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仪式在张语眼里跟跳大神差不多,这有用么?如果不是自己身处其间,她一定当一场闹剧来看。“九天司命真君,先天豁落灵君;文昌梓潼帝君座前。伏以神恩广大无感不通。圣泽巍峨有求皆应。稽查善恶之权。主持功过之柄。叼念弟子宿业深重。生前失修。叹伯道之无儿。悲潘安之孤独。膝下稀微。椿萱爱孙心切。天伦畅乐修夫妻育子志殷。兴怀不寐。耿耿聚衷。始知帝恩开施格外。大溥洪慈。故虔心发愿。谨为弟子求嗣以接宗支。伏冀恩主鉴此愚忱。据情启奏。俾继承宗祧,胡万斯年,垂裕后昆,世世相传,无任恳祷之至。瞻仰之至。……”身旁的朱祐樘一脸庄重,再不苟同张语也只得打叠起精神参与。好容易那道士祝祷完毕,将疏文焚烧,于是跟着磕了三个头起身。忍不住腹诽:难道朱家天下是因为朱元璋敬神信佛,磕头磕得比别人勤快才得来的么?换过衣裳,张语坐在位子上,她不想再吃素了。江里同她保证,一定可以顾及到营养,大可放心。可宫里的素菜再好吃,她也吃腻了。朱祐樘还在灯下翻阅奏折,张语见他难得的露出笑容。“有什么好事啊?”“白昂役民夫二十五万筑堤,河患稍见缓和。”那可真是个好消息。“祐樘,我明日想出宫去走走。”朱祐樘合上奏折。眼前地张语消瘦疲惫。想想她也大半年没出去过了。便点头应允。张语走过来。吧唧亲他一口。进内室睡了。朱祐樘轻手轻脚进去寝室。抖开外侧地被子睡下。哪知张语掀开他地被子。钻了进来。拿过他地手放到自己腰上。他愕然。“你还没睡?”“我在等你。我要和你睡一床被子。”“求之不得。”揽紧怀中人。“睡吧。”走出宫门,看着高高的宫墙张语忍不住做了个深深的吐纳,觉得胸怀畅快多了。“小方。”暗卫应声而至,“主子,我在这里。”“厄,你觉得我的年纪还可以再学轻功么?”小方踌躇了一下,还在组织语言,张语沮丧的说:“不用答了。你要吃什么,我请客。”张语拍拍腰上的钱袋。小方憨厚一笑,没有接话。“小鱼大夫今天要破财了,我们人可不少。”一把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祐…相公,你怎么出来了?”张语惊喜交加。“左右无事。如此,夫人便带为夫逛逛这京城街市吧。”今日正好休沐,他起来去文华殿转了转,没有什么事,索性陪她出来走走。今日正好是市集之日,各处商贩沿街叫卖,很有些烟火气。朱祐樘逛得很慢,留意着米粮那些民生商品的价格,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意。张语对这些没有概念,来了三年,她对于一两银子值多少人民币还是算不出来。近午,选在街尽头一座靠湖的酒楼用饭。挑拣了楼上一张挨窗的桌子,余嘉他们另坐了旁边一桌。朱祐樘笑着对余嘉说:“今儿夫人请客,你们不要客气。尽量点。”张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给隔壁上,然后再给我们来几个素菜。”等菜的闲隙,张语将方才买来的大堆玩意一一摆在桌上查看。不多时菜便也上来了,扒拉了几口,再没动它们的心思了。眼见朱祐樘眼光一扫,筷子一动,疑是要给她布菜。张语苦着脸,她也知道自己几个月没沾荤腥,现下稍微沾点怕就要肠胃受罪,但出了个宫还让她吃素,也太难过了。朱祐樘叫过余嘉吩咐了几句,也停下筷子。不几时,桌上便琳琅满目摆上了各色糕点。张语把筷子对齐,便叉起了一块玫瑰糕。怎么都比吃草来得好。午后,张语兴致犹好。“你不是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小憩一会,不然便没有精神么?”张语见朱祐樘似笑非笑的,恍然想起去年游湖直接睡过去的事。“今天有些兴奋,睡也是睡不着的。不如我带你去回春堂看看。”许久不去,张语有几分挂念。“走吧。”曲毓见到朱祐樘,忍不住打量了一番,令他甚不适应。“我男人,你看这么用力做什么?”张语一拍她的肩,故作恼怒的说。曲毓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我一直以为是个病秧子。你是被大户人家买去冲喜的。”张语摸摸脸,干干笑了两声。曲毓还在大大咧咧的问朱祐樘,“你是做什么的?”“打渔的。”那边厢丢过来一句。张语一口茶直直喷了出来,曲毓瞅着她笑笑,“我去招呼前面,你们在这里坐会。”这栋小楼原是僻出来给夏老板的,现在自然归了张语。“你这个厄,师姐真不像个女人。”张语心道,你还没看到她赤手把一个男人打翻呢。曲毓的蛮力是很吓人的。朱祐樘起身四处浏览。此处张语甚少来,是以只简单变换了一下装修风格。我男人,还真是直白。方才从后院进门的时候,一堆小孩子跑过来围着阿语,叽叽喳喳的说小鱼大夫好久不来了,然后好奇的注视他。看得出来阿语极受欢迎。阿语她喜欢的,便是这样的生活吗?朱祐樘随意参观了一下,便坐下喝茶。是阿语爱喝的八宝茶。这间屋子也窗明几净,看来有人时时拂拭。“你今日一日都有空陪着我么?”见他点头,张语欢喜极了,在屋里走来走去。朱祐樘奇道:“我平日不是也陪着你么?”张语的嘴角带笑,“那不一样啊。往日你人在我身边,想的却都是政事。今日可没有。”“那今天,除了去掩月楼你想做什么我都依着你。”张语托着腮,“我们去爬山吧。”“爬山?”好好的爬什么山。张语摇头晃脑,“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无所。…且夫出舆入辇”“打住,依你。”诚然此时不是赏红叶的好时节,黄栌树也要等着乾隆来栽植。依然没有让张语的热情打上一些折扣,很快就攀上了香炉峰。“来,歇会吧。”朱祐樘在余嘉铺的垫子上坐下。一出宫就这么有活力,幸好这山不高。张语看看朱祐樘红润的脸色,还是有好处的。今日并未封山,因此山上仍偶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往。山中传来一阵嬉笑之声、谈论之声,张语举目看去,出现在眼前竟然是几十个白衣飘飘眉目俊朗的青春少年。这样子集体亮相,太正了!是京城哪个学院的学子吧,这身校服还真是养眼。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顾及已婚身份,她困难的转开视线,实在是很想撩开轻纱看个仔细的。朱祐樘问:“这些人是…?”余嘉瞅了几眼,“公子忘了,前些日子,大学士刘吉奏请选监生年二十五岁以下者二十名,官民家子弟年二十岁以下、有世业子弟习熟翻译者一百名,送翰林院四夷馆学习夷语。”张语明白了,这些人以后要做翻译的。那些人并不留意路旁的他们,径直前行。一路上谈笑风生,好不畅快。渐行渐远,还隐约传来清越的歌声。张语推推朱祐樘,“他们有没有机会见你?”朱祐樘摇摇头。张语遗憾的说:“那他们亏了。”“还要去哪里?”可别再爬山下水的了,真能折腾。张语还在回味自己的学生时代,闻言把头抬起来,“晚间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我们吃过晚饭再回家。”“你还会做饭?”平素只见她指手画脚,还当她只会纸上谈兵呢。朱祐樘含笑,“看着弄几个就好。”回到回春堂,张语打发人去买菜。买回来后便系了围裙进了厨房。走到灶台前,愣住了,她可不会弄火。她只会用天然气。转头看看,跟着她进来看的这位主绝对是指望不上的。即便他是寻常人家子弟,怕也是遵奉圣人训诲:君子远庖厨。“谁会生火?”不得已,拖了余嘉等人进来问。众人面面相觑,幸好小方出身农家,可以担当这个重任。张语挽起袖子在灶台前炒菜,时不时嘱咐小方一两句“柴多了,少放些。”或者“火小了,再添些柴。”之类。终是不如天然气来得方便。朱祐樘便倚靠在门边,笑看张语为他洗手作羹汤。做了三个菜一盆汤,因是素菜发挥的余地便小了许多。张语拿着筷子,一盘盘的指点菜名:“鸳鸯素鱼丝,清炒笋丝,素蟹黄白菜,绿豆汤。我家姨娘教给我的。”朱祐樘夹了一筷子笋丝,味道居然还不错。张语又盛了碗绿豆汤给他,“清热解毒、润喉止渴,你多喝些。”“你也吃呀。”三盘菜竟让两人吃了个底朝天。“呵呵。”朱祐樘低低笑出声来。坐上回去的马车,张语靠在他肩上。“不想回去。”每天去跳大神,真的很烦。“想想皇宫里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