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伙

长门别赋当阿娇扶着月儿的手，坐着软轿到了未央宫门口的时候，眼见得那里早已经停了各色的软轿五六顶之多。阿娇凤目微敛，轻轻一扫，下了软轿，直接扶着月儿的手便进了未央宫。“如妃娘娘到~~~”尖细的嗓音响起，马上就有宫女上前为阿娇打起珠帘，一面弯下腰行礼：“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阿娇看向那宫女，微微颔首示意，脚下却没有片刻的停息，直直的朝着内殿走去。那里，早已聚集了一群的莺莺燕燕，正等着她这个主角的登场。卫子夫今日是一身皇后正装，虽说是筛简了一些，但是在那一群打扮的或是俏丽动人，或是妩媚**的女人中间，反而更显得她的端庄尊贵。阿娇走进这样一个所在，带着她的美，她的淡雅，让所有的人在一时间正襟危坐。“臣妾见过皇后娘娘。”阿娇没有理会因为自己所引起的一系列的变化，只是莲步轻移走到卫子夫前面，微微一福。这是她的特权，也是她的骄傲，所以，她没有对卫子夫行什么大礼参拜。“如妃请起。”卫子夫一脸温柔，让阿娇坐到了自己的下手。“谢皇后赐座。”阿娇没有矫情什么，只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这是为庆贺她所设的宴席，不是吗？所以这个位子，她理所应当。只是，对于阿娇坐在了卫子夫下手的第一个位子，却多得世人心中不服。虽然阿娇现在的品级是自卫子夫之下最高的一个。但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办法忘记她的出身——她，其实不过是一个废后而已，所以就算是有如今的品级，却远远不能让众人信服。大家对她的嫉恨和不满，远远地超过了卫子夫。不为别的，只为刘彻对她的宠爱，让那个由歌女一跃成为皇后的卫子夫尚不能及。自然，也就暂时取代了卫子夫接受众人隐隐投来的不满的神情。卫子夫将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却没有说半句话。这些种种，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她神色不动，依旧是笑意温柔看向阿娇：“如妃，本宫今日就借着满园盛开的兰花恭喜你为陛下诞下一女。”一面说着，卫子夫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樽，对着阿娇微微一笑。阿娇见状，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下却是没有半点迟疑的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樽：“皇后赐酒，臣妾敢不从命。”言谈之间，却是半点没有将卫子夫的话接下去，字里行间的，一个字都没有提及到小刘婉。眸光流转，卫子夫与阿娇彼此相对一视，却都很快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微微抿了一口手中的美酒。“说起来咱们都还没有见过如妃娘娘的小公主呢，不知道如妃娘娘可愿意将小公主抱出来让臣妾等看上一看？”有女子莺啼的声音响起，待阿娇循声望去，便只能看见一个身穿水绿色宫装的女子拿帕子微微掩住嘴边的笑意，一双眼，如秋波横来，直直的看向阿娇，隐隐有丝诡异。是？阿娇微微皱了皱柳叶细眉，有些被遗忘了的记忆瞬间涌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人，神色愈显沉稳，那面貌，却是大致与记忆中的一个人相吻合——王、昭、华！“如妃娘娘为何不说话呢？难道，如妃娘娘看不起臣妾的身份，所以不屑于回答臣妾的问题么？”王昭华眼珠儿一转，忽然说道。顿时，原本乐也融融的宴席霎时间变得安静极了，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彼时自己正干着的事情，将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阿娇和王昭华两人。阿娇先是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站出来触自己的眉头。但是，既然人家已经犯了她了，她也就不必存什么息事宁人的心思了。思及此，阿娇将手中的酒樽缓缓放下，脸上的笑意渐浓：“原来是王昭华啊。”阿娇顿了一下，语气忽转：“怎么，王昭华今夜像是有意要与本宫为难一般？”“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在等如妃娘娘的回答而已。”王昭华微微偏首，错开阿娇似笑非笑的目光，在那样的目光下，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似乎总会很快的消失。“是吗？”阿娇纤长的手指在冰冷的酒樽上轻轻滑过，“本宫还以为王昭华方才的话是话中有话呢。再者说了，本宫又何时说过了看不起王昭华的意思了？王昭华这么说，岂不是在污蔑本宫？”说到这里，阿娇的目光忽的变得犀利，直直的望向王昭华。“臣妾不敢！”在阿娇的注视下，王昭华不得不慢慢的低下头去，虽然，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想阿娇示弱，但是面对那样犀利的目光，她悲哀的发现，自己竟没有半分低档的力量！这——怎么可能？陛下，都是因为她深得陛下的宠爱，所以我才不得不低头示弱！心思辗转间，王昭华已为自己上一刻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是吗？”“既然是误会一场，如妃便不要再为难王昭华了。”就在王昭华步步败退的时候，卫子夫适时的出手为她解了围。毕竟这宴席的东道主是她，她可不希望一场欢欣喜悦的宴席最后却是以某一个或某一些人的悲剧收场。只是，卫子夫的话听起来似乎是为了缓和这尴尬的气氛而说的。但是在她的话中，却无疑是掩去了王招呼首先出言挑衅阿娇的事实，而且话里话外的，让人觉得阿娇若是现在听了卫子夫的话放手，那是本该如此，没什么可说的。可她若是执意找王昭华的麻烦，那便是仗势凌人了。而阿娇再听了卫子夫的话之后，将原本看着王昭华的目光移到了卫子夫的身上，四目相对的时候，是两不相让的坚持。许久，阿娇忽而轻声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若是……”只是还不等阿娇一句话说完，便有一个声音高声打断了阿娇的话：“皇后娘娘，是王昭华先对如妃娘娘不敬，如妃娘娘不过是提醒她一句，何错之有？”咦？阿娇微微吸了口气：怎么在这个时候竟会有人帮她么？她转头望去，只见人群中有一个人长相娇俏的女子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卫子夫，言谈之间，满是对自己的维护。只是，待看清楚那人之后，阿娇忽然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情况下挺身而出为她说话的人，竟会是李娃！卫子夫一脸温柔端庄的笑意，在听到了李娃的话之后，忽的僵住了：“你是何人，竟敢打断本宫和如妃说话？”在卫子夫如有实质的眼神下，李娃颤颤的起身行礼道：“回皇后的话，臣妾是披香殿李娃。”“李娃么？”在听了李娃的话后，卫子夫轻声喃喃道，声音虽小，但席上的众人却还是听得清楚的，“哦，原来你就是之前的李夫人！”“李夫人？皇后娘娘，如今人家可是李良人呢！”王昭华听了卫子夫的话，随即哂笑道。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敢跟自己叫板。就算她之前如何得宠又怎样？现在的她，不过是区区的一个良人，她堂堂一个昭华，哪里需要将她放在自己的眼里。“你……”李娃的痛楚被王昭华当场毫不留情的戳出，顿时变了脸色。只是碍于王昭华的身份，她却核子能将这口气强吞下去。“李良人？”卫子夫微微皱眉，忽然恍然大悟般惊叹道：“原来你就是那个鱼如妃长得很像的李娃李良人啊。”卫子夫的话让李娃羞愧难当。如果说王昭华的话是直接戳到了她的痛楚，那么卫子夫的更是直接捏住了她的七寸。天知道她曾经是多么的高兴自己能有一副与陈阿娇一模一样的容貌。可是现在，曾经的幸运却变成了讽刺。王昭华满眼嘲讽的看着李娃，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哼，赝品终归是赝品，即便长得再像，也取代不了正品。李娃心头忽然觉得委屈极了，她眼中含泪，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阿娇，目光似嗔似悲，却倔强的没有开口求她的相助。只是，正是因为这眼神，正是因为她的沉默，所以阿娇才忽然开口了：“皇后娘娘，李良人不过是将她看到听到的事情如实的说出来了而已，怎么就成了罪过了呢？”虽则这世上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事情很多，但是阿娇从未想过要亲自做她的见证人。犹豫阿娇的介入，使得事情陷入了胶着状况，王昭华也因此不得不停止了对李娃的讨伐。“如妃说的是，李良人此举并没有什么不当的。”终究，是卫子夫先开的口，即便阿娇心中不是很喜欢她，却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皇后，她有着旁人所没有的本事。最起码，那王昭华就不能做到像卫子夫这样。“皇后知道就好，也免得不该受罚的人徒遭牵连。”阿娇微微一笑，一语双关的说道。“明明是在说着如妃的小公主的，怎么却将话题给扯远了。”卫子夫摇摇头，似是不明白一场好宴怎么突然就变了味道。“对了，听说陛下已经给小公主赐名了，是叫刘婉是吗？”“正是。”阿娇点点头，既然卫子夫想要将这一章就此揭过，她就送她个顺水人情好了。王昭华闻言看了阿娇一眼，怪里怪气的笑道：“如妃娘娘真是有福呢，竟能为陛下诞下以为公主，只是可惜了，若是位皇子的话，指不定陛下又会给如妃晋为了呢。”“是吗？可是本宫倒觉得是女儿的好。”阿娇淡淡一笑，说道。再晋位？除非是卫子夫被废了，否则的话，她的位子便永远不会再有上升的可能。而且她心中更是明白，无论刘彻此时有多么的宠爱她，但是这都不可能让刘彻再度立自己为后！“如妃娘娘喜欢女儿难道胜过儿子不成？”王昭华故作惊讶的说道。“难道不行吗？”阿娇微微偏首，眼中的目光却似乎有了瞬间的凝结，只是眨眼之间已谈笑如常，让人只以为那是自己一时的错觉而已。“听说陛下很是喜欢小公主呢，来，本宫敬如妃一杯。”卫子夫再次端起酒樽，目光含笑。阿娇闻言却是微微皱眉，她的酒量真的很不行。而刚才，因为是第一杯酒，又是卫子夫亲自敬的，所以她不得不喝，可是现在，阿娇却不敢再多喝一口了，就怕万一醉了可就糟了。“臣妾酒量浅，再喝不得了，还请皇后见谅。”卫子夫闻得阿娇的拒绝，端着酒樽的手微微一顿，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堪。想她以皇后之尊敬酒却遭拒，该是多么的颜面无光。“如妃娘娘，皇后的敬酒，如妃娘娘这般推脱，难道不知这是对皇后的不敬不成？”王昭华睨了阿娇一眼，轻笑着说道。“臣妾却是不善饮酒，还望皇后海涵。”比起酒后失态的后果来说，阿娇宁愿驳了卫子夫的面子。这时，自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娃却再次善解人意的抢在了王昭华之前开口了：“想来如妃娘娘刚刚生产，身子虚弱，皇后娘娘定会体谅的。”一句话，解了卫子夫对阿娇的步步紧逼，却引来了王昭华的冷眼瞪视。卫子夫容颜微动，刚准备开口说话，却见杨得意在内侍的引领下走了过来。“奴才给皇后娘娘，如妃娘娘，和各位主子请安。”杨得意甩一甩浮尘，躬身行礼道。“免礼吧，不知杨公公此来，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卫子夫笑容温和，符合她一向的皇后身份，而且严重隐隐有丝笑意。众人皆知她今日在未央宫与阿娇设宴，此时刘彻却派了杨得意来，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给了她面子。“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如此，陛下让奴才来传一道口谕。”“哦，什么口谕？”不等卫子夫开口，王昭华已经急不可耐了。她得意的看了阿娇一眼，眼中满是喜色，尽管杨得意此来有大半的可能不是因为她，但此刻只要能让阿娇觉得难堪，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杨得意没有回答王昭华的话，反而是走了阿娇的面前躬身说道：“如妃娘娘，奴才传陛下口谕，陛下知道皇后于此设宴恭贺娘娘，特让奴才过来嘱咐娘娘一句——娘娘如今大伤初愈，万不可贪杯！”杨得意的一席话虽然很短，却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就是阿娇，也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问了句：“这话是陛下说的？”“正是，陛下顾念娘娘的身体，娘娘也请千万注意才是。”杨得意在回答阿娇的问话的时候，神色恭敬，这无疑是给了她很大的面子的。“本宫知道了，请杨公公回禀陛下，本宫深感皇恩。”阿娇很快的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含笑说道。“是，奴才告退。”完成了刘彻的吩咐，杨得意自然不会多留，只跟卫子夫告罪之后便退了出来。而阿娇，因为有了刘彻的圣旨，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不再沾一滴酒。只是其他人的神色就不是那么的好看了。不过，这些可不在阿娇的关心范围之内。所以呢，总的来说，今夜的晚宴对于她而言，可以说是无好无不好，不过一个饭局而已。唯一让阿娇没有料到的是，李娃竟会屡屡的为自己出头。而更让她意外的是，不知为什么，李娃的头上，竟打上了她的标签。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何时说过李娃是自己这一边的了。是想要向自己示好么？彼时的阿娇，只能想到这么一个理由来解释李娃今夜的出人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