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所以在省一级分别设立了“总督”与“巡抚”的官职,分别有满汉族人担任,目的就是让他们互相牵制,避免地方权力坐大。湖广的总督是满人官文,此人无治事之才,所以湖北省的大小政务基本上由胡林翼主持。湖北省是湘军的后方基地,湘军的粮饷重要来源,胡林翼自上任巡抚以来,苦心经营湖北,颇有成效,为湘军的东征提供了坚实的物资保障。如今太平军英王陈玉成率十数万大军逼近武汉,严重威胁了湘军大后方,胡林翼急忙亲率军从太湖赶回,布署防御事宜,而他的府邸也俨然成为了军事指挥所,出出进进的全是武汉军政要员。胡林翼原本是忙的不可开焦,但曾纪泽乃是上司和好友曾国藩的儿子,既然远道而来探望,他当然不可能怠慢,立刻从军务的繁忙之中抽身亲自来迎接。曾纪泽当然是不认识胡林翼的,见一帮人从门内出来,都拖着根大辫子,一时不好分清哪个是哪个,便学着电视中的样子,拱手行礼,也不先开口,只是笑呵呵的面对着所有人。“纪泽贤侄,好久不见,你越发的英气勃发了。”率先打招呼的那人身形瘦削,脸色憔悴,一副重病缠身之状,不用说,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胡林翼了。曾纪泽注意到,他所穿的官服前绣着一只锦鸡图案,而身后跟随的那些官吏们则多绣白鹇、鹭鸶、云雁等图案,唯有他一人与众不同,看来从服饰上也能分辨出这些官员职位的高低。认清了谁是胡林翼,曾纪泽清了清嗓子,再次躬身行礼:“侄儿曾纪泽见过世伯。”他本来想称呼胡林翼官职的,但听到刚才他称自己为“贤侄”,又想到史书记载,曾、胡二人关系密切,于是也就不太见外的叫了他一声“世伯”。“好好好,快进来,咱们里边叙。”胡林翼携曾纪泽一同入内,把一群下属丢在后面,这让曾纪泽感到很有面子。分宾主落坐,茶水端上,寒暄客气了几句,曾纪泽便转入此来的正题:“世伯,家父一直挂念着你的身体,所以特意吩咐我从长沙请了一位最有名的郎中,专门来为世伯诊治。”胡林翼笑了笑,自嘲道:“亏得令尊挂念,只是我这身体早已是病入膏肓,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治不好的,就不必费那份心思了。”曾纪泽其实也知道胡林翼这病是治不好的,不然历史上的他就不会在今年的九月就病逝,何况那位李郎中竟然把蒸汽机的黑烟说成什么妖气,会扰乱他身体的阴阳五行之气,所谓“名医”竟能说出如此荒谬的理论,他要是能治好胡林翼的病那才真是奇迹。曾纪泽在治病之事上不再多费口舌,于是转而询问武汉的军情:“世伯,离开祁门时就听说粤匪正企图进攻湖北,不知眼前的情形如何了?”胡林翼叫人取来地图展开,指点道:“粤匪意图派两路大军,分南北攻打湖北,他们的诡计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想故伎重演,使围魏救赵之计,逼迫我们围困安庆的主力回援湖北而已。”曾纪泽不精通军事,顶多也只个爱好者而已,但身为后人的好处就是前边有一大堆人已经为古人发生的事件做过了评价与分析,他所做的只是抄袭而已。于是他也装模作样的指点着地图,很有自信的分析:“虽说如此,但我军在湖北的兵力单薄,那伪英王十数万大军来势凶猛,只怕应对起来会有些困难。”胡林翼不以为然:“粤匪虽然来势汹汹,人多势众,但战斗力早已不如从前,大多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我军虽少,但只要依kao武汉外围坚固的营垒据守,必可击退来犯之敌。”他顿了一顿,接着说:“我反而担心令尊的安危,那李秀成围攻祁门大营已半月有余,祁门兵寡将少,处境十分的危险,先前我已作书劝令尊弃营别走,可是令尊性情刚毅,断不肯离营半步,贤侄你来的正好,不如就再修书一封劝一劝令尊吧。”曾纪泽对他那位“曾国藩”的老爸除了对古人的尊敬以外,其实是没多少感情的,他的死活本就不关自己的事,但考虑到日后自己的前途跟曾国藩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这时即使是出于自私的考虑,也不得不真像关心老子一样关心曾国藩。但曾纪泽对于祁门之危并不太过担心,因为在历史上,那李秀成误以为祁门有重兵防守,所以在进行了短暂的试探性进攻之后便绕道去往江西,曾国藩只是虚惊一场,死里逃生而已。曾纪泽一脸的泰然:“李季成去年在浙江战场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一直以来他都把经营攻下苏杭作为重点,粤匪西征的计划他未必就甘心情愿赞成,否则也不会留下主力留守皖南,只率部分兵力在十二月份才西进。所以,我想李秀成绝不会倾尽全力进攻祁门,只要父亲再撑几日,李秀成一定会退兵而去。”曾纪泽的分析有条有理,胡林翼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连连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贤侄,看来你在祁门跟随令尊坐镇指挥全局,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谋略判断,我湘军后继有人了。”历史上的湘军在攻破天京之后便被曾国藩亲手裁撤,后人时常叹息,曾国藩拥有着当时中国最强大的军队,却为何不与满清一争天下,而将苦心创建的湘军一手解散,甘心臣服于落后的满清之下,继续为之卖命。如果说满清能提前五十年被推翻,由更为视野更为开放的曾氏掌权,那中国未必就会以蜗牛的速度徘徊于洋务运动这种皮毛式的改革之中,没有了慈禧那老妖婆的统治,也许落后的中国会提速直追,与日本国一样,赶上世界发展的脚步。历史总是充满偶然与慨叹,史上的曾纪泽是一个著名的外交家,但在那样一个时代,做一名中国的外交家是何等的艰辛与屈辱,那可不是现在的曾纪泽想走的道路。也许,历史会在这里拐个弯吧。面对胡林翼的夸赞,曾纪泽很好的保持的了谦逊:“世伯谬赞了,家父常说世伯是当世奇才,治国行兵无所不精,他叫我这回来武汉,不但只是探望世伯,还要向世伯多多的请教学习。”曾纪泽是想留在武汉,毕竟祁门那里看起来处境十分的危急,说不定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会引起连锁的效应,李秀成脑袋一抽筋,做死的要攻破祁门也说不定,他可不想回去和曾国藩一起送命。胡林翼防守武汉正缺人手,巴不得曾纪泽能留下来帮忙,忙道:“我虽不比令尊之旷世之才,但肚子里总算还有些墨水,可供你这样的年轻人少走些弯路,不如你暂且留在我幕下,助我一臂之力吧。”曾纪泽偷偷笑了:“侄儿愿为世伯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