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生布社几家店铺推出的五百匹布被人分几笔买走,这个消息让李小为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卖出去了!”为了这个价格逐天下降的销售策略,李小为时刻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些布真到最后一天,要全部送出去。夏熙听到后却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五百匹被两三个人买走了?”李小为点了点头:“差不多同一时间,先后进来三个人,都要二百匹布,因为数量不足,便将铺子里的布匹瓜分了。”“不对劲,”夏熙抬头看了看李彦。李彦笑着点了点头:“毫无疑问,这是咱们的对手又动手了,吃下咱们的布,不让其流进市场。”“那怎么办?”李小为面色煞白,担忧地说道:“早知道就不卖给他们了。”“不,继续卖!”李彦笑了笑:“从明天开始,推出第二批布,还是老办法。”“他们要是继续买……”夏熙摇了摇头。“咱们也不亏,”李彦微微笑道,与南方布相比,大生布节省下来的运费、人工要占到整个售价的两成,虽然以六折的价格出售已经没有利润,但并不亏折。李彦看了李小为一眼,他原来只是个不务正业的木匠,不过跟着李彦,做了不少的事情,都能很好地完成。虽然在经营上还有些生涩,特别是店铺方面,但在直销中却足够出色,充分展示了他灵活机变的头脑。“店铺先就耗着。以我地估计。这次价格降不到六成。就会有人去买。你重点还是跑直销这块。”李彦只觉得现在地产能不够。还不会担心布匹卖不出去。李彦抬头对夏熙笑道:“元望兄。彦熙楼好像越做越好了。有没有想要做些其它事情?”夏熙眼前一亮:“三娃可是有什么好事?”李彦笑了笑:“前些日子。让人在天津也试了试。那边地气候更适合棉花纺织。又借着运河地便利。还有河间府、山东地棉花。北方地棉纺织完全可以做起来。”夏熙明白李彦地意思。微微点了点头:“北人不擅织……”“用华夏地纺织机器。操作简单。布地品质也不差。你都看到了地。”李彦笑着把手一挥:“北方地纺织业总是要做起来地。元望兄若是有兴趣。可以试一试。过不了多久。可就抢不到先手了。”“棉布市场之巨大,谁能不动心?”夏熙笑了笑:“要不然苏松会馆也不至于如此紧张,不过看起来。三娃有信心胜出,那夏某倒真的要插上一脚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是谁也挡不住地!”李彦笑着说道。在原来的历史上,第一次工业革命几乎就是从纺织业开始发生,这个行业的规模和潜力,几乎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虽然在中国,丝织和麻织还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不过李彦只要愿意,随时可以介入这两个行业。大生纺织厂的飞梭式织布机已经增加到二十台。日产各式标布五十匹,受到下游染整环节的限制,这个产能也差不多到了极限。李彦对染整相对陌生,也就想不到什么捷径,但却不惜投入重金,从江南、外织造局挖来技术娴熟的工匠,建立起大生染整坊。并引入在华夏工场中使用的生产和技术管理规范,逐步搜集积累染整地技术资料,并鼓励工匠探究技术革新。以期取得突破。与此同时,李彦又将目光放到怀柔北面的山上,那里有很多溪流,可以用来搭建水车。水力纺纱机、水力织布机!那是李彦一直梦想的真正机械。当然,如果是蒸汽机那就更好了,李彦也开始在怀柔搭建场地,打算进行这方面地研究。不管是水力机械,还是蒸汽机,在动力推动方面似乎都不是问题。蒸汽机的原理差不多是个人都要知道。不过想要实现应用,必须解决传动的问题。从鲁班锯床开始。精作坊就在研究链条与齿轮,链条的水准勉强达到自行车的水平,但是制造太复杂;齿轮更是出现很多问题,特别是锯齿的配对,让李彦意识到这绝对是一个很复杂的数理问题。经过半年多时间的研究,齿轮的设计与制造也取得了一些进步,虽然还不能提升到理论程度,但反复凑配地齿轮也能达到很好的配对效果。即便如此,齿轮的制造还要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材料,普通生铁显然满足不了,精铁也就是钢又太贵,而要提高机器制造水平,材料性能的提高显然是必须的。怀柔东面不远便是蓟州,那里有着明初最大的铁冶所遵化,虽然官营铁冶所已经关闭,民间的打铁工匠却是不少。而在蓟州的东面,迁安、滦州一带,还生产煤炭,这些条件让李彦决定在怀柔建造一座冶炼作坊。与王嘉福等人所想的不同,李彦虽然在不停地烧钱,不过赚钱也没有少,旁人以为亏损地《华夏商报》,由于印刷成本的下降,收益非常可观。华夏工场在研究方面的投入很大,不过弹子锁、榨油机这些也恰好能够弥补,并不怎么亏钱。彦熙楼的收入虽然多用来进行扩张,不过趣玩馆却越来越火爆,旁人或许很少会想到一块小小的拼图能够让李彦赚得盆满钵满。趣玩馆差不多每三天会发出一集新的拼图,每集的销量差不多能达到三千余份,其中包括简装版两千余份,精装版八百余份,豪华版两百份左右,每个月发十集,总收入高达五千二百两。由于木工车床的使用,以及印刷作坊的技术进步,华夏工场生产拼图地成本并不高,其中又以豪华版每集四块拼图售银一两地利润空间最大。虽然豪华版的销售量在总销量中只有百分之六点六七。但是在销售额中却要占到将近四成,而利润则超过一半以上。正是因为豪华版带来地巨额利润空间,趣玩馆三千份拼图,每个月五千多两的销售额,利润总额达到近两千两,这相当于两万多匹布地利润。趣玩馆的拼图早已经超出一种玩具的范畴。它的故事性、收藏性,已经让这种不断发行的图形玩具成为收藏品,成为一种流行的时尚文化。三千份拼图地销售范围,早已经不局限于京城与北直隶,其中大约有三四成左右的数量,通过最快的商道,被贩卖到江南,据说在南京、杭州等地,也出现了类似的趣玩馆。拼图只是趣玩馆中的一个项目。其它诸如七巧板、华容道、积木等玩具的销量虽不能与拼图相比,却也因为拼图的带动作用,每天都能收入不少。还有趣玩社的会员费。兵战俱乐部与李彦正在训练的那五百新兵,也差不多能够做到收支平衡。诸多项目综合到一起,虽然不是都赚钱,甚至李彦手上地余钱也不多,但他也不用担心没钱花,以李彦的理解,银子只有流动起来,才会变得越来越多。正如李彦所料想的那样,在第二批布推出以后。到七折地时候,就有人开始购买,虽然大多数还是被苏松会馆在六折的时候买走,不过这却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大生布降到六折的时候,就会被人买走。大生布社开业近十天以后,真正卖出去的布并不多,多数被苏松会馆收了去,却因为这种奇怪的销售方式。赚足了眼球。每天价格降一点,十天后甚至会白送,这让乞丐都会关心,希望真的能有布匹留到第十天,也好捡一点便宜。而通过直销,以及店铺的展示,也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接触到大生布,认识到大生布的品质确实不错。此外还有大生布地等级区分,明明白白。与同样质量的布相比。相等的长度,能得到的布面还要多出不少。在《华夏商报》的引导与直销渠道的宣传影响下。大生布的名声不知不觉就变得越来越响亮。因为产能的关系,从第三个促销周期开始,大生布社每次只能拿出二百匹布,就在苏松会馆暗暗得意的时候,这次地二百匹布在降低到七折的时候,就引起哄抢,当天全部卖完。随着第四个促销周期的开始,在八折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抢购,只有几十匹布留到七折的时候卖出。紧接着的第五个促销周期,甚至在八折的时候就被抢购一空。眼看着大生布社的促销效果越来越好,王嘉鹏气得快要发疯,可是又毫无办法,李彦这些小手段实在是太过刁钻,闻所未闻。被逼得没有法子,苏松会馆没有再去购买大生布,而是拿出杀手锏,直接降价,在大生布社的对面开出布店,价格降到大生布地八折以下,对于南方布来说,这个价格已经不赚钱,不过为了浇灭大生布,这些财大气粗地南布商人并不在乎。第五个促销周期结束以后,大生布社的价格开始恢复正常,李彦还是没有选择价格战,而是向包括苏松会馆在内地布商、布店掌柜、染坊等与棉纺织业相关的人发出帖子,邀请他们参加“大生纺织品暨纺织机械展”。“三娃,听说你在怀柔一带垦田,进行得如何?”在听了李彦关于练兵情况的汇报以后,徐光启又问起李彦屯田的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李彦向徐光启说了垦殖平地为水田,在山地种植番薯、玉米的情况:“那五百新兵,起初却是被当做屯兵,前几日才正式训练,倒也有些模样了。”徐光启欣慰地点了点头:“今年北直隶、山东、河南一带,播种番薯、包谷的田地增加了很多,这都是三娃你的功劳。”李彦摇了摇头:“学生不敢居功,这育种的方面,还都是徐大人指点的,徐大人才居功至伟。”“呵呵,老夫虽然种出番薯、包谷。可如今能有人愿意播种,可都是三娃你做得妙,”徐光启捋了捋胡须,露出高兴的笑容,似乎想到去年黄金菜的事情。“对了,大生纺织厂如今的情况怎样?”徐光启似乎顺口问起纺织厂的事情。李彦研制新式地纺纱车与织布机曾得到徐光启的帮忙。他也知道大生纺织厂的事情,不过后来正是开张,生意上的事情徐光启并不在意,这还是首次提到。“大生纺织厂日产各式标布五十匹,还有一些布胚,可以拿到肃宁进行染整,就在当地销售,或者卖去山东,”对于徐光启。李彦还是非常尊重的。徐光启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如此一来,北方也能纺织。便不用再从南方征调了。”“北方还是受到条件的限制,不像南方,每家每户都能自备纺车织机,男耕女织,北方气候干燥,只有像肃宁那样在地窖中纺织;或者就是像大生纺织厂,寻到合适地地方,”李彦细细说道:“不过这样的变化确实是件好事。”徐光启赞许地看了李彦一眼:“这样很好……老夫听说,近日京城里的布价比较混乱?”李彦笑了笑:“说不上混乱。大生布本来就比南方布成本低些,不过这次却是他们容不下大生布,想要挤垮大生。”“哎!”徐光启微微叹了口气:“他们来找过老夫,让老夫劝说于你,被老夫拒绝了。”“这是他们不对,不管新式织机,还是在北方办纺织,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徐光启话音逐渐亢奋起来。显得有些激动。“大人英明,”李彦当然知道徐光启说的“他们”是谁,无非是苏松会馆的那些人,徐光启也是松江府人,他们是想通过徐光启的路子来给自己压力,没想到徐光启并不支持他们的做法。“商人逐利,”徐光启摇了摇头,抬眼看着李彦:“他们可能会针对你,大生……能挺住么?”“徐大人放心。也该是大生一飞冲天的时候了!”李彦微微一笑。对徐光启说道。借助夏熙的关系,李彦、夏熙与夏氏在天津也建起类似于怀柔地纺织厂。新式纺纱车与织布机的优势显露无疑,即便是普通的百姓,在经过简单地培训以后,也能纺织出合格的标布。天津距离肃宁并不远,在织出布胚以后,可以很方便地运到肃宁染整,然后在北方市场上销售,其成本比起大老远从南方运来的布匹相比,要少很多。天津夏记布的出现,让苏松会馆的布商都感到有些不妙,夏氏在华北的人脉与销售网络,可以让这些布顺利地销售出去。布匹的市场足够大,被抢去一些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北方布一旦进入市场,南布失去的就不是一点半点,南布将要失去的,可能是整个北方。大生布地销售情况也越来越好,在李小为的努力下,直销渠道发挥出很大的作用,连带着大生布社的生意也逐渐好转。而李彦也放出风声,在“大生纺织品暨纺织机械展”上,将会公开大生的纺织技术,以及新型纺织机械。“这个李三娃想做什么?”对面大生咄咄逼人的攻势,以及连遭挫败的现实,王嘉鹏心中非常恼火。“他不会真的将新式纺机公开吧?”翁启愚撇了撇嘴:“难说,以这个二百五卖出榨油机的作风来说,倒是真有可能。“榨油机与织布机不同,”胡文信轻轻摇了摇头:“油这玩意,若是远了不太好运,不如在当地建造榨油作坊,纺织就不同了。”王嘉鹏会意地点了点头:“文信地意思,是说公开新型纺织机械是噱头?”“那也未必,”胡文信笑了笑:“胡某观察过李彦此人的发家路线,发现此人对于创造新的东西很感兴趣,用句老话来说,便是不走寻常路,不过对于这些东西的价值,似乎又不太感兴趣。”“这一点在榨油机上显露得十分清楚,几十台榨油机能卖多少银子?只要他不公开。多建几处榨油坊,凭着成本的优势,定然能够独占一方市场,那要赚多少银子?”胡文信说着唏嘘不已,可惜这大好的发财机会就这样溜走了。“他这不是搅屎棍么?”王嘉鹏恼怒地爆了一句粗口:“文信,你有什么办法没有?”胡文信微微摇了摇头:“堵不住。降价也没有优势,姓李的不怕咱们,或许唯一的办法……”“买下来!”胡文信抬头看着王嘉鹏:“他这个新式织机,能让不会纺织的北方人也能织出上等地布来,定然有其优越之处,不如买下来,由咱们来用。”“李彦当初发家,便是因为三道黄金菜,他将这菜谱和食材卖给天津闻香楼。狠狠地赚了一笔,若是者纺机也能向黄金菜一样卖给咱们,咱们就可以让它来不了北方!”“独家买断?”王嘉鹏皱着眉头。终于点了点头,或许,这是当下唯一地办法了。“不可能!”虽然是徐光启牵线搭桥,使得李彦能与王嘉鹏、胡文信等人坐在一起,满脸微笑地化解大生布的误会,不过在王嘉鹏提起买断新式纺机和相关技术时,李彦还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拒绝。“这个纺机地设计和技术,两天后的展览上便会公布,诸位也就不用花这个冤枉钱了。”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专利法的说法。要保护独家地技术,唯一的办法就是秘不示人,李彦也没想着从技术,或者是卖机器上赚钱。“你这样做,可是一分钱也得不到!”翁启愚瞪着李彦,实在不明白这个少年是怎么想的,难道他是故意与他们作对?“李某有钱!”李彦抬头看了看几位名震一方的布商,要是比较个人财富,李彦与他们相比。就好像是一滴水与整个大海,不过李彦也觉得,他的钱够用了。更关键的是,李彦觉得自己能赚到银子,能赚到比这些布商更多的银子,所以他还是拒绝了王嘉鹏提出的不菲价格。“各位也可以看到机器的样品,甚至是图纸,华夏社还会印刷一本小册子,介绍纺织地基本要领与流程。”王嘉鹏与翁启愚等人面面相觑。王嘉鹏怒道:“你这是存心想要毁了松江的棉纺。”“王馆主对松江织工的手艺也太没有信心了。”李彦微微笑道,虽然这些布商都是富可敌国。不过在境界上,李彦觉得自己要高出很多,不禁愉快地笑了笑:“松江织工地手艺更好,他们也可以使用李某这种机械,织出更好的布来。”“李某相信,松江只要紧跟技术的发展,就一定还能织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布匹,虽然说会多出不少的竞争,可也不要忘记,这个世界的市场还很大,朝鲜、日本、琉球乃至南洋、欧罗巴,诸位的眼界是不是可以放得更宽一点呢?”李彦脸上带着微笑,看着脸色不住变幻的富翁们,试图说服他们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王嘉鹏他们显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过也无可奈何,起码大生布不怕竞争,而且优势明显。两天后展览会召开,很多人是第一次看到大生纺织厂的多锭脚踏式纺纱机,包括单人版地八锭纺纱车,还有两人操作的十二锭纱车,后者需要的人多,但要求也更加简单。飞梭式织布机的展示更是引起一阵叫好,其简单的操作,与极高的效率,给参观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展会上使用这种织布机织成的大生布,以其丝毫不亚于南布的品质,让人们确信新式织布机不仅效率更高,品质也很好。更让许多想要挤进这一行地人兴奋的是,这次展会上还有一本介绍纺织技术,以及纺织机械使用的小册子,有了这个小册子,差不多是技术上的问题都能解决。这次展会的目的就是技术推广,以及招商,除了大生布,重点还是那些机械。李彦真正想做的并不是纺织厂,而是机械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