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塔在金州卫城留下两百汉军、三百降军,一共五百人,骆养性只带了神机四营的四个旗,以及在旅顺招募的一些向导和原来的金州卫兵丁,也就是五百人出头,他们的任务也不是要攻下城池,而是金州卫城旁边的码头。金州湾的码头距离金州卫城西面的宁海门也就两里左右的距离,码头上原本的船只在建奴兵过来之前,已经逃往山东,只有建奴后来搜集的几只小船停靠着,显得空荡荡的。金州卫城东西宽一里许,南北长二里许,城周六里,砖石砌成的城墙高三丈五尺,周围环绕着护城河,宽四丈五尺,深一丈四尺,如果金州兵缩在城内,那么缺少火炮以及攻城器具的辽东军确实难以啃下这座为防倭而建筑,在面对建奴时,却丝毫没有发挥丝毫作用的城池。建奴军包括汉军在内,军事素质并非很高,加上入主辽南一个月以来,凡事顺风顺水,也有些大意,在卫城周围并没有太多禁戒,甚至连城门也开着,吊桥也放下了。骆养性领着一队人马,从南关出发,先是潜伏在金州卫城东南的丘陵中,在得知建奴主力出现在大孤山以后,才突然杀出,出现在金州卫城西面的平地上。金州卫城的建奴兵很快发现了他们,留下的建奴都感到非常吃惊:“参将大人不是攻打这些明军了吗,他们怎么跑到金州来了。”“大概就是四五百人,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站在四丈高的城楼上,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不远处明军散乱的队列。“放吊桥、开城门,打垮他们!”留守的建奴汉军把总从后面上来,看了看乱糟糟向西边而去的明军,大声吆喝。“这帮兔崽子,跑得倒挺快,他们是要去西边码头抢船,大孤山抢不到。在金州更是休想。”建奴汉军大声呼喝着响应头领的决定,而那些刚刚投降不久的明军,脸色都有些煞白,不过在军纪的逼迫下,也不得不拿起武器,在城门口集结。骆养性让下面将队列弄得乱一些。但他也没想到建奴真的会开了城门从后面追过来,毕竟建奴的主力不在城里,虽说大家兵力差不多,可他们要守着四面城墙,起码要保留一点兵力,防着有人偷城。现在倒好。建奴军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从城里杀了出来。一开始骆养性还真被吓了一跳。以为情报出了问题。建奴地主力还在城里。等看到追出来地也就是一两百人地时候。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这也太不把骆大爷放在眼里了吧?骆养性看了一眼金州城:“能不能把城池给抢下来?”“这边地形开阔。我们做什么城上都看得很清楚。”左掖把总舒德启看了一眼正在整队地火铳兵。摇了摇头:“除非。将出来地这些建奴打回去。尾追他们杀进城里。”“好。就这么办。”骆养性拍了拍舒德启地手臂。大咧咧地说道:“让你地火铳兵击溃他们。然后交给范统地长枪兵。你在后面压阵。一定要冲进城里去!”骆养性看了看金州城。忍不住想到打下金州城。也算是收复辽东故土第一功了。建奴的汉军把总倒是真的没将几百明军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只要略微一冲,明军就得溃败,当然,之所以只带一百多人出来,也是因为南门现在就只有这么点兵。除了留在城门处的十几个人,全都出来了,为的就是一举冲垮这几百明军。为了争取更大的胜果,他让后面上来的人从西门杀出,包抄这些明军的后路。看到明军又开始将火铳手放在最前面那种老战法,建奴把总喊了一声:“大伙别怕,都给我喊起来,让明军那些火铳打鸟去吧!”以往,只要建奴兵冲起来。明军地火铳手都会乱放一气。很少能发挥杀伤作用,也难怪建奴对这些火铳不屑一顾。但这一次他们遇到的却是骆养性精心操练出来的火铳兵。在鼓点和军官地号令下,两个旗两百火铳手娴熟地打出了一个轮次的急速射,瞬间撂倒几十个建奴士兵。由于使用了纸包药,加上严格的训练,辽东军火铳手的装弹速度远远快过其他的明军,只是很短的间隔,第一排的火铳手又开始了第二个轮次的射击。冲出城外的这一百多建奴,倒有一多半是金州卫地降兵,耳中听到火铳声连绵不绝地响起,周围的同伴不断扑倒在地,惨叫连连,马上是掉头就跑。第二轮的射击以后,凡是继续向前冲的几乎都被打翻在地,舒德启还想让火铳手行进间射击以追逐逃兵,却被骆养性给叫住了,要火铳手让开道路,左哨一个旗的长枪兵像出笼的老虎般扑向逃窜的建奴兵。城楼上负责观望的建奴兵看得目瞪口呆,辽沈之战后,似乎都是建奴人追着明军跑,今天却反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关城门!放吊桥!”建奴兵突然厉声叫了起来。骆养性亲自带着一个旗的长枪兵追击溃兵,一个旗火铳兵以及一些杂兵跟在长枪兵身后掩护,紧跟着逃兵杀向城门。舒德启被留在原地,指挥剩下地一个旗火铳兵以及长枪兵调转阵列,因为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了西面的动静,大概也有一百多人从那个方向追了过来。神机四营虽然也重视行军训练,但是在短距离的奔跑方面,与拼命逃往城里的建奴兵相比,未必有什么优势,所以一边追一边逃,一路上也追上了一些跑得慢,或者抱着头趴在地上要投降的降兵,但等到他们快要追到护城河边,那吊桥也缓缓升了起来,眼看着没法过去。“火铳手。给我打,给我将吊桥打下来!”骆养性站在吊桥前面,转身对后面的火铳手大喊。火铳手领着沉重的灭奴铳,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连忙在护城河边摆开架势,砰砰砰开始射击。不过这样的做法,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而在另外一边,舒德启和留守的两个旗,已经与西面赶过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地建奴发生交火。虽然火铳手少了一半,只能是二十五人每列,一共五列地单薄阵型,但还是瞬间将兴匆匆而来地建奴打进地狱,很快演变成与刚才同样地局势。不过击溃了对方两支百多人的军队。却不能够抢到城门,这让骆养性大为懊恼,站在吊桥边骂了两句。转身看到舒德启那边的动静,正想带着人回头,再去冲西门。“轰!”刚转过身的骆养性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闷响,然后身边的士兵一阵**,再回过头去一看,吊桥居然落下来了。“啊,快看快看,上面有人打起来了,”有人大声喊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往里冲!”骆养性浑身一个激灵,也不管这个吊桥怎么会被放下来,更来不及细看城头地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建奴的阴谋,立刻吼叫着冲上了吊桥。看到自家的营官冲在前面,神机二营的士兵也顾不得什么,都是呐喊着冲向还未来得及完全关闭的城门。等冲到门口,才发现有一些衣着破烂的百姓,正在和城内的建奴缠斗。本来能逃回来的建奴也不多,加上留在城门口的,也就是四五十人,被里外夹攻,一时半会拿这些暴起地百姓也没有什么办法,竟然被骆养性带着人冲了进来。城外二百多精锐的加入,让城门处的战斗变得毫无悬念,随着火铳手弃铳用刀,神机四营很快控制了金州南门----承恩门。而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舒德启那边也结束了战斗,除了少数几个建奴汉军。以降兵为主地这一百多人,在被火铳打蒙以后,纷纷束手就擒。骆养性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金州城有两个秀才纠结了一些辽民,密谋造建奴的反,恰好听到南门的动静,便趁机暴起,夺了城门。有这些地头蛇的帮忙,接下去夺取四门,清剿残军的事情便变得非常顺利,在建奴的自大与义民的配合下,骆养性以极其轻微的代价占领了金州城,并控制了金州码头。是日晚些时候,金州湾外海出现大批的船只组成地船队,第二批征辽的辽东军终于按计划在金州登陆,包括神机二营的一哨火铳兵、一哨炮兵,以及新组建的工程营和大量物资。到了傍晚,李彦和厂卫营中军哨也来到金州,至此,第一阶段的金州会战落下大幕,辽东军占领了金州城,并全歼建奴金州军一千五百余人,活捉建奴金州参将刘爱塔,俘虏八百余人,自身伤亡不足二十人,顺利达成此前制订的作战目标。李彦立刻让茅元仪写奏疏上报朝廷,并安排善后事宜,初战告捷虽然值得庆祝,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辽东军在金州城实行了戒严,并试图控制周围的道路,以控制消息的流传,让建奴晚一点得到消息,争取更多准备地时间。“大人,听说抓到了建奴在金州的主将?”刘文炳和王国兴随第二批船队抵达的金州湾,众人见面寒暄以后,又说起接下去的战备安排。李彦点了点头:“是个参将,也是汉人。”“那就好,”刘文炳阴阴地笑了笑:“大人不妨安排人放出消息,就说这个参加投降了我大明,这才被占了金州。“妙计!”申湛然在旁边大声叫好:“如此一来,建奴必定轻视我等,下次作战,说不定还如今日这般。”申湛然本也是个纨绔,世袭锦衣卫千户,不过他更喜欢兵战棋推演,就进了参谋部,今日的战事进程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关键便是建奴军极端轻视明军,犯了很多错误。李彦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又闻了闻其他人。都认为很好,想来建奴得到刘爱塔反水的消息,定然恼羞成怒,但也不会非常重视,说不定再派个一两千人过来送死。若是建奴知道金州一千多兵被全歼,那肯定会重新评估辽东军的战力。到时候过来的可能就是建奴主力了。虽然李彦的目地就是要在金州牵制、消耗建奴主力骑兵,不过在城防工事尚未完成地情况,还是多争取一点时间比较好,李彦便让申湛然和情报部立即着手实施这个计划。“大人,建奴也没啥可怕的,”王国兴穿着精致地皮甲,戎装在身,端地是英武非凡,他笑着说道:“船来途中。遇上几只小船,船上大概有二百多人,说是辽东巡抚王大人所派。要往辽东恢复疆土。”“人家二百人便要恢复疆土,咱们好歹也有一万精兵在手,”王国兴哈哈笑道。“王化贞?”李彦知道王化贞因为在广宁收拢败兵有功,如今已升任辽东巡抚,却没想到他也派人来辽东了,虽然只有一二百人,显得有些儿戏。“王总兵!”骆养性似乎看不惯王国兴略带嘲弄的语气:“毛大人以区区二百兵,便敢深入辽东,乃真英雄。”“他也就是在海上打转。算得上什么英雄?”王国兴笑了笑,他这次做上总兵,自诩更有资历的骆思恭多少有些不满,两人经常会别些苗头。“那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他人手少,”李彦止住想要反驳的骆养性:“咱们走的是精兵路线,现在也无暇顾及金州以外的地方,这个毛游击我见见,有些事情说不定还得他来做。”“他……是不是叫毛文龙?”李彦对明末历史地很多细节并不是很清楚。但是特别有名的一些人物,譬如魏忠贤、孙承宗、袁崇焕以及毛文龙他还是知道的,现在这个领着二百人就敢闯辽东的毛游击,想来就该是这位名将了。“正是毛将军,”看得出来,骆养性对毛文龙很有好感:“大哥知道这个人?”“呃,略知一二,”李彦笑着点了点头,让人去请毛文龙进来。毛文龙满面胡茬。看上去很是粗犷。声音洪亮,言语直爽。也难怪能得到骆养性的好感。毛文龙敢于带着四条船、二百人,就敢深入辽海,仅凭这一点,李彦也对此人很有好感。他揣摩毛文龙的性格和想法,已经四十多岁,在辽东混迹多年,所谓忠君爱国,有些太虚;自信能干掉建奴,怕也不会;最有可能的,还是抱着功名马上取的想法,想要搏上一搏。当然,既然敢于博一把,也要看到建奴在辽东沿海的空虚,以及能够利用地资源,拥有相应的胆量和能力。不用将一个人想得太高尚,也不能用太高尚的标准来要求别人,李彦带着几分好奇与礼敬,大略问了一些情况,便笑着说道:“毛将军敢以二百人勇闯辽东,本官是十分佩服地,如今我军已经攻取金州,不知毛将军有何打算?”李彦说了这番话,便从旁边细细打量着毛文龙,要看他如何回答。“末将……以为,”毛文龙向李彦抱了抱拳:“建奴得到金州被占的消息,一定会集大军前来。”李彦看着毛文龙的同时,后者也在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有些太过年轻的辽东道,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忧虑。“末将曾见过王总兵、骆游击麾下神机营的儿郎,诚精锐也,”毛文龙说着蹩脚的文言,又向王国兴、骆养性抱了抱拳:“只不过建奴拥兵十数万,以金州一地,万余兵马与之对抗,恐兵力不济。”“那倒也未必,”李彦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只要给本官一个月的时间,本官保证金州城固若金汤,建奴便是十几万兵马一起来,也只有送死的份儿。”“呃!”毛文龙愣了愣,当初王化贞大呼以六万兵可横扫河东建奴,没想到这位年轻的辽东道大人更加夸张,竟然要以一万人挡建奴十数万兵马。“然则建奴一定不会留给大人更多地时间,”毛文龙只好这样说道:“末将愿以一支偏师,直取建奴后方,使其不得速来。”李彦摇了摇头:“建奴要来。不过十几日的工夫,你也赶不及了。”“不过,取其后方,以为牵制,还是必要的,只是毛将军只在海上转悠。这牵制的作用也就弱了,”李彦早知道毛文龙既然甘冒大险,这个时候就绝不会退缩,还是会想要独立领军。听了李彦的话,毛文龙不禁有些尴尬:“末将兵力单薄……”“兵贵精,而不在多,尤其对毛将军来说,以偏师深入敌后,就该避实就虚。而不是和敌人硬拼,若是兵多了,反而不容易机动。”李彦见毛文龙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从手边拿起一本准备好的小册子,递了过去。“这是兵战俱乐部总结地一种敌后运动战战法,毛将军可以看一看,或许会有些启发,”毛文龙曾经考过武举,倒也认字,连忙恭敬地伸手将小册子接在手中。李彦又将一幅简易的地图展开在桌面上:“毛将军,你看这里。”李彦指了指位于金州东北的鸭绿江江口:“你要是在这一带扎下根。则西有王大人屯兵广宁,南边有本官领兵据金州,东面则有毛将军你,三面呼应,建奴但向任何一方,其它两处皆可出兵接应。”毛文龙此前并没有明确地战略目标,经李彦这样一说,顿时豁然开朗,眼下建奴的重心无疑是在辽河一带。朝廷最为担心的也是建奴会跨过辽河,进攻辽西。而要牵制建奴,最佳地选择无疑是在辽西的对面,辽东的最东端打下一个据点。“大人妙计!”毛文龙脸膛微微涨红,语调有些偏高,显然是大为意动。李彦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镇江堡一带,与辽南一样,正是建奴兵力空虚之处。毛将军可趁机袭占。”“当然。毛将军切记不要与建奴硬拼,可退至附近岛屿。你的任务,就是牵制建奴、调动建奴,同时收拢辽民,屯垦海岛,训练精兵,伺机出击,只要能做到这些,本官定然会向皇上请功,为你开镇东江,”李彦点了点地图上镇江堡的位置。“末将谨遵大人将令!”毛文龙突然起身,躬身下拜,大声说道。名义上来说,李彦这个辽东道属于辽东巡抚管辖,不过实际上李彦的任命来自皇上,他又基本上不需要向辽东巡抚王化贞汇报,反而是与天津巡抚、登莱巡抚地接触更加紧密。而辽东道地职权又包括辽东的大部分军民政务,也能管到毛文龙,但毛文龙又是王化贞派遣地,也可以不听李彦这个辽东道的号令。王化贞当初派出毛文龙,也没有很明确的想法,更不会给出开镇东江地承诺,李彦既然如此说,正好切中了毛文龙建功立业的热切想法,自然无所不从。毛文龙这样做也并非背叛王化贞,王化贞不过是刚刚担任辽东巡抚,两人过去并无太多关系,王化贞派出这么一支偏师,未必有太多想法,毛文龙也未必清楚李彦和王化贞互不统属的关系,毕竟辽东巡抚是辽东道的上官,辽东道又可以说是辽东军民的上官。李彦笑着请毛文龙起身就座,他倒不是要和王化贞争兵权,只是现在的辽东,还是由他统一调度比较好,令出多门,是最为忌讳的,想来这时候的王化贞,也还看不上毛文龙这支偏师。李彦却知道毛文龙在历史上终究是成了气候,是非功过暂且不论,在皮岛屯军,威胁镇江堡一带,确实是个妙着。占领镇江本也是参谋部最初拿出来的计划之一,只不过考虑到以火器为战术核心地三个营对后勤的要求比较高,位于鸭绿江畔的镇江堡就有些太远了。金州距离天津、登莱要近得多,特别是天津的一些特殊物资,经过两到三天的海上航程,便能够输送到金州,相对来说更加方便。而毛文龙则不同,他那二百人的队伍本就是个游击队,规模不大,对物资的要求不多,基本上能吃饱就行,这样的队伍才适合敌后作者,李彦的正规军反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