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的话着实令诗涵不解,在她心里,曾纪泽一向是一个未雨筹谋、凡事都有着长远打算的人,可现今在培养储君这件事上,却一反常态的随意。就算自古以来的皇帝,都怕有人威胁到自己的权位,哪怕是亲生的儿子也多加防范,但为了延续皇统,也会遍请天下名师来培养他的儿子。但曾纪泽却对广贤的将来一点都不太在意,似是有些粗心大意的样子,但这样又不符合他一向的风格。诗涵刚想再劝两句,曾纪泽却又走过去,和广贤一起探讨起了数学问题。父子俩谈讨的兴趣昂然,诗涵反倒不好打断,心头这桩事,只好暂时不了了之。七天之后,一场声势浩大的全国性演习开始,海军三支主力舰队,以及陆军三个军区的十余万人,分别在天津、广州、上海等区域展开了联合作战演习。演习的内容包括海上围歼、.抢滩登陆、陆上攻坚三个主要项目,很明显,演习是极具针对性的,目的自然是假想强攻英租界,消灭英陆海有生力量。英国人很幸运的,不用买票就观看了一场大片,因为舞台就架在了他们的眼皮子跟前。持续三天的演习中,明军动用了.当时所有最先进的武器,什么飞艇、航母、潜艇、机枪,一副要弄假成真的样子,着实令英国人出了一身的冷汗。在这三天中,英国驻华军队不.得不日夜保持高度戒备,而租界内的英国侨民则担心事态无法控制,战火会随时烧进租界,故有不少人都选择暂时逃离英租界,携家带口的转移至美、德租界。在政治与军事双重压迫下,英国人终于意识到了.中国人的决心,同时他们也清楚的知道,以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英国人想要远赴重洋,在亚洲与大明决战,下场注定比法国人好不到哪里去。而中国如此庞大的市场,英国人不可能坐视美国、.德国不断蚕食着原本属于他们的份额,因此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英国人决定在谈判桌上做出重大的让步。为了给英国人持续压力,但也要给他们点面子,.所以在官方舆论的引导下,民间对英国的仇视情绪渐有降温,暴力活动基本绝迹,示威抗议的规模也在逐渐缩小。但在军事上,明.军对英人威慑力丝毫没有减弱,每天游弋在英租界港口附近的明军军舰有增无减,对过往的英国商船无不登船严加检查,但凡携带违法物品的船只,一律没收。而在租界通往外界的各条要道上,明军也囤积了重兵,对进出之人盘查甚严。持续不断的军事压力,使得英国人在谈判桌上老实了许多,拖字诀他们是再也玩不起,故在经过短短一个月的谈判之后,两国终于达了新条约的最后案本。1874年末,明英两国正签订《明英上海条约》,新条约宣布废除两国之前签订的所有条约,双方在外交、经济等多方面,恢复平等互利的关系。关于租界问题,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明国做出让步,延期至五年之后收回。至此,自1840年以来,中国与列强所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全部废除,工业飞速发展、教育欣欣向荣,一时间,可谓是四海升平。75年的春节临近,这一日,曾纪泽兴致忽起,便是微服游赏南京街头。早年曾纪泽入主龙城之后,就一直注重城市规划,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南京已是一片的繁荣,民居、商铺、剧院、茶楼,都建设的错落有致、井井有条。当此辞旧迎新之际,街上已是灯笼高挂,年货丰富,处处可见新年将近的喜庆。“朕住在南京,却有好几年都没有出来逛一逛,没想到变化还是挺大的。”曾纪泽不由感慨起来。“南京本就是虎踞龙蟠之地,又临近苏沪,再有这些年开明的政策,想不发展起来都难。”一起跟随出游的内务部长陈庆国道。这位黄浦军校出身的大将,身经百战,立功无数,不久之前,被曾纪泽提拔为了内务部长。忆往日,曾纪泽的感慨是油然而生,“记得当年破太平天国之时,这南京城是遍地萧条,几如死城一般,转眼十余年过去了,真是物换星移啊。”陈庆国也笑道:“臣当年还只是一个油坊里的学徒,不想转眼已追随皇上十几年了,这时间还真是如白驹过隙一般飞快呀。”曾纪泽手一挥:“未来还很长,咱们就别在这里没完没了的忆苦了,朕记得前边好像有一家老字号的茶楼,咱们去坐坐吧。”一行人闲庭信步,穿梭于人流之中,曾纪泽满怀兴致的边走边瞧着街两边热闹的商铺,可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一路所过,什么胡记茶楼、胡家药铺、胡家茶庄、胡氏纱店、胡家火柴铺……这半条街的买卖都挂着一个胡字的招牌。“震山,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多胡家的铺子,这人是谁啊?”曾纪泽尚未想起,回头问道。白震山顿了一顿,“回皇上,这些铺子,应该是国舅爷家的。”曾纪泽猛然间恍悟,感情这半条街的产业,都是他那姐夫胡雪岩的产业。曾纪泽笑了笑,又道:“看来朕的这位姐夫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啊,不知这南京城里还有多少他家的铺子呀。”白震山是老实人,也没多想,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回皇上,实数臣不知,估摸着有三分之一的铺子应该是国舅爷的吧。”这回曾纪泽的脸色是微微沉了下来,口中喃喃道:“富可敌国,真是富可敌国啊。”胡雪岩早在投kao他之前就已是江浙首富,而今依仗着国舅的身份,这么多年来,做下这般大的家业,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令曾纪泽想不到的是,他胡雪岩竟然占了南京三分之一的商业,这让曾纪泽很有点不舒服。因为他打心眼里就对两个字深恶痛绝——垄断。曾纪泽隐而不发,来到那家名为“梦仙楼”的茶楼坐下,曾纪泽心有所想,便令人问了一下店里的伙计,得知茶楼一年前已被胡家收购。曾纪泽品着杯中上好的龙井,冷笑道:“胡雪岩可真是财大气粗呀,朕看再过不久,他连整个南京城都要买下了。”陈庆国虽是军人,但也意识到皇帝心有不悦,他也不好为胡雪岩说好话,只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一杯茶未完,曾纪泽便没了心情,正欲起身回宫,这时候,茶楼外边热闹了起来。却见一大帮子腰圆膀宽的大汉风风火火而来,将茶楼对面的一家粮铺堵了起来,咋一看是来闹事的,但手里面拿的不是棍棒,却是装米的口袋。店老板见形势不妙,慌忙出来赔笑,询问众人所为何事。其中一名大汉一把将老板脖子掐住,举着米袋冲他吼道:“你个jian商,竟然敢卖给咱们浸了水的米,你还有没有良心。”那老板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几位爷一定是误会了,我们泰安米店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绝不会做这种有损信誉之事。”“狗屁的信誉,你眼睛瞎了吗,自己看,这米是不是浸过了水的!”大汉虎目怒睁,手上一用力,差点把老板的头按进米袋里去。老板好一番挣扎,捞了一把米出来细看,果然是浸了水的,那老板一脸的无奈,道:“这米是浸了水的,可是却不是我们店卖出的。”大汉怒火冲天,把那米袋往老板身上一摔,叫道:“你个jian商还敢抵赖,这米袋明明写着你们泰安米店的字号,你还不承认!”其他人也跟着叫骂起来,米店门口乱成一团,那老板好生无辜的样子,可怜巴巴道:“这米袋是我们店里的,可这里边的米却不是我们的呀,各位爷可千万别开乱玩笑。”“jian商,老子们今天就砸了你的店,为民除害,弟兄们,给老子上。”为首的大汉一声下令,七八个早已摩拳擦掌的凶汉一拥而上,先是将老板和伙计打翻在地,接着便是冲进店里打砸,还有人寻来长棍,一棍子将泰安米店的金字招牌挑了下来。眼见这一场乱子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曾纪泽脸色顿时铁青,陈庆国神色也为之一变,当即便要差人去通知附近的警备局来处理,却是被曾纪泽挥手拦住。曾纪泽将小二叫来,先是丢了几个打赏钱,接着才问这下边发生了什么事。那小二不知曾纪泽身份,得了好处,便道:“对面呀,那纯粹是自讨苦吃,听说咱们东家早先想收购他的粮铺,可那位老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死活的不肯。这不,东家有的是法子对付的他,这下店被砸了,人也被伤了,何苦呢。”曾纪泽早知其中有蹊跷,这小二所想,果然与他所想符合。这时,一旁的陈庆国忙道:“国舅爷怎会做这等事,你可不要造谣啊。”那小二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造谣的,京城里谁不知道啊,国舅爷看上的店,谁敢不卖就是这下场,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曾纪泽冷冷道:“那政府方面就没有派人管吗,强买人家店铺,还用这等手段,这可是违法行为呀。”小二嘿嘿一笑,“爷真会开玩笑,那可是国舅爷啊,当今万岁的姐夫,哪个官员敢动他啊。再说了,京城里的官们逢年过节谁没得过国舅爷的好啊,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谁会这么不识抬举呢。”小二这一番话,却令曾纪泽颇为恼火,这几年间,他一直将心思放在发展经济和对外扩张上,对官员们廉政上缺乏些约束,也正是因此,才使得京城之中,竟会发生这种荒唐之事。真正令曾纪泽感到厌恶的,并非是胡家的势力膨胀,而是官员们的贪污腐败,徇私枉法,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只怕放眼全国,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是该解决官商勾结这个积弊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