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回宫之后,并未有所举动,第二天,他特意翻看了当天的报纸,但令他失望的是,南京能够买到的二十多份报纸,竟然没有一份报道了昨天的泰安米店发生的事件。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使得曾纪泽认定,胡雪岩的手已经大到可以影响舆论。这时回想起来,这些年来,他一直有着阅读报纸的习惯,印象中似乎关于胡家不利的报道,却是越来越少,近年来,更是鲜有见到,这足以证明,言论自由已经受到了权力的影响。如此一来,更坚定了曾纪泽彻查此事的决心。当天晚些时候,曾纪泽招见了司法总长孔祥林以及内务总长陈庆国。孔祥林此人乃淮军出身,早年在曾纪泽幕府中从事文职工作,因其熟悉伪清律法,又对西方律法有所了解,故在曾纪泽登基改组政府之后拖颖而出,成为了司法总长。“陈总长,昨天之事是怎么收尾?”曾纪泽先问陈庆国。陈庆国忙道:“回皇上,昨天咱们走后不久,南京警备分局的警员就赶到了现场,将当街斗殴的一干疑犯统统抓回了警局,还算是比较及时。”内务部主要职能是维护国家内部安全,打击违法犯禁,保护国民生命财产安全,除任命并指挥全国各地的刑事警察、治安警察等普通警种之外,还拥有一种自己的武装力量,分别为内卫部队与特种警察部队。内卫部队负责保护南京及皇帝之安全,特种警察部队则针对京外发生的特殊事件。陈庆国身为内务总长,昨天.泰安米店发生之事,理应由归内务部治下的南京警备局处理,但当时斗殴发生了大约二十分钟,而隔着一条街之外的一个警备分局却迟尺不派警察前来阻止这场惨剧。皇帝震怒,陈庆国自然也是颜面无光,是以连夜召集南京内务领导层的官员们大骂了一顿,连撤了几个相关的官员,并亡羊补牢似的把几个参与者抓获归案。陈庆国的回答并没能令曾纪泽.满意,他依旧是铁青着脸,“既然已经抓获暴徒,那可有审问出结果?”皇帝已知此事跟谁有关,陈庆.国当然不敢有半点虚言,老老实实答道:“回皇上,据臣亲自审问并经过严密的调查,泰安米店并未出售劣质米,那几名暴徒是受人指使,故意找碴闹事。”曾纪泽拍案道:“受人指使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朕.是在问,幕后指使他们的人是谁?”陈庆国一震,神色略显紧张,“臣几经盘问,这些暴徒.只承认是受了‘大义粮行’商总王春的指使。”“好个大胆的商人,这大义粮行有什么来头?”曾纪.泽有一查到底的势头。陈庆国也不敢.多有隐瞒,如实道:“据臣所知,这大义粮行属于胡国公名下,该粮行占据了南京三分之二以上的粮食市场。曾纪泽哼了一声,“果然是胡雪岩干的好事!”陈庆国顿了顿,道:“恕臣直言,大义粮行虽属胡国公名下,但臣知国公名下产业甚多,大义粮行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至于那王春,也仅仅是胡家众多商总中的一个,这件事是王春个人所为,还是真与胡国公有关,还有待于进一步调查,在未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妄下结论。”“朕早听说,南京城中发生过多起这样类似的事件,大多是胡雪岩的手下指使,难不成这么多事他都不知情,都是那些手下们自作主张吗?”曾纪泽颇为不满。陈庆国道:“臣刚刚调任内部总长不久,在此之前发生的案子,臣还来不及多作了解。不过就事论事,还是得有确凿证据才能下结论。况且就算有证据,也论不到内务部来做判决,最后的审议,还得交给孔总长的司法部。”陈庆国为胡雪岩说了几句环护的话,不过却也说得有理,曾纪泽冷冷道:“好吧,那这件事就交给内务部继续调查,朕把话放在这里,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朕绝不会姑息任何人。”这话是说给胡雪岩听的,虽然他本人不在这里,但曾纪泽知道,就凭他胡雪岩的能力,想要打探点宫里的事,自然是不在话下的。“陈庆国是刚刚上任,那么孔祥林,你也是刚刚上任吗?南京城中发生了这么多起暴力强买事件,你的司法部是做什么吃的。”曾纪泽犀利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紧张的孔祥林,口气也是充满了质问与不满。孔祥林小心翼翼道:“回皇上,司法部之前确实审理过几起类似的案子,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跟胡国公有任何牵连,无非是一些商业的正常矛盾冲突罢了,有做的过分的,司法部隶下的法官们也都给予了应有的判罚。”这孔祥林的话,明显是在替胡雪岩做辩护了,不过曾纪泽却又找不出他的碴来,人不是说了嘛,司法部是依法审理,至于判决过程中,法官们有没有什么偏向性,那就只有天知道了。曾纪泽绝不相信那些涉及到的法官们没有收过胡家的好处,只要司法缺乏有效的监督体制,那么,行贿受贿,执法犯法之事就绝不会杜绝。曾纪泽冷笑了一声,“孔总长,你能保证你手下的那些法官,他们没有收了人家好处,违心的做出错判吗?”孔祥林神色一变,却又马上做出大义凛然的表情,慷慨道:“臣读圣贤书,受皇上圣恩,自当秉公办案,臣相信司法部下属的这些法官,他们也都是知耻识辱之士,断然不会违背圣人之道,皇上之信任。”孔祥林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当然,臣也不敢保证,这么多的法官之中就没有一两个不知羞耻的败类。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也是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不过请皇上放心,臣下去之后,一定加强对法官们的思想教育。”曾纪泽一听到“思想教育”是个字,又差点吐了,眉头一皱,道:“搞什么没用的思想教育,要是凭几句圣人之言,就能让官吏们不生腐败之心,那还要法有何用!”孔祥林吓了一跳,忙道:“皇上教训的是,臣回去一定教育他们,断案之时,都必须依大明律来,不得有任何私心。”曾纪泽心知说了也是白说,他明白自己的改革还是有缺陷的,虽然他把司法权与行政权分开,全国的法官,一律由司法部任命,地方的省长市长县长不再掌握司法权,这样尽管比先前已有很大的进步,但仍不能称得上是良性的司法制度。那些法官是不归地方官管了,但总归还要归上一级的司法部门管,那么一旦如此,势必会存在看上头脸色行事的可能性。再则,司法权虽一定程度上独立了,但相应的监督机制却并没有及时的跟进,法官们全凭一己之念来判案,就算存在冤假错判,当事者想要上诉,那无非只是换了一个上一级的法官,二审判决,仍然还是依kao法官的一己之念,这就为司法部门内部之间的官官相护提供了可能性。泰安米店一案,表面上曾纪泽是对胡家的霸道不满,实际上,他却是想借题发挥,再一次推动第二轮的改革。孔陈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心中其实早就有打算了。孔祥林见曾纪泽有所沉默,便以为皇帝也无话可说了,便道:“臣的司法部一定与陈总长的内务部紧密配合,尽快对泰安米行给一个公正的判决,还请皇上再宽限些时日,以容臣等调查审理清楚。”曾纪泽暗哼一声,挥手道:“也好,朕对你们还是相当的放心的。不过,此事关系到政府在民众间的形象,为了不使民众认为政府存在徇私,朕决心成立一个独立的委员会,从旁监督司法部门的审理工作。”孔祥林一怔,面lou犹豫之色。曾纪泽开玩笑似的说道:“怎么,孔爱卿不愿意啊,莫非你心里有鬼不成。”孔祥林吓一跳,急摆出激昂的姿态,“皇上说笑了,臣身正不怕影子斜,皇上这正是帮臣啊,免得有些无聊的人说闲话。”“好好好,那就好。”曾纪泽这才感到满意。孔祥林出了一身的冷汗,退下之后,心里琢磨着:“皇上就算搞什么监督委员会,无非就是从当朝的官员中挑几个出来,大伙都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所谓的监督,其实也只是摆摆样子罢了。这国舅爷嘛,还是不得罪的好,万一灵妃娘娘领着大皇子在皇上那里哭上几句,皇上心一软,这倒霉的人不就只剩下我了。”次日,曾纪泽即下旨组建一个‘司法公正监督委员会’,但令孔祥林震惊的是,曾纪泽并没有从当朝官员中选人,而是将委员会的九个人选的选择权,下放给了全国所有大学里的法律系大学生。也就是说,九名委员,将由全国法律专业的数千名大学生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