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别赋“才不会呢,有父皇帮忙,母妃一定会答应的。”刘婉扭着身子从刘彻的身上滑下来,然后拉着刘彻的手就要往长门宫跑去。杨得意见状正想上前请示刘彻是否要坐辇车,只是刘彻见到刘婉脸上那灿若春光的笑容,头也不回的对杨得意摆了摆手,竟就那样子让刘婉拉着自己一路从御花园往长门宫去了。长门宫中,阿娇一袭鹅黄宫装,长裙及地坐在秋千架上,轻轻的摇晃着,手中拿着一本书,口内吟哦有声。刘彻阻止了要上前通报的人,放轻了脚步走进了庭院。其余的人自然是有样学样了。待走得近了,刘彻才听清楚了阿娇口说所念为何:“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刘彻听了这话,脚下不由得一愣:好好地,阿娇怎么就吟起这首诗来了?到底是刘婉小孩心性,见没人说话,便噌的跑到阿娇面前:“母妃,婉儿来看母妃了。”阿娇听到响动这才抬头循声望去,就见刘婉一张娇俏可爱的小脸笑嘻嘻的看着自己。阿娇心中高兴,不由笑道:“原来是婉儿来了,今天太傅都讲了什么了?”不过刘婉并没有回答阿娇的问题,而是往身后指了指:“母妃,可不止婉儿一个哦,父皇也来了呢!”阿娇闻言,这才惊觉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刘彻,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一面在心中暗怪自己的警觉性怎么越来越低了,竟然连刘彻走到身边了都不知道。不过好在刘彻虽然生气阿娇竟然将自己给忽略了,但到底还是顾及了她的面子,上前扶了她起来,一面问道:“刚才在想什么呢,竟然连人来了都不知道?”“臣妾没有想什么,不过是发了会呆而已。”阿娇摇摇头,微微一笑。刘彻不置可否的看了阿娇一眼,而后张口吟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阿娇在读楚霸王的诗句?”阿娇听他将自己方才吟哦的诗歌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心下一动,也不隐瞒,直接点头道:“是啊,臣妾方才是突然想到了楚霸王,偶有所感,所以才吟了这首诗。”“楚霸王其人,阿娇是如何看的?”刘彻忽然来了兴趣,问起了阿娇对项羽的看法。阿娇闻言看了刘彻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思索了一会儿,继而轻声答道:“或许他并不是一个成功的君王,但是在臣妾眼中,他却是一个真豪杰,伟丈夫。”对于项羽,阿娇心里是敬佩仰慕的,所以尽管是在刘彻的面前,她还是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刻意逢迎。刘彻听了阿娇的话一愣,却并没有因此发火:“听阿娇此言,似乎对项羽其人很是钦慕啊?”淡淡的语气,让阿娇听不出喜怒来。“是很钦慕啊。”阿娇没有半点迟疑的答道。那样一个男人,该是让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不去钦慕的吧。思及此,阿娇不由得心怀感慨:虞姬何其有幸,能遇上这样一个怜她爱她一生不变的男子!刘彻窥见阿娇眼内一闪即逝的恍惚,不由得心头一滞:“阿娇如此钦慕项羽,想来若是有机会的话,阿娇可是愿意做一次虞姬的?”刘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虽然脸上的神情依然淡淡,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他的心忽然一紧,有些不安的等待着阿娇的回答。而同时,又开始后悔了自己有此一问。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不管阿娇的回答如何,他都注定了不会满意。阿娇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也反应了过来。虽然摸不清刘彻此问的心思,但是她却同样猜到了,自己无论怎么回答,可能都无法使刘彻满意的。说假话,无疑是犯了欺君之罪的;说真话呢,岂不是平白无故的在刘彻心里留下一根刺吗,就算他现在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却难保以后应景的时候不会因此获罪。只是阿娇并不该想太久,因为她知道,刘彻在等着她的回答,想的久了,落在刘彻的眼中,同样是罪过。于是她,忙扯出一抹笑容,轻声言道:“陛下这话问的好没道理啊,臣妾是臣妾,项羽是项羽,哪里来的这些牵扯?”“朕说的是如果,阿娇可是愿意做这个虞姬的?”既然已经问出了,刘彻自然不会半途而废。阿娇摇摇头说道:“陛下,这世上只有一个项羽,再不可能出现第二个,所以不论臣妾愿不愿意,都没有任何差别。因为,就算臣妾想做虞姬,又要去哪里去找一个项羽呢?还是,陛下愿意做这个项羽呢?”阿娇一句话,将祸水东引,绕回了刘彻自己的身上。刘彻被阿娇这么一问,还真就没话说了,连空气都霎时变得寂静了下来。阿娇见状自悔自己逞一时之快让刘彻下不来台,又不能将话收回去,只得拉过一旁的婉儿问道:“婉儿怎么跟父皇一起来了?是在路上碰到的吗?”刘婉刚才因为刘彻和阿娇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这会儿听见阿娇问自己便抛开那些自己搞不懂得东西,笑道:“才不是呢,父皇是特意来找母妃的哦,父皇有话要跟母妃说呢。”说到这里,刘婉转身跑到刘彻跟前,谄媚的笑道:“父皇您说是吧?”因为刘婉的话而打破了尴尬,刘彻旋即恢复了自然。这会儿看见刘彻一副讨好的模样,脸上一笑:“你呀!”然后转向阿娇,“朕刚得了张琴,正适合婉儿用,所以就拿了过来。”阿娇听到这里,早就将里面的内情猜个七七八八了,她睨了一眼刘婉,然后沉声问道:“这定是婉儿你的注意吧?”她就说嘛,刘彻怎么会不声不响的就过来了。却原来是被刘婉拉过来做说客的。刘婉闻言,知道自己的心思都被阿娇猜中了,也不隐瞒,只拉了阿娇的衣袖撒娇道:“母妃,婉儿真的想要学琴嘛!”阿娇含笑摇头:“婉儿,你须知道,不论是做什么事情,总是要一步步来的,如何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你自幼学萧,如今不过两年,现在就要学琴,只怕最后反而不美。”不是阿娇不愿意教刘婉,只实在是她现在人还太小,若是同时学两样乐器,到头来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刘婉闻言却是不依不饶的拉着阿娇的衣袖:“婉儿不要嘛,婉儿要学,婉儿要学!”天知道她有多羡慕母妃弹琴的时候那种美美的样子,连父皇偶尔看到都会看呆了呢。所以啊,她是一定要学琴的。“不行。”阿娇前生就是音乐学院毕业的,虽然当初选专业的时候是动机不纯了些,但是学音乐的人,对音乐自有她的认识和尊重。“母妃……”刘婉见阿娇这里实在是说不通,忙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刘彻,“父皇!”“阿娇,既然婉儿想学,你就教她便是了。”刘彻本来就是被刘婉拉来做说客的,自然要出声相帮了。“陛下,”只是这次阿娇却并没有因为刘彻是皇帝而卖他这个面子,“不是臣妾不愿意,臣妾这么做,都是为了婉儿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婉儿不同,难道陛下竟是不知的?”阿娇的语气有些不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在生气。“阿娇?”刘彻闻言眉头微皱,“婉儿喜欢便好,你何必如此苛求?”想婉儿不过一个五岁孩童,阿娇这样的严格要求,让刘彻都有些看不过去了。阿娇自知自己方才语气不好,这会儿也不想跟刘彻对着干,只把刘婉拉到跟前问道:“婉儿,母妃问你,你真的要学琴吗?那萧呢,你可还要学?”“当然啦!”刘婉想都没想就说道,“母妃明明知道婉儿最喜欢萧了,怎么可以不学了!”“那若是两者相冲突呢?”阿娇轻声问道,“你还小,萧都还没有学精,若是现在学琴,说不定还会耽误了学萧的哦,如果这样,婉儿还要现在就学琴吗?”“这……”刘婉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会儿被阿娇这么一说,当下就犹豫起来了,想要放弃吧,却又有些舍不得,不觉小声嘟囔着:“可是母妃弹琴的时候好美,婉儿也要美美。”彼时没有什么杂声,刘婉的声音虽小,刘彻和阿娇却都是听了个清楚的,两人当下就笑了出来。阿娇一面揉着肚子,一面摇头道:“这就是婉儿非要学琴的理由吗?”“是啊。”刘婉微微低了头,想来就算是小孩子,也觉得被人这样笑有些害羞吧。“人家也想要跟母妃一样嘛。”阿娇听了这话,真是不知道该说刘婉些什么好了:“你呀,再想不到你这段日子吵着要学琴竟是为了这么个原因,还让你父皇费心去给你找琴。”说到这里,阿娇抬头看了刘彻一眼,有意无意的目光让刘彻心中也觉有些尴尬。自己刚才对阿娇说的话,似乎是重了些。“咳咳,”思及此,刘彻轻声咳了声,然后看向刘婉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婉儿这个理由倒是过得去,这琴朕既然说了给你,自然还是给你的。”只是这么说的时候,刘彻并没有去看阿娇。“母妃?”刘婉这会儿可没有接刘彻的话,反而是可怜巴巴的看向阿娇,等着她的点头。阿娇宠溺的摩挲着婉儿的脑袋,笑道:“既然是父皇送你的,你收下了就是。只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些,那萧也练得好了,母妃再教你弹琴,如何?”“嗯。”刘婉闻言使劲的点了点头,“还是母妃最好了!”说着,婉儿搂着阿娇的脖子,吧唧一下亲了下去。刘彻见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母妃最好,难道父皇就不好了吗?”“才不是呢,父皇也好,婉儿最爱父皇了。”林婉闻言转身撞进刘彻的怀中,不住的往里钻,让刘彻无奈的笑了出来。阿娇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有微微的暖流流过。或许,即便是没有了爱,她跟刘彻之间,也能找到一种适合彼此的相处模式吧。更何况,现在的婉儿,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她如何舍得去破坏。自然是要尽一切努力去维持这一切了。这一刻,阿娇坚定了要在这个大汉后宫中继续走下去的决心。就在这时,杨得意却忽然走到刘彻身旁,俯身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刘彻抬头看了阿娇一眼,这才挥手让杨得意下去。阿娇见状问道:“陛下可是有事要忙?”“是有些事。”刘彻略想了想,然后说道,“朕先会宣室殿,晚上在过来看你。”阿娇闻言一笑:“国事重要,陛下尽管去就是,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此朕先走了,婉儿要听母妃的话,知道吗?”刘彻唤过一旁的刘婉嘱咐道。“婉儿知道,婉儿一定不惹母妃生气的。”刘婉拍着胸脯保证道。如此,刘彻复又看了阿娇一眼,这才带着杨得意匆匆的离去了。阿娇看着刘彻离开的背影,心中思索着究竟是什么事竟然他这么着急。该不是又起战事了吧?“母妃,婉儿要听母妃弹琴!”一旁,刘婉拉着阿娇的手说道。“现在?”“嗯。”刘婉使劲点了点头应道。阿娇闻言一笑,只得唤了月儿与自己摆上琴案,焚香净手之后,素手轻按,理瑶筝。刘婉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刘彻带着杨得意匆匆回了宣室殿,那里,长安令正等着刘彻的宣召。不多时,刘彻便从长安令的口中知道了卫青和陈须当街斗殴的事情,不由得青筋突暴。“陛下,只因此时涉及之人非臣所能决断,因此臣只得将一干人等都带到了殿外,请陛下圣裁。”长安令跪在地上恭声说道。“你倒是多的干净!”刘彻没好气的说道。“臣惶恐,臣无能。”长安令将身子伏低,颤巍巍的说道。刘彻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眼去:“将人带上来吧。”“是。”杨得意应声下去,将卫青陈须以及李广利三人都带了上来。三个人中两个挂彩,一个完好无恙,还有一个醉的一塌糊涂的。刘彻见了便头大,冷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不给朕说清楚!”“臣等见过陛下。”三个人一字排开跪在殿前,陈须因为醉酒,尚需人搀扶,李广利则是本着能避则避的心态,决计不愿意将这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因此自然不会出声。于是这回答刘彻提问的责任便落在了卫青的身上。卫青也不含糊,言简意赅的便将当时的情况跟刘彻描述了一边。刘彻听完看向一旁的李广利:“卫青所言可是属实?”“这……这……”李广利这来这去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论是卫青还是陈须,都不是他得罪的起的啊。这个时候,李广利万分后悔自己当时不该跟在陈须身后的。要不然的话就不会惹来这样的麻烦了。只是事到如今,他后悔却早已经迟了,只得在刘彻犀利的目光下断断续续的说起了的当时的情形,尽量做到两不得罪,同时又能将自己摘出来。刘彻望着殿下跪的端正的卫青,醉的东倒西歪的陈须,以及那言辞闪烁的李广利,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