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别赋终于,在那样愤怒的注视下,阿娇放弃了抵抗。所有的力气仿佛是骤然从她的身上抽离了一般,让她再没有精力与刘彻对抗下去了。她只是抬眸望向刘彻,平静的,却带了三分的嘲讽,五分的无奈,和两分的屈辱:“为什么,你要来?”刘彻闻言猛地伸手将阿娇扯起:“朕若是不来,便由着你打掉腹中的孩子吗?”那是他的孩子啊,她竟然敢不经他的同意便擅作主张想打掉胎儿!“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阿娇忍着手上传来的阵阵痛楚,强自说道。“陛下,请陛下息怒!”就在刘彻手中使劲,正待发火的时候,周嬷嬷等人跪了一地,求起情来。他们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却是将刘彻的怒气东引,全的迁到了他们的身上。“你们这些狗奴才还有胆子求情,说,是谁准你们给娘娘煎红花的?”“这……”周嬷嬷等人住了嘴,沉吟着不知该如何脱罪。阿娇见状心中不忍:“是我。”她毫不犹豫的出言袒护,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话听在刘彻的耳里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陈、阿、娇!”刘彻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思去帮那些奴才说话,方才好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起腾起,直欲将她烧死。“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周嬷嬷等人见状忙又磕起头来,“是奴才(奴婢)该死,是奴才(奴婢)该死!”“都给朕滚出去!”刘彻回头一声大吼,“滚!”这……周嬷嬷等人为难的看向还留在虎口旁边的阿娇,怎么也移不开脚步。直到杨得意再三的示意之后才无奈的看了阿娇一眼,然后随了杨得意出去,将空间留给刘彻和阿娇两个。这时刘彻才回头看向被自己紧紧抓住的人:“说,怀了朕的骨肉就让你这般的难以接受吗?竟然要喝红花!”阿娇没有丝毫的畏惧,直直的对上刘彻的目光:“是。我受不了,我受不了竟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怀了他!”这一刻,阿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屈辱的夜晚,连身子,都不住的发起了抖。刘彻满腔的怒火在阿娇提及那一夜是偃旗息鼓,更在阿娇浑身的颤意下微微松了手。于是本就较弱无力身子便再次瘫坐在了**。她抬头看向刘彻,眼中含泪:“我这样说,陛下可满意?”“阿娇……”“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阻止我?”本来,只要喝下那碗红花,她便不会再有任何烦恼的,可是,他却偏偏在关键的时刻赶了过来。难道这就是天意吗?无关乎她做了怎样的决定,这结果都是一样的?阿娇的声声泪诉让刘彻软了心肠:“阿娇,不管如何,你怀的终究是朕的骨肉,私自打掉皇室骨血,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你知道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刘彻的关心不是作假的,在他得了王太医的禀报后,心中最担心不是阿娇打掉了腹中的孩子,而是若这件事传了出去,本就对阿娇不满的太后一定会借机发挥的。只是他的担心在阿娇看来却是半点都无所谓的:“这个,重要吗?如今,还有什么惩罚是我受不了的?”他走了,连带的带走了她的心,她的希望,她的未来。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还有什么可害怕的?“阿娇?”刘彻被阿娇眼中忽然闪过的那抹绝望怔住了。清泠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滑下:“罚也罢,囚也罢,我还有什么可在意?”“阿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刘彻沉声喝道,企图将阿娇眼中的那抹绝望驱散。“我自然知道的,只是,陛下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娇微微抬头,对上那一双鹰眸,“明明是一座冷宫,陛下,这长门宫中,究竟有陛下多少耳目?”“你在怀疑朕什么?”刘彻闻言语气不善的问道。“怀疑?”阿娇嘲讽的笑道,“还需要怀疑什么吗?我只问陛下,为何会那么及时的出现?”就差一点点,不是吗?他的时间,竟扣得那样的精准,分秒不差。“陈阿娇!你不要以为朕封了你做如妃,你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阿娇的怀疑让刘彻怒火中烧,他在她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形象吗!只是刘彻的话换来的却是阿娇越发讽刺的笑声:“这一点陛下大可放心,就连当初陛下封我做皇后时我都不敢说肆无忌惮,现在不过是区区一个如妃,我怎敢?”连皇后都可以说废就废,何况只是一个妃子。她还没那么自恋,以为刘彻会对她有多特别。“你……”阿娇的巧言厉色让刘彻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良久,他才缓过一口气来:“你既然不敢,为何还要喝红花,这也是你的孩儿,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在他的印象中,阿娇虽然性格娇蛮了些,但总归是善良的,什么时候起,她竟也能像这样硬起心肠了?“心疼?我为什么要心疼?”“就因为这孩子是朕的,所以你便狠下心肠?”刘彻闻言方才生出的那一点爱怜又消失殆尽。虽然那次他是做的过分了些,但是她的反应也有些过头了吧。“我,我,”在刘彻的声讨下,阿娇忽然弱了气势,她偏首错开刘彻的目光,声音依旧清冷,“心狠?呵呵,就算是又怎样,陛下在乎吗?我这样做,不也正和了陛下的心意吗?”“朕的心意?朕的什么心意?”阿娇的话听得刘彻一头雾水。阿娇闻言干脆挑明了说:“就算我今天没有喝下这碗红花,来日里陛下难道就不会赐下一碗红花来么?”“朕怎么会……”刘彻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却被阿娇将话截了过去:“不会吗?难道陛下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会让曾经的废后,陈家的女儿生下这个孩子吗?”这也是阿娇方才电光火石之间响起的,记得在现代的时候看的一些野史上记载着,刘彻根本就没有让陈阿娇有机会怀上他的孩子过。甚至有人推测刘彻在陈阿娇常用的香料中掺入麝香,导致她终生不孕,若不然的话他们成亲十年,为何陈阿娇竟无一儿半女呢?刘彻闻言忽然沉默了,的确,他是不会让陈家的女儿曾经的废后生下皇室血脉的。而刚才一时情急之间,他竟是完全忘了这一点。如今让阿娇这么一提醒,刘彻心中顿时百感莫名。“会吗?陛下会吗?”阿娇抬头看向刘彻,那眼中,似乎还隐隐有着一抹期待。她,也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吧。看着阿娇的眼神,刘彻心中一闪而过这样的想法。于是,在那样的眼光下,他在说不出自己原本的打算。只是,阿娇何其聪慧,何其敏锐,刘彻的沉默,早已足够让她明白一切她想要知道的答案了。她苦笑着从**挣扎着起来,甚至连袜子都没有穿,便赤脚一步三摇的往前走着。“阿娇,你干什么?”刘彻本想要阻止阿娇,只是也不知阿娇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硬是将刘彻伸过来的手推开了,径自朝着那一地的瓷碗碎片走去。在一地的药汁前,阿娇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她伸手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瓷:“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来呢?你可知要我再来一次需要怎样的勇气?”她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却被他阻止,可是之后呢,再由他亲自赐下一碗打胎药吗?“阿娇……”看着那蹲在地上的单薄的身子,刘彻一时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似乎以前的方法在现在的阿娇的身上都已经不奏效了,而他用来对付其他妃嫔的手段在她身上更是起不到半点的效果。“陛下,就一定要让我那样的难堪吗?还是,要借此再昭示后宫一次,我陈阿娇是多么的让你厌恶?”阿娇一边一片片的将地上的碎瓷捡起,一边忍泪说道:“刘彻,你何其残忍!”阿娇的声声控诉让刘彻无言以对的不再去看她的身影。对她,他的确是残忍的。不论是不是出自他的真心,他的确是一直都在伤害她。也因为这样,他才会一再的包容她的一些错误。“阿娇……你的手!”刘彻刚相劝阿娇上床休息,可是当目光触及那抹背影时,一片血色触目惊心,让他霍的起身朝她走去。刘彻抓起阿娇的手,上面从横交错的伤痕让他痛惜极了:“你究竟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痛吗?!”“放开,我还没弄好。”阿娇甩开刘彻的手,再次开始捡拾地上的碎片,一点都没有吃痛的样子,似乎那个满手正在流血的人不是她一样。刘彻见状忙再次握住阿娇的手,紧紧的,不再让她挣脱:“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待会儿自会有人来收拾。”“不,我,我要把它弄干净。对,弄干净,弄干净……”可是阿娇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对刘彻的话视若罔闻,甚至还拿自己的衣袖去擦拭地上的药渍。刘彻见了心疼极了,也不顾阿娇的挣扎,忙将她抱到**,然后再紧紧地抱住她,顺着她的话说道:“干净了,已经干净了。”“真的?”阿娇闻言忽然静了下来,她抬头看向刘彻,满脸的怯弱。“是的,已经干净了,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听了刘彻的话,阿娇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那安静中,却带着一丝的茫然和无措:“已经干净了,那陛下,什么时候赐我打胎药呢?”她偏首看向刘彻,好像自己问他要的不过是一件在寻常不过的赏赐。刘彻看着阿娇眼中的空洞心中顿觉不忍,到口的话转了个弯才吐了出来:“阿娇,你放心,朕不会赐你打胎药的。”“你,你说什么?”刘彻的话,让阿娇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阿娇的震惊和狂喜让刘彻更觉不忍,只凭着心中的一顾冲动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承诺:“你放心,朕不会让人伤害了你腹中的孩子的。”“陛下,会让人生下他吗?”阿娇小心翼翼跌问道,生怕刘彻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是,朕向你保证,让你生下他,好不好?”刘彻一边说着一边将阿娇脸上的泪渍拭去,动作轻柔的让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怒若雷霆的帝王。而阿娇在听了刘彻的再三保证后,再也压抑不知心中的激动,她将头埋在刘彻的怀中,反手抱着他的腰身,喃喃轻语:“谢谢,谢谢你让我拥有这个孩子。”终究,她还是爱着腹中的那个孩子的吧,否则,怎么会在这一刻这般的喜悦。若刘彻之前还有一丝的后悔的话,那么此刻,在阿娇投怀送抱的刹那,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悔意。他自信,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陈家,还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刘彻等阿娇渐渐稳定下来之后,忙唤人去传来太医过来。太医小心的为阿娇清理了手上的碎瓷,然后又帮她敷上了药,毕竟这只是一些皮外伤,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按照太医的话,这伤口倒是容易好,只是那细细碎碎的伤疤却是要花些功夫的。不过好在皇宫内院从来就不缺良药,所以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唯一要担心的,反倒是阿娇的身子。经太医的再三诊治,证实了阿娇的确是怀孕了,而且时间就在刘彻宠幸了阿娇的那段时间,所以刘彻很是肯定阿娇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只是还不等他多高兴一会儿,太医便小心的跟他说明了,犹豫阿娇的身子以前曾经受损,所以必须要好好安胎。而且这一胎很有可能是阿娇这辈子唯一有可能孕育子嗣的机会。刘彻听后沉吟许久。阿娇的身子为何会受损他心里清楚。而在听到太医说这可能是阿娇唯一可以怀孕的机会时,刘彻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决定,一定要护她周全,让她平安的产下这个孩子。等太医走后,刘彻让阿娇好好的躺下,自己则是坐在她的床边,一瞬不转的看着她,几乎看的阿娇将头都要缩到被子里去了。“陛下在看什么?”终于,阿娇受不了了刘彻那样的注视,开口问道。良久,刘彻才缓缓开口:“阿娇,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从今以后,朕会好好对你的。”阿娇闻言眸光一闪,瞬间便恢复了平静,长长的睫毛垂下,阻隔了刘彻的探寻。直到刘彻以为阿娇不会回应的时候,才再次听到阿娇轻柔的声音:“长门一步地,这次,陛下决定要暂回车了吗?”说完,阿娇不等刘彻回答,随即说道:“陛下,阿娇的心,再经不起又一次的背弃。所以,如果陛下只是……就请陛下,干脆不要回车,好不好?”阿娇的话,成功的勾起了刘彻对往事的回忆,越是想得多,想的仔细,他对阿娇的愧疚和怜惜便越甚。刘彻紧紧握住阿娇的手,温和说道:“你放心,这一次,朕绝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阿娇闻言,缓缓的闭上了双眸,须臾,有晶莹的泪珠儿从眼角滑落,顺着那凝脂的肌肤,没入枕间。那一日的长门宫中,刘彻和阿娇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的当初,只那样对视着,便能坐上一个下午。也是那一日,阿娇开始在后宫展露头角,她所得到的隆宠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帝之娇宠,她当之无愧!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在弥留之际,俨然得到了刘彻全部的真心的阿娇依然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日发生的一切,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情景她都记得。因为是在那一日,她告别过去,一跃成为了刘彻身边最得宠的妃子。也是在那一日,她开始慢慢地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懒散无求的慕容娇了,而是一个逐渐学会了用那些阴谋阳谋为自己的后宫之中争得地位与宠爱的帝王妃。附有关上一章中汉朝太医的品级:太医属官:太医令,秩俸六百石,铜印黑绶,掌医药。太医丞,秩俸四百石,铜印黑绶,掌医药。太医掌医药。某洛:有些读者说洛写的与历史相差较大,洛只想说一句,灵魂都能穿过去了,历史自然就不再只是我们在书上看到的那样了。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看史书呢。不过亲们也不用担心,大的历史方向是不会变的。亲们看下去就知道了,殊途同归,这是洛一早就想好的路线,所以最后的结局不会跟历史偏差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