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火纷飞的清国南方,当曾纪泽在战争中迅速的崛起时,他所密切注视的北方的那个野心勃勃的帝国,同样也在发生着一场变革。19世纪中叶的沙皇俄国,仍然是一个以农奴制为基础的君主专制国家,虽然在东方侵吞了大片清国的土地,但其内部的危机却在不断的加深和激化。从1826年到1854年间,俄国内部共暴发了709次以上的农民暴动,平均每年高达24次以上。而为了挽救农奴制,沙俄政府于1853年向土耳其开战,发动了著名的克里米亚战争,结果,俄军反被德法联军打得大败。对外战争并没有转移国内的矛盾,反倒加剧了国内的危机,至1860年,俄国国内农民暴动已增加到平均每年108次。与中国的不幸相比,俄国这个极富侵略性的国家,每当国家处于崩溃的边缘时,总会出现一位果敢、极具魄力的领袖,带领着这个国家走出困境,重新步入强盛。克里米来战争惨败后,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服毒自杀,新上台的亚历山大二世迫于内外交困的形势,毅然决心实行自上而下的改革。他相继设立了俄国中央和欧洲部分各洲的特别委员会,起草农奴制改革草案。与历史上慈禧的所谓“预备立宪”运动相比,亚历山大二世很显然不是一名虚伪的改革家,在他的再三敦促下,草案终于制定完成。1861年3月3月,对于俄国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正式批准法令,并向全国发布了废除农奴制度的特别宣言。这是一次成功的,自上而下的改革,它对全世界尚处在十字路口的国家而言,都是一个具有鼓舞和鉴借意义的成功范例。而对于北方邻国发生的这样一件大事,对这个同样古老而没落的国家,影响力似乎微乎其微,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这个庞大的邻国发生了什么。即使是李鸿章这样的开明人士,当曾纪泽试探性的同他谈到俄国农奴制改革时,他的表情也是那样的茫然无知和漠不关心,这让曾纪泽感到有些失望。当一个国家重新振新时,对外扩张将是它必然的选择。尽管俄国已经侵吞了大清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但改革后国力恢复的北极熊,很快将重新给大清的北部施压巨大的压力。不久之后,李鸿章就会感到他此时的无知是多么的愚昧。3月中旬,曾纪泽已经逐渐适应了巡抚这个位子,在处理政务上,他已显得颇为熟练,这也许归功于他的那些极具才华的幕僚们,从他们的身上,曾纪泽学到了很多东西。曾纪泽下一步的计划是从江苏布政使吴煦手里夺回上海的财政大权,他曾秘密派人私下调查吴煦私吞关税,但始终未能查到确凿的证据。在与李鸿章、钱鼎铭商议之后,他们二人均表示,若想整垮吴煦,就必须想方设法弄到江苏财政的帐薄。李鸿章为曾纪泽出了一计。这天傍晚,曾纪泽带了白震山等几个亲兵骑马外出,装作是不经意路过了上海道衙门,顺便就登门拜访。那吴煦在上海跋扈把持,明里尊曾纪泽上为级,但暗中却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但现今巡抚大人上门来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吴煦便匆忙换了官服出门迎接。曾纪泽一身便服,显得颇为闲适,见着上来行礼的吴煦就笑呵呵的说:“老兄不必多礼了,今天天气不错,又难得公务清闲,所以出来走走,正好路过你这里,便想着进来看看你。老兄你穿得这么庄重,倒显得跟我见外了。”曾纪泽没摆官架子,吴煦也听着舒服,遂道:“大人说得是,请大人客堂里暂坐,我这就会里身便衣来奉陪。”曾纪泽这才满意,“这样才对嘛,咱兄弟多些日子未见,我不妨在你这里多坐一会了,咱们好好聊聊。”于是,吴煦便在客堂中设下几椅,奉上瓜饮果食,二人灯下闲谈。曾纪泽先谈上海战局,表示目前上海局势已稳,太仓也牢牢控制在淮军手中,下一步他将与湘军东西忽呼,进攻苏杭。曾纪泽又在谈话中暗示,淮军之所以能打胜仗,还仰仗着吴煦背后的大力支持,他身为江苏巡抚,在今后治署江苏的过程中,还要倚重与吴煦。吴煦当即表态:“难得曾大人抬爱,我今后定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曾纪泽越发的客气,“吴大人言重了,你我之间何必这么见外,咱们是互相仰仗才对的。”曾纪泽话中多有恭维之意,吴煦自然听得舒服,宾主之间的感情,一下子也变得轻松融洽起来。等战局的谈话告一段落,曾纪泽忽然一拍额头,装作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颇为自惭的说道:“说来也惭愧呀,纪泽虽然官任巡抚,但前些天京里来人时,问起江苏关税厘金的确数,我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后来我听下边人说,老兄你这里有几本简明的计数薄,不知能不能借来让我看一看,也免得下次再遇上这等丢人之事。”曾纪泽渐渐拐入了正题,吴煦却全无防备,道:“大人误听人言了,我这里没什么计数薄,只有几本账簿。”曾纪泽一怔,又道:“账簿也行啊,不知道我可以看一看吗?”“这……”吴煦能混成上海的地头蛇,没两人把刷子怎么行,当触及了**的东西时,他立刻表现出了警觉性。曾纪泽见他犹豫,便以退为进,表现出些许不满之色,“如果不太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吧。”吴煦心想:“你不过一带兵的书生而已,就算我把账本敞开来让你看,再给你把算盘,怕你也不懂得其中要点。”吴煦又放下了心,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马上叫人拿来。”吴煦很快吩咐下人拿来了十几本账簿双手奉上,曾纪泽也没接,用略带不屑的口气说:“就这么几本,看来这江苏的财政也不像想象那么难治理嘛。”吴煦听着有点负气,答道:“得要的账簿都在这里了,还有些琐碎的,如果大人非要过目,我都取来就是。”财税之事,复杂繁难,不是外行的话,确实难以下手,光看到那一笔笔的帐就够头晕的了,何况是短时间内查出其中猫腻。吴煦想我若不把账簿全搬出来,你还以为我这个上海道台是吃闲饭不干事的呢,于是又索性命下人将所有账簿全拿出来,一古脑的摊在了曾纪泽眼前的桌上。曾纪泽暗中得意,大体看了下,估计有四十多本,差不多应该就是所有的账簿了。他便略为翻了翻,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忽然用极冷的口气说:“天色已晚,这么多账簿本巡抚一时半会也看不完,那我就全部带回去看吧。”吴煦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时,曾纪泽便高声道:“来人啊!”“喳!”白震山等九名大刀队的亲兵应声上堂,个个手握刀柄,形容骇人。曾纪泽手一挥,喝道:“将这些账簿统统包起来,全部带回府中。”曾纪泽事先早给他们嘱咐过,话音刚落,白震山即从袖中抖出一块大黄包袱,铺展在桌上,其他人将四十几本账簿迅速的放上去,对角一扯打成两人个死结,二话不说就抬了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甚为迅捷。“今晚打搅了,我就回去看账了,吴大人就不必送了。告辞。”曾纪泽拱手而去。吴煦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瞧着曾纪泽带着他的那些要命的账簿扬长而去,由始至终,竟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