这一口不知从什么地方咬下去。如果她先提银丝线的事,说明她不义在前,谈起条件先弱了三分。但如果不提,看对方的样子,是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事到了这地步,也顾不得这许多,强压着怒火,问道:“陆姑娘。”千喜脸一沉,打断她的话,抚着自己的肚子,“你看我这样子,还能叫姑娘吗?”吴采兰脸上暗暗明明,顿了半晌才又道:“陆夫人……”千喜冷哼了一声,“夫家姓赫。”“你!”吴采兰再也忍不住,赫然起身,怒视着千喜。千喜直直的与她对视,眸子里没有丝毫柔弱和退缩。吴采兰在她的迫视下,一次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少根筋的女子,有这等气势,平日的强悍霸道突然裂了个口子,刹时间软塌下去,又不看服输。管事在她身后看的着急,压低声音咳了一声。吴采兰蓦然惊醒,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重新坐下,“他不是已经休了你?”千喜唇边勾起一抹嘲讽,“我从来没接到他亲自给我的休书,吴小姐是否要将他换来,亲自写上一封给我?如果吴小姐唤得他来,按传统当着我的面,将休书写给我,我再不谈‘夫家’二字。”吴采兰愣了愣,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上了赫子佩的当了,休书没当面递交,的确做不得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千喜也不急,一席话说完,便慢慢喝着她的山楂水,不再看吴采兰。管事在后面看得着急,插嘴道:“赫公子休你,可是太平公主的旨令。千喜斜了他一眼,站起身,“那吴小姐尽管去问太平公主,追究下来,我陆千喜也不过是烂命一条。”说我一拂袖子,“素心,送客。”吴采兰见她现在当真是破罐子破摔,反而没了办法,回头瞪了管事一眼,“这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管事这才知道马屁又拍在马蹄上了,涨红了脸,退开一步。吴采兰转头对着千喜问道:“你的舞服所要的材料可都齐了?”千喜扫了他一眼,重新坐下,“自然不齐。”吴采兰略松了口气,“你不妨说说,缺了什么,或许我有,我们可以谈笔交易。”千喜捧着茶杯,笑了,“我一个乡下女子,做那舞服也不过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没有就没有吧,上面怪下来,大不了抄了我这铺子。”“欺君怕是不会抄个铺子这么简单。”吴采兰拢在袖子里的手渗出冷汗。千喜放下手中茶杯,叹了口气,“我一个平民,平民的命能值几个钱?再说,我与夫君从小在一处,如何分开了,我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去了就去了,还落个一了百了。再说……”说到这儿看着吴采兰停了下来。吴采兰眉梢跳了跳,生意场上也没少见难缠的,但这么为了点生意,不顾死活的倒是没见过,“不过什么?”“不过能让京城一商家的吴家坐棺材底,值了。”千喜将手中茶杯递给素心,“在帮我泡上一杯,这几天腹中孩儿闹得厉害,想吃酸得紧。”吴采兰盯着她的小腹,眸子沉了又沉,千喜不管身份地位有多卑微,但腹中怀的的的确确是皇家的种,皇家惯来有母以子为贵的说法。看她现在这形态,离产子怕是不久,再加上如今赫子佩得势,这事闹上去爬又是另一番说辞。真闹起来,‘绝色坊’固然保不了,但以赫子佩现在在太平公主面前的地位,凭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的命是断然赔不进去的。如如果他铁了心压了那些雪纱绸,他赔进去的就是整个吴家的产业。“你到底想怎么样?”千喜看了眼管事,“我们先不谈生意,先谈家事。”吴采兰忙扭头对管事道:“你先回去。”听陆千喜这口风也料到关于赫子佩,也关系到她的婚事,家丑不得外扬,这事怎么能在下人面前说起。管事见吴采兰处处受制,窝了一肚子的火,早就怕她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得了这句话,忙应着走了。“我与你又不是一家人,有什么家事可言?”千喜冷笑了笑,“我可不跟跟吴小姐到一个家里去,真后悔让他把你从山上背下来。我们乡下人见了点什么事,总要搭上把手,哪想竟背了只豺狼回家。过了的事,我也不说了,一时间出不了声。千喜不再跟她绕弯子,冷冷道:“我要求也不高,只要吴小姐哪来,哪去,我和我相公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吴采兰脸色越加难看,“我和他的婚事是太平公主赐上的,我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