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冀州经济的高度发达,冀州造船业经过六、七年的发展,出现了一个鼎盛时期,铁钉钉连法、船模造船技术和水密隔舱等技术已经在大型海船上广泛使用。而位于冀东郡的东莱船坞就是冀州造船业中将这些先进科技发挥到极致的佼佼者。东莱船坞属冀州官方所有,因此规模极其庞大。在冀州官方的操作下,舟车监先后在东莱设立了三个规模庞大的官营造船作坊,三个作坊全划归东莱船坞,作坊里的所有工匠一律编制有专门的档案。而且官府还规定,东莱船坞建造船舰所需的松木、楠木,均由军队与地方政府共同出力、出资采购运送。如此运作,现今东莱船坞一年至多可造千吨级大海船八十艘、六百吨级海船一百艘。东莱船坞不但产量高,而且制造的船只一向以吨位大、质量好、设施先进著称。该船坞出产的海船上运用了诸多先进的科技。如将底舱隔成多个密闭小舱,这样就算船舱局部漏水也不会波及到整艘船,大大增大了航行的安全性;又如安装了既能提高船舰航行效率,又能减少人员配置的长橹……诸如此类的科技革新举不胜举。那些来往在冀州、大唐和波斯之间的阿拉伯商人们尤其喜欢冀州商船,称“东方冀州的海船特别巨大,能抗风浪,当可畅行无阻至波斯湾。”但同时,阿拉伯商人们也不无遗憾的说:“只可惜,冀州船只的吨位太大,不能直接进入幼发拉底河口……”不管阿拉伯商人称赞也好,遗憾也好,他们最多只能购买到冀州普通船坞制造的小吨位海船。至于东莱船坞建造的千吨级大海船,阿拉伯人只能看着眼红,即便他们有钱也是绝对搞不到的。从建坞至今,东莱船坞出产的千吨级大海船总共不过五十艘,除去远洋舰队配备四艘,也只剩下了四十六艘,而这四十六艘巨舰正是赵王为开辟海外殖民地准备的。就在三个月前,这四十六艘长四十二丈、宽十八丈的巨舰已经起航,开始履行它们的历史使命。千吨巨舰与五十八艘六百吨级各类海船组成了新的冀州远洋舰队,舰队载着一万八千多人马和大批的丝绸、茶叶、瓷器、漆器以及金属制品驶向马来半岛。前次由三十二艘大型海船组成的远洋舰队就已经把途经的诸国震撼,此次共一百零四艘大型海船组成的庞大舰队立时就让那些国家把冀州当作了神话。毕竟,组建一支庞大的远洋舰队需要各方面的物质保障。如建造大型舰船所需的巨大物力、人力,以及维持舰队运行的巨额开支。此外,建造大型舰船对建造者的科技和工艺要求都非常高,就如沿途经过的这些国家,暂不论它们有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来建造千吨海船,且看它们的子民还在依靠独木舟之类的小型船舟进行近海捕渔,从这一点就可以肯定,这些国家的科技水平是远远达不到造大型海船的要求的。因此,在这科技和生产力都相对落后的古代社会里,一支庞大的远洋舰队实际上代表着一种强大的实力。被强烈震撼的诸国国君对赵王李元霸表达了无比的敬意。沿途不断有得到消息的各国国王、贵族在近海航线上等候拜访赵王,请求赵王的尊驾能够前往自己的国家,移步踏上自己的国土,哪怕只有一个时辰。虽然天竺那边的事情等待自己去处理,但是李元霸与随行的官员商议后认为,舰队在沿途立威也很重要。这些国家很可能从此之后就会成为冀州的附属国,而它们延续不断的朝贡行为将带动其国内的商人来到冀州进行贸易。而冀州有当今世上最先进的生产力,在瓷器、丝绸等手工业品方面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当可长期保持对海外贸易的吸引力,如此可形成一个宏大的、以“纳贡”为名义的贸易体系,这将会为冀州带来不尽的商机和无穷的财富。基于这个理念,李元霸没有拒绝诸国的邀请,他热情地向各国国君赠送礼物,并向他们表示愿意与其建立和发展友好的关系。同时,也请他们参观庞大的舰船,并让他们感受冀州武器的威力。如此而为,有不少小国当即表示归附,对这些愿意归附的国家,赵王便赐予其国君诰命银印,以及各级官员的冠服和其它礼物。原定在天竺开展的官方贸易在此时也因势成为了远洋航行中的一个重要内容。随舰队远洋的冀州商人在冀州官员和当地官方的主持下与当地商人进行交易, 这些贸易只有少数是以黄金或白银进行,大多数的还是以货易货。双方的商人遵循着平等自愿,等价交换的准则,这也成为了未来的大赵国进行国际贸易的基本原则,而海外官方贸易也就从此成为了冀州扩大海外贸易的一条重要途径。……一月份,正好赶上了东北季风时节,冀州舰队一路顺风而行,眼看不日就要到达马来半岛。此时舰队遵循着远洋舰队的老路,驶离了海岸线,直插淡马锡群岛。想起沿途那些国君的臣服,李元霸觉得很有成就感。但作为一个拥有未来见识的人,他随即就很自然的联想到了某些国家在后世历史中对待中华的嘴脸。在后世的一段历史里,西班牙人为了谋求利益,在菲律宾从事对华贸易,全面依赖华商从漳州进货到马尼拉,因此引来大批华人定居马尼拉。但中国人有自己的儒教文化,很难为天主教所吸收,于是他们就变成像西班牙本土的犹太人……只在经济上对西班牙有用,除此之外只剩下了威胁。最终,因为菲律宾的华人人口比西班牙人还多,使的西班牙人寝食难安。结果,就在明末发生了两次大屠杀。1603年那次把两万华侨全消灭。但不到三十年,华人移民又陆续从福建来到,发展成一个三万人的社群。至1639年,第二次大屠杀时西班牙人又杀掉两万华侨。 对这些相当于发生在中华大门前的惨案,明廷漠不关心。而1740年,荷兰人在爪洼的巴塔维亚亦对华侨进行屠杀。此时,已经是清代的乾隆盛世,也不见乾隆老儿有何反应。 祖国的不闻不问,使得远离祖国的中国人迫不得已采取了寄人篱下式的生存方式。他们夹在白人统治者和当地的土著之间,在耗尽精血为统治者服务的同时却又被土著们憎恨,他们把当地的经济发展起来,但对自己的命运却无法控制。这是为什么?这是他们的祖国为了种种原因已经把他们抛弃了……可即便如此,这些有根却等同无根的人们,他们在被异族杀戮的时候还总是向着祖国的方向倒下!李元霸想到那些华侨在某些国家的遭遇,不觉有些心疼,也有些心寒。假若在将来,冀州移民来到这些国家后,若是冀州的利益与移民的生命、尊严起了冲突的时候,自己会选择那一边呢?……为王者,究竟该如何?或者,何为王道?这问题让李元霸非常难受,同时也为日后大赵国强行同化诸多附属国种下了前因。是夜,情绪有些低落的李元霸久久不能入睡,忽然间竟念及前生与友在海边观望日出,那朝阳的瑰丽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或许,朝阳的勃勃生气可以让我振奋一些吧!”此时舰队已驶入远海,这几日都不会再有俗务相扰。累了好几年,难得有闲,李元霸决定第二日早起观海上日出,连带着怀念一下前生琐事。次日,李元霸早早起了床,信步走下船楼来到了甲板上。海上朝雾,薄而朦胧。此处已属赤道无风带,全年风平浪静的日子很多。就在这清晨的静谧中,大海轻轻涌动着波浪,平日里波涛汹涌的大海在此时竟然带着那么一些温柔。在远洋途中见惯了险风恶浪的李元霸乍见平静祥和的海洋,忽然发现,平静的大海显示与人的是深邃的内涵,深不可测,它就如同安忍不动的大地,人们在它面前只有赞美和臣服;而暴怒的大海只知道彰显力量,它竭力把其所有的力量都展示与人。在这力量的威慑下,懦弱的人会屈服,但更多的人会与之相抗……赵王李元霸悟:原来,深思静虑,安忍不动方是王者之道!一时之间,李元霸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因为,他在王者路途上的探索有了方向。李元霸迎着海风,向着已经镀上了一层红晕的天边张开了双臂,他用力的呼吸着那海风带来的清爽的、却略夹有咸润的空气。天边,一轮橙红的朝阳在不断的升腾中变为了金色,而海面那轻涌的波涛也披上了一层金光,此时的大海成为了一片绚丽的金色海洋!……心念灵动之间,一声长啸自李元霸口中发出,啸声惊动天地!金光普照,李元霸全身心投入其中。“阿弥陀佛!”在船尾静心思悟的玄奘被李元霸一声长啸引来,正好看到了沐浴在金色光辉中的赵王。此时此景,正合“抛却身心现法王,前程何必问行藏;若能识得娘生面,草木丛林尽放光!”……佛光普照!玄奘心中一震:天下众生人人本都具有一颗明亮的宝珠,只是由于妄念造作,日夜追逐于名缰利锁,让本自清净无瑕的明珠蒙上了色声香味触法的六尘,从此便生活在漫漫长夜的无明之中。若能得机缘巧合磨去古镜苔痕,还我神珠明光,不但自己能见诸法宝相,草木山河也将因此而蒙受光明!此时,李元霸因朝阳而觉,继而全身心投入到对朝阳、对大海、对天地自然的感悟中,正是机缘来到!玄奘暗赞:“我佛慈悲!”然而,就在此时,海面无中生有,忽起一个大浪。李元霸一惊,面上光辉一黯,回复初见朝阳时的深邃内敛状态,玄奘眼中所见的佛光顿失!玄奘观其景,叹:“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思似密藏!……可惜,此相虽好,但至多只是帝王之相!世间少了一人成佛!……可叹,人间自此得了一位不世帝王!”李元霸正因骤起的巨浪惊扰而心潮起伏的时候,身后一声佛号响起:“南无阿弥陀佛!……赵王爷,可有心事?”李元霸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来了,此僧乃李元霸在前生今世都极为厌恶的一个秃驴……即使他学富五车,仪态潇洒。此僧从小立志要将佛学发扬光大,他听说冀州百姓过得富裕祥和,便从大唐来到冀州宣扬佛法。尽管李元霸对他感觉不好,可不得不承认,此僧的此举非常有见识。冀州人在物质上富裕了,但在精神生活上却很贫乏,这也是被赵王所忽略的。因此佛教在冀州很快就得到了普及,而这个年轻的秃驴也很快就大红大紫起来,成为了除赵王、赵王妃以外最受冀州民众尊敬的人。此僧亦是个不知足的人,或可以说是好学。在听说赵王要远洋西行的消息后,他便求见了赵王,要求同往天竺,以求得佛法精义。此僧好歹算是冀州名流,李元霸却也不好驳他,只得带他远洋。见李元霸对自己不大理睬,玄奘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说:“赵王爷,世间诸般烦恼皆由心起,亦因心灭……”“停!”即使刚才那空灵的感觉让李元霸对佛祖有了一丝亲近,但他仍是毫不留情面地阻止了这位佛祖弟子的说教。“若任由这秃驴讲下去,自己岂不成了他徒弟……他徒弟?”李元霸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看自己黑瘦的身体,李元霸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僧人打着响指高唱“Only you”,间或僧人猛回头,嘴里冲自己召唤:“走!天竺!”李元霸禁不住低声骂道:“呸!老子可不愿意作那被压迫的孙悟空!”玄奘并不在意李元霸的无礼。他看了李元霸一眼,笑容不变,自顾颂道:“无始以来心体自净,由起烦恼染,故名染烦恼,非心无始本性,故立客名……”李元霸此时方深刻体会到悟空对苍蝇的憎恨,忍无可忍之下,李元霸决定一劳永逸,封住这厮的嘴!“大师,”李元霸指着桅杆上随风飘扬的冀州金龙旗,“此乃风动,还是旗动?”此语出自六祖慧能在广州时的一个典故,慧能还有十来年才能出生,李元霸且厚颜借来用用。玄奘听闻之下,不由得深深看了李元霸一眼。沉吟良久,玄奘对正在得意的李元霸道:“王爷,此非旗动,亦非风动,仁者心动。”李元霸大吃一惊:唐僧啊唐僧,大唐高僧!你果然厉害!吃惊之余,李元霸看见玄奘那高深的模样,禁不住想起西游记里三打白骨精那一出:孙悟空为了救这厮三打白骨精,却被这厮故作高深,祭起紧箍咒折磨了一番。在前生时,每每见到此情节,李元霸就要咒骂这厮的仗势欺人和食古不化。此时,真人版就在眼前,李元霸决定为那齐天大圣出口怨气。当下李元霸道:“有一南方蛮夷,拜见一和尚。蛮夷道:‘不求余物,唯求作佛。’和尚道:‘你是南人,为蛮夷,怎能作佛?’……大师,蛮夷怎解?”玄奘眉毛一动,已知赵王刻意在与自己演论佛法。玄奘本就欢喜佛法,难得在此有“精通”佛法之人与自己演论,当下玄奘精神一振,道:“众生平等,皆有佛性!”李元霸嘿嘿一笑,道:“好!不过,比起本王这一解,大师可就差了那么一丁点!……蛮夷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蛮夷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哈哈哈!”李元霸大笑。玄奘骇然:“好解!好悟性!”可旋即玄奘又大为疑惑:“赵王即是如此悟性,怎地适才大好机缘竟无法彻悟,终致堕入帝王之道?……”玄奘抬头看看天,摇摇头,“天意难测,我终究是修为尚浅,不能知晓我佛深意!阿弥陀佛!前路遥遥,吾将终其身求索佛道!”李元霸斜斜撇了玄奘一眼,禀着“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原则,李元霸还要给玄奘重重一击,让他日后都不要在自己面前嗡嗡乱叫。“大师,本王还作得一首偈颂,今日一并送与你吧!……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总算李元霸尚有一丝良心,没有再借用慧能的心血,而是用上了慧能那死对头神秀和尚的偈语。即便如此,此时还没有接触到天竺高深佛法的玄奘也是目瞪口呆。李元霸看看沉默中的玄奘,他忍不住仰天大笑。“自从第一次杀戮,多少年了!难得今日如此放纵轻薄一番,”这位肩负着冀州民生民计的年轻王爷如是想到,“……如此戏弄这厮,只不知西天的如来佛祖、观音姐姐会否怪罪于我?……”“哈!哈!哈!哈!”这天清晨,舰队的旗舰“擎天”号上传出了赵王狂妄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