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别赋“陛下!”阿娇忽然抬起头,眼中泪光点点,听到刘彻提起慕容轩,她的心中仍然狠狠地抽痛着,只是因为在刘彻的面前,所以她很好的藏起了那一抹情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臣妾不是陛下,学不来陛下的处处留情。陛下这么说,是要臣妾以死明志吗?”这一刻,阿娇眼中的泪水真正决堤,不再是像之前的无声啜泣,而是隐隐发出呜咽之声,让人猝不忍闻。只是那晶莹的泪水中,有多少是因为刘彻而流下的,恐怕就只有阿娇自己知道了。阿娇眼中的决绝让刘彻的心不由得动摇了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吗?他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不愿错过一丝的闪躲。只是那双剪水秋瞳中却一直清澈坚定,看不见半点的闪烁或躲避。凝视半响,刘彻终于移开自己的目光:“阿娇,你说的,朕都明白了。”这一刻,看着阿娇的泪如雨下,刘彻只觉得后悔极了。他本不该去怀疑这样一个女子的。阿娇的心早给了自己,这些,他不是早就知道了的吗?却为何还会疑她至斯?一路走来,这个女子甚至不惜舍去自己的骄傲和倔强,只为助他巩固帝位,他怎能在此刻怀疑她!就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对慕容轩不过是一份救命之恩,一份知遇之情,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她的心从始至终都只属意他一人,如何能在给旁人!“陛下?”阿娇听到刘彻这一句话,眼中的泪似乎有了瞬间的停滞。刘彻温柔的执起阿娇的手,一边用帕子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儿:“朕心中都明白了,阿娇,你放心,从今以后,朕必不会再怀疑你半分。”直到这一刻,刘彻心中的疙瘩才算是真正的解开了,也算是上天对阿娇这一次险死还生的额外恩赐吧。一场死里逃生,换的帝王的重新信任。阿娇闻言,顺势将头埋进刘彻的怀中,只是却并没有去接刘彻的话。永远……都不在怀疑了吗?只是这话虽然听来让人感动,阿娇却半点都不敢去相信。帝王由来多疑。就算是此刻刘彻一时激动说了这样的话,以后但凡遇到应景儿的时候,难保他不会旧事重提,再次怀疑自己。刘彻见阿娇许久都没有回答,不由得将她微微拉开一些问道:“阿娇不相信朕的话吗?”阿娇微微弯了弯唇角:“怎么会呢,臣妾只是听了陛下的话,一时太高兴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而已。一直以来,只要是陛下说的,臣妾何尝不信过。”是啊,以前的陈阿娇,就是因为太过相信刘彻的话了,所以才会落得贬居长门的下场。而她,决不会让人走上陈阿娇的老路。刘彻见阿娇终于露出了笑容,心头一松,轻轻抚着她润滑如墨的青丝,温和说道:“这段日子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后朕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朕曾经许诺过你的一切,朕都记在心里。”阿娇闻言,一直担着的心终于放下。不管怎么说,刘彻此时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么起码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她的日子该是轻松的吧。放下了一切的担忧,阿娇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陛下,孩子……”不是她这个做娘的不关心孩子,只是先前她跟刘彻之间的官司还没有了解,若是孩子也在的话,岂不是要连累了她的。这会儿阿娇也是听了刘彻如此这般的话之后,才敢出声询问关于孩子的事情。刘彻听了阿娇的话,轻轻的在她光洁的鼻梁上一点:“这个时候才想起孩子来,你这个母妃做的啊,可真是……”“真是什么?”阿娇不依的拉了刘彻的衣袖,“都是陛下闹得臣妾,现在还要怪到臣妾的身上!”若不是因为他的话,她岂会到现在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亲生儿。“你呀!”刘彻闻言也不计较,只是扬升让外面伺候的人进来:“快去将小公主抱过来让娘娘看看。”“小公主?”阿娇才刚刚生下孩子便昏睡了过去,这会儿刚醒又陪着刘彻闹了这么一出,直到现在方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刘彻忖度着阿娇的语气,实在是听不出喜恶,便带了小心问道:“阿娇不喜欢女孩子么?”“谁说的!”阿娇诧异的抬头,在看到刘彻眼中一闪而过的打量时,不由得哂笑道,“难道在陛下的心中,臣妾就是那种人吗?”想要靠着儿子来获得荣宠和地位?“朕不是这个意思。”刘彻闻言急忙解释道,似乎是生怕阿娇误会了什么。只是,他心中却另有疑问:“朕只是觉得好奇,旁人都是想要儿子的,阿娇竟是喜欢女儿多些的吗?”阿娇闻言抬头看了刘彻一眼,隐去自己的心思,然后莞尔笑道:“往日里看到陛下对太子的教导那样严厉,臣妾那时就想,要是个女儿就好了。”刘彻听了此话十分的不以为然:“阿娇这是什么话,据儿是朕的皇子,如何能不好好的教导了。”“陛下怎么对太子臣妾不管,可要是臣妾的孩子,臣妾必是舍不得的。如此,还不如女儿来的好些。”“你就跟朕淘气吧。”刘彻朗声笑道,“朕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哦,那陛下说说臣妾是什么心思?”阿娇抬眼问道,她才不信刘彻能猜到自己的心意呢,他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刘彻被阿娇这样一问,正准备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想起阿娇生产之前自己曾被叫到长乐宫与王太后的一番对话,忽的没了心思,只淡淡问道:“阿娇为什么会这样喜欢女儿呢?”阿娇目光微闪,假装没有注意到刘彻的停顿,只自说道:“因为臣妾喜欢女儿啊。娘亲时常说,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所以啊,臣妾是有女万事足了,陛下呢?难道陛下不喜欢女儿吗?”阿娇巴巴的望着刘彻,似乎只要他敢说一句不称她心意的话,她就当场哭给他看。“朕当然喜欢。”刘彻毫不迟疑的说道,他的目光扫过抱着女儿的阿娇,心中忽然油然而生一种对上苍的感激:幸而,阿娇喜欢女儿;幸而,阿娇生的是女儿。否则的话,那样的后果,他几乎不敢去想。“真的?”自古帝王,不是都喜欢儿子的么?更何况刘彻膝下子嗣稀薄。“自然是真的。”刘彻迅速敛去眼中的异样,神色自若的说道,“只要是阿娇与朕的孩子,朕都喜欢。”阿娇闻言低眉敛目并不言语,一副温柔的模样看向怀中的那个小人儿,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阿娇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动人的美来。这一刻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为人母的光辉,夺目绚丽。此时此刻,刘彻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一句话来——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记得当日初闻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他纳卫子夫为后,看中的就是她身后无外戚且性子柔顺,那样低眉顺眼的知趣儿,在阿娇日益见长的执拗下,却是越发的吸引了刘彻。只是此时,他却忽然发现,在他的记忆中,已渐渐模糊了那女子的容颜。目光流转,看到阿娇温婉的浅笑,刘彻的心中忽觉一片宁静,似乎在这样的日子里,合该这样坐着,只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便已觉人生如此完满。忽然,刘彻想起了阿娇的身子,忙让人将偏殿的太医都宣了来:“娘娘的身子怎么样了,可还有大碍?”“回陛下的话,虽则娘娘此次生产亏了身子,但总算是以前将养的好,所以不止有生命危险。且如今娘娘已经转醒,只臣等开了方子,药补再加上食补,慢慢的固本培元,将养上几年也就好了。”几个太医早就在偏殿中将阿娇的病情讨论了个透,所以现在答起刘彻的话来,倒也算顺溜。刘彻闻言沉思了一会儿:“可是确诊了的?若是娘娘的身子再有什么不适,朕必不饶了你们!”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彻的语气中隐隐有些狠历。只一想起阿娇难产那日那么多的血水从他面前端过,还有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痛呼,刘彻心中便忍不住有些后怕。“臣等不敢欺瞒陛下,一定竭力为娘娘疗养。”众太医见刘彻这么说了,自然是要说上一番表忠心的话了,当然,在场的太医们也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在阿娇的用药上一定要细之又细,决不能出半点的差错,更不能让人动了手脚,否则的话,不管别人如何,只依着如今刘彻对阿娇的宠爱,他们这些人定是逃不过的。“如此便好。”刘彻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挥手让那些太医退下了:“快去将娘娘的药煎了来,以后每次给娘娘诊了脉之后,便到朕这里来回话。”有些事,他要亲自过问才能放心,而且这样一来,这些太医才不敢动别的心思。“是,臣等遵命。”太医们对着刘彻和阿娇又磕了个头,然后才退了出去。刘彻见状,回首对阿娇说道:“朕还要去宣室殿处理政事,你好好休息。”“臣妾知道。”阿娇微微颔首,并没有开口要留人的意思。刘彻点点头,起身便准备离开。谁知阿娇这时却忽然唤住了他:“虽说政事重要,但陛下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让杨公公记得去御膳房准备些点心。”刘彻闻言身子一顿,转过身来看向阿娇的眼中有惊喜的神采掠过:“朕的胃口倒是让阿娇给养的刁了,只怕御膳房的点心朕却未必用的下。”“这有什么的,陛下既喜欢臣妾便让月儿和周嬷嬷做了,然后让小福子送去宣室殿也是可以的。”他是皇上,想吃什么好不容易,却巴巴的跟她说什么。只是刘彻听了阿娇的话却是敛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你身边得力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如今你的身子又是这样,怎能让他们在因旁的事分了心。倒是若是照顾不好你,岂不是得不偿失了。”不过是一些口舌之欲罢了,在刘彻的心里,却哪里记得上阿娇的身子重要啊。“只是陛下的身子……”阿娇知道刘彻一旦看起奏章来似是有一股狠劲儿,若是旁人不提点着,便是错过膳点也是常有的。如此一来时间长了胃可怎么受得了。“你放心,朕自省得的,倒是你好好地将养了,才让朕放心了。”刘彻长叹一声说道。“嗯。”阿娇轻声的应了,不再说话。刘彻见状又嘱咐了周嬷嬷几句,然后才离开了长门宫。杨得意跟在刘彻的身后,悄悄地咽了口口水。他从头到尾将刘彻对阿娇的宠爱看在眼里,这才十分的庆幸自己当日里的决定。却原来当日阿娇将慕容轩火化了之后又往城郊悬崖撒骨灰,而后在杨得意的百般催促下才上了车。只是当时阿娇扶着车棂回头对杨得意说了一句话——“今日的事情,杨公公是个明白人,若陛下问起,哪些该说的,那些不该说的,杨公公心里该有个谱才是。”说完阿娇便扭身进了车内,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却着实的难怪了杨得意。照实说了,阿娇虽然免不了被刘彻责罚,可是谁又知道她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再次获宠,若是那样的话,她岂有不报复他的。可若是不说的话,若是被刘彻知道了他的有意隐瞒,也够他喝一壶的。如此左右徘徊,直到进了宫门杨得意心中都还没有做出抉择。直到那日刘彻问起,他临时起意,现在想来,却是做了一个最最正确的决定。杨得意回头看了眼渐渐模糊的长门宫,心里越发的坚定了当日的信念,这位如妃娘娘,是该好好的敬着的,便是在她失意的时候,也不能轻看半分。至此,杨得意再次在心中感叹自己当日的慧眼如炬。话说回来,却说阿娇自刘彻离开长门宫之后,并没有听他的话好好休息,而是马上让周嬷嬷将长门宫所有伺候的宫人都召集了起来,强撑着病弱的身子坐在床头。她抬眼扫了一眼下面站立的众人,然后看向周嬷嬷:“嬷嬷,人可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