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即位在康熙陷入弥留之时,胤禛便吩咐了下去:“传谕所有在京的阿哥,火速赶至畅春园。就说皇上紧急召见。记住,令其彼众相偕而来。”隆科多问道:“皇上已将大位传于您,您何必再”胤禛冷然道:“若不把集中起来,倘是他们在京中有何动作,谁能担保?”隆科多不再言语,他有些敬畏地瞄了一眼胤禛那深不可测的眸子,觉得这位新君是一部容量极大却又晦涩难懂的书。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内中的深奥与玄妙。自己虽早投向了胤禛,但依然捉摸不到他的一点心思。胤禛的这双眼睛,只有在看到弘历、十三阿哥和那个叫月喜的宫女时,方才有少许的波动。他日后为君,自己必须处处小心行事才是。隆科多已经开始盘算重新构筑防御体系的问题了。静默了一下,胤禛又道:“众位阿哥抵园后,马上集中到韵松轩,任何人均不得在园中随意走动,侍从人等一律在园外侯着。倘若有阿哥问起,就说皇上病势加重,暂时无暇召见。还有,一旦阿哥们离开西直门,你的步军营即刻进入紧急战备,以防万一。”隆科多忙不迭地点头,见胤禛示意他可以出去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澹宁居。在面见了十三和十七派来的亲随,得到了最新的情况后,自觉大局将定,只需待众皇子进园,宣布遗诏登位后的胤禛暂时松了口气,想想一时还不会有什么事,便带着胜文到了我的房间。平日一个小小的伤风都能被渲染成肺炎的我,今次居然大冷天的泡了半天冰水,回去就洗了个澡,喝了碗姜汤之后,睡了一会也就没事了。不过乐茵他们为了谨慎起见,也为了自己不挨胤禛的处理,强逼着我在**躺着。我睡醒刚喝完姜汤,胤禛就过来了。见着胤禛进来,乐茵等人行了礼后便退出去守在了门外。用手探探我的额头,胤禛道:“月喜,自个儿的身子还得自个儿爱惜。”瞧着疲惫憔悴的胤禛,觉得自己也的确做的有些疯狂了,只是当时心里也真的是难过。轻声道:“四爷”觉着不妥,又改口道:“现在该叫你皇上了。月喜没事,你忙你的去吧。”挑开我几根贴在脸上的发丝,胤禛说道:“月喜,以前我就讲过了,不管怎样,只要没外人在场,你叫我四爷,胤禛都可以,我不需要你对我有这么远的距离。”我道:“你是皇上,天底下你最大,你说怎样便怎样吧。我也瞧着你疲倦的模样,想叫你好好歇会儿。这时候,你可不能倒的。”胤禛忽然笑了笑:“我来你这,不就这意思。月喜,往里挪挪,我也得睡会了。待会儿,还有一场仗要打呢。”我看看被没睡相的我弄的乱七八糟的绣床,嗫嚅道:“在这里,不太合适吧。”胤禛已经自觉地爬上了床,搂住我倒在他的肩膀上:“月喜,我不过躺躺,没关系的。这几天,我睡觉的时间加起来怕没有四个时辰,真要撑不住了。只有靠着你,我才觉着安心些,轻松些。”渐渐声音就低了下去,人已然睡了过去。心疼地轻触了一下他的脸,将被子拉高盖好他的身子——胤禛,你就好好睡睡吧。从今以后,你再想睡过囫囵觉,怕都是奢望了。就这样眼也不眨地守着胤禛大概过了两个多时辰,外面传来胜文的声音:“月喜姐姐,帮帮忙叫醒主子。几位阿哥都已到了韵松轩,隆大人也在澹宁居等着主子的吩咐呢。”看着酣睡的胤禛,我真是不忍心叫醒他。但若误了大事就不是忍不忍心的问题了,微微摇了摇胤禛的身子:“四爷,醒醒。隆大人在澹宁居等着你啦。”真是累到了极点,胤禛只是翻了个身,复再沉沉睡去。我只好加把劲摇他。也摇了好几下,他才慢慢睁开眼睛:“月喜,怎么了?”指指门外:“等你半天了。隆大人来了,几位阿哥也来了。”胤禛立刻翻身起床穿衣,帮他穿戴好,我目送他远去,方才回房。从现在开始,形势其实更为凶险了。内有阿哥党侍机作乱,准备随时趁虚而入;外有胤祯的十万大军虎视耽耽,强势压境。胤禛,你要怎样做呢?几位阿哥遵“圣谕”到了畅春园后,就被“请”进了韵松轩,此时已是十三日的入夜时分了。皇子们并非第一次这样集体召见,加之韵松轩本就是设在园子里供皇子小憩的地方,因此起先谁也没有产生什么疑问,直到久无音讯,八阿哥胤祀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被召见的共有七位皇子,分别是皇三子诚亲王胤祉,皇七子淳亲王胤祐,皇八子贝勒胤祀,皇九子贝子胤禟,皇十子敦郡王胤礻我,皇十二子贝子胤礻,皇十三子胤祥。里面除了十三胤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实际情况。但现在胤禛会怎样做,胤祥也莫测究竟。眼前他只能装糊涂,要装的很像,要为胤禛掩饰。八阿哥胤祀在几人中最是心思细密,善于谋略,故这几个时辰以来他心头始终未曾踏实过。说是紧急召见,但为何现在还不见动静?甚至连隆科多也没出来照个面,是有心回避,还是潜伏着重大的变故?越想越蹊跷,越想越不对劲,他得去弄个明白。可他此时才发现更大的问题——他的脚还未迈上门槛,门口的侍卫便阻拦道:“八爷,皇上病势日重,务保清净。隆大人请诸位阿哥还是呆在屋里歇会的好。”胤祀皱眉道:“我出去透透气也不行?”侍卫恭敬道:“还望八爷包涵,这个奴才还得请示隆大人。”胤祀愤然道:“这隆科多想造反了不成!来人哪!”叫了好几声,也无人应答。他的随从们全被隔在了园子外了。再多说也是白说,现在要紧的是商量对策。胤祀返身入内,告诉其余六人现下的处境。十阿哥将信将疑地去门口试探,结果碰壁而归。众人这才发觉恐怕出事了,但至于出的是什么事,便无人知晓了。一向粗豪的十阿哥困兽一般地瞪着眼,跺着脚在韵松轩里高声骂了起来,房里立时嚷成一片。七阿哥道:“怕是皇阿玛真是身子不爽,还没起身吧。”“什么话,皇阿玛一贯起身极早!”“都说是在病中了,怎么和平时比?”三阿哥道:“怎么还有几位阿哥没来?偏偏就咱们几个在这干耗着,我瞌睡的要命。”十三道:“四阿哥去南郊祭天,五阿哥去了东凌祭祖,十七阿哥在大内值班,还有谁哪?”胤祀心下总觉得有地方不妥,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只好叹了一声:“罢,罢,再等等看吧。”胤禛此时在澹宁居对隆科多正面授机宜:“你现在去韵松轩稳定几位阿哥的情绪,顺便告诉他们,皇上已是病危,正在召见我。”隆科多疑惑道:“何不让他们去皇上灵前,还要”胤禛笑笑:“这个皇位皇上虽正式传于了我,但他们未必额按会服气。如若不打探好虚实,一旦生出什么变故,后悔晚亦。”隆科多问道:“您莫非还是不放心京里?”胤禛点点头:“八爷党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哪有这么容易臣服于人的。我也不过是小心为上罢了,你也别露了马脚。至于京里,你再派个人去查探一下回报于我。”隆科多应了一声,随即退出澹宁居,走向了韵松轩。这几天,他怕比胤禛还累。前几日,不知康熙会传位于谁,他天天守着,时时候着皇帝;现在,虽然康熙将大位明确给了胤禛,可这也同样没那么简单,这里仍然是一个暴风中心。他这几天几乎连眼也不敢合,园子里,京城里,传谕,调兵,听差,让他早已疲惫不堪,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隆科多,韵松轩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除了渴望迫切知道眼下的情况外,隆科多特殊的地位也让阿哥们想拉拢这位手握重权的舅舅。清了清喉咙,隆科多开口道:“因黄皇上圣躬大渐,故传谕诸位阿哥速到畅春园。现时,皇上神志恍惚,雍亲王正在寝宫候安。”九阿哥忙道:“那咱们也赶快到寝宫去吧。”下面马上响起一阵附和声。隆科多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皇上另有口谕给几位阿哥,让几位阿哥原地候旨,不得唐突。”言罢便转身离去,完全是一副行色匆匆,有心忡忡的大清忠臣模样。这时候,以为胜卷在握的胤祀三人已不加遮掩地撇下十三等四人,自个儿去隔壁房间讨论如何在他们认定的必是继位新君的十四胤祯回京前,制定出接管的具体措施,稳固自己的地位的事情去了。冷眼旁观的十三心中暗笑,老谋深算如胤祀者,千算万算算漏了胤禛,将宝押在了胤祯身上,待会最终答案揭晓,怕就此后都笑不出来了。尽管康熙已死,但没有胤禛的命令,赵昌等人也不敢将康熙已经宾天的消息放出去。而我,自打那天见过康熙,被连同江山一起指给胤禛后,便脱离了乾清宫宫女的身份,成为了等待新皇册封的准贵人身份。乐茵,喜蝶,玉华等人,也一同被赵昌调过来服侍我,也防着她们走漏消息。得到隆科多回报京中一切业已安排就绪,绝无纰漏的消息后,胤禛才传令隆科多将几位皇子带到康熙寝宫宣布遗诏。隆科多再度出现在了韵松轩,悲声宣告康熙皇帝已经驾崩,现请诸位皇子到清溪书屋。胤祀等人齐集寝宫,除胤禛与胤祥外,其余六人就像在等待最后判决。谁都盼望自己及自己的集团能平步青云。八对眼睛,直直地盯准了隆科多。相比之下,三阿哥胤祉更平静些。本来他就很清楚皇位归属于他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故早就将兴致投向了文学。八阿哥胤祀则认为大势所趋,十四胤祯承继大统乃顺理成章自事。几人立在殿下,望着已放下帘幕的康熙龙床,静候答案。隆科多脸色灰暗的蹒跚步出道:“皇上已不幸于戌时龙驭上宾。”皇子们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没有人哭,没有一丝声响,几人只期盼着,等待着最激动人心的那句话从隆科多嘴里吐出来。隆科多哑声宣旨:“大行皇帝遗诏——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使早已得知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但胤禛在隆科多正式宣旨时仍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若不是自制力超于常人,已是拍案叫绝,他还只能装楞。凝滞地瞪着隆科多,脸上除了问号便是感叹号,完全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低沉地唤了一声:“阿玛”胤禛已是痛不欲生,哀声恸地。胤祥反应灵敏地膝行到胤禛面前,磕头道:“皇上,皇上。”一旁的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祐,十二阿哥紧随其后,也小心翼翼地说着规劝的话语:“皇上请节哀,身子要紧。”隆科多宣诏完毕后即静静立在一边,等待着新皇发号施令,也预防突生事端。他需得保持冷静,以应付急变。八阿哥胤祀才真的恍如梦中,因为十四胤祯的“祯”与四阿哥胤禛的“禛”是音同字不同而已。加上隆科多传旨时语音有些含混不清,他误把皇四子胤禛听做了“皇十四子胤祯”。却看到十三胤祥向胤禛行礼;以及隆科多的默认,他才意识到他失败了,败在了康熙手上,败在了他四哥胤禛手上。连九阿哥,十阿哥他也未看一眼,也没向胤禛问礼请安,胤祀踟踌地退出了寝宫。这一切,却被胤禛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园子里没有丝毫的异常,侍卫们依旧进行着例行的巡逻。现在胤祀仍然还未将隆科多与胤禛联系到一起。望着皎洁的明月洒下的清冷月光,他只觉得一阵阵的恐惧与寒意。这是梦吗,自己所有的幻想就这么破灭了吗?可这梦,为什么就不能做的长些呢?挑了个灯笼,我披了件斗篷从房间里出来。乐茵要哦诶我一道,被我拒绝了。躺了这么久,什么千年瞌睡也没了。况且知道康熙已然离世,心里难受,也就想一个人走走散心。没曾料想,在与胤祀初次见面的佩文藏书楼前,我遇到了胤祀。胤祀仰头望着明月,靠在路旁的柳树上,看不请他的表情。但我猜想,他此刻的心情必然是绝望,无奈,惘然,不解的。本想绕路避开他,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碰上了,也没那个必要。何况日后还有更残酷的现实要面对。略顿了一下,轻声道:“月喜,给八爷请安,八爷吉祥。”胤祀望了我一眼道:“月喜,你怎么没在寝宫呆着呢?”我黯然道:“大行皇帝宾天,我一个宫女留在那里干嘛?”胤祀点点头:“月喜,你想出宫吗?”出宫?想都别想,别说康熙临终前已经将我指给了胤禛,即便没有他的指婚,胤禛也决计不会让我出宫的。以前本打算在胤禛登基后,向他请一年长假回四川看看的,如今看这架势,危险咯。对着胤祀却只得装傻:“不知八爷是何意思?”朝我走近一步,胤祀道:“你难道忘了是我通过赵昌把你安排在乾清宫当差的吗?四哥即位,必然清算旧账,只恐对你不利。你若有意出去,趁着皇上宾天,我也好安排让你回家,重享天伦。我已经害了你一次,再不能置你于不顾了。”说不感动是假的,尽管胤祀伤月喜在先,但现在在这个自身前途渺茫莫测的时候,难为他还有这份心。不管他是对月喜余情未了还是处于赎罪之意,这番话却还是受用的。口中只道:“月喜谢过八爷。只是眼下大局未稳,月喜也怕牵累八爷。又或许皇上尚有其他安排,故月喜现时还没有离宫的打算。”胤祀轻叹道:“也好,人各有志。只是你记住,想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会尽力帮你的。”言罢便转身返回,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多年苦心经营,今朝毁于一旦,怎么不让这位“八贤王”心力交瘁,心灰意冷。知道一场大风暴即将来袭,我在佩文楼前呆站了半晌,也恹恹地又回了去。回房就被告知夜长怕梦多,胤禛决定立刻离开畅春园回京城。隆科多护送新皇连夜回紫禁城,以迎候大行皇帝的梓宫。十三胤祥则奉旨随后扶銮返回。活着与死去的皇帝一前一后离开了畅春园。这时,胤祀等人急欲赶回京城组织力量发难反扑。惜人去园不空,胤禛早就留下了圣谕:“诸王阿哥非传旨不得进入大内。自今日起,京城九门关闭六天。”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康熙皇帝大敛,诸王文武大臣入乾清门举哀.胤禛紧接着又下了一道旨意:八阿哥允祀,十三阿哥允祥,武英殿大学士马齐,理藩院尚书隆科多四人为总理事务大臣。封允祀为和硕廉亲王,允祥为和硕怡亲王,允(十二阿哥)为多罗履郡王,废太子之子弘皙为多罗理郡王。(为避讳,胤禛下令将兄弟们排行的“胤”字一律改为“允”,而十四阿哥胤祯则更名为允禵)。与此同时,急诏下令十四阿哥允禵只带十名近侍回京奔丧,按日供应西北十万大军的粮草。胤禛的心腹年羹尧带领大军在四川待命。且诏令所有皇子在寿皇殿康熙灵前守灵一个月,不得借故外出。相当于把他的敌人们都禁锢在了康熙的灵堂上。预防一允祀为首的拥有极大政权与部分兵权的阿哥党和允禵里应外合,颠覆自己现在还不太稳固的皇位。做完了这一切,在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即康熙死后七天,封闭六天的京城九门开启的第二天,爱新觉罗.胤禛御太和殿登极,改国号为雍正,自明年起即为雍正元年。给康熙上谥号:合天弘运文武睿智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汗一个,好长的名字,偶的气都快断了,也没能一口气把他念完,累死偶了),葬与直隶遵化景陵。康熙的时代告一段落,承康启乾的雍正王朝拉开了序幕。乾清宫东暖阁里,胤禛和十三允祥正商讨朝事,身边就留了我和胜文侍侯。环顾四下,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这几日都没见着赵昌,没听说他病了还是怎么了啊。胤禛问向十三:“朝野上有何议论?”十三的脸色严峻起来:“有人妄言,皇上即位来路不正,传召十四阿哥的谕旨下地的确也仓促了些。甚至还有人说,说,”胤禛冷笑道:“说大行皇帝本不至于病重若此,是喝了我送过去的一碗参汤才暴亡的是吧?”十三怒道:“此等谣言必是别有用心之人捏造出来污蔑皇上的,皇上不必介怀。世人也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的。”胤禛若有所思地淡淡一笑:“十三弟,你我日后在朝堂上或外人眼前,可保持一个君臣的名分。倘是没有外臣,仍兄弟相称又何妨。什么礼节的,可免则免吧。”十三惶恐不已,连忙跪禀:“臣弟不敢,祖宗礼法,岂可逾矩。”话音刚落,又咳嗽了起来。我赶忙扶他起身坐下,将预备好的温水递给他道:“十三爷,四爷说什么你应了便是。四爷不也是为你的身子着想的吗?”胤禛笑道:“月喜都比你爽快。我一说,她连推辞都没有,立马应承了。”十三望着我也笑道:“月喜也一向是个怕麻烦的。”想了想才道:“既然四哥开口,允祥也就不多言了。臣弟遵旨。”二人又商量了会儿给胤禛生母德妃乌雅氏上尊号的事,见十三精神有点不济,怕他身子吃不消,胤禛便吩咐他回府歇着,明日再议。十三走后,胤禛到西暖阁午休。靠在我身上,我一边给他揉肩膀,一边同他聊天。胤禛忽然道:“月喜,明年便要册封后宫了。你是先帝亲指的,你想要个什么位置?除了皇后我不能给你,别的都行。贵妃?”我淡然道:“不必了。四爷,你还是封年氏,李氏她们吧。”胤禛握住我的手道:“怎么,你同她们吃醋不成?”抽回手,为他按摩太阳穴:“四爷,你不是顺治爷,月喜也不是董鄂妃。”清朝对后妃的升迁有相当严格的制度。秀女容若皇帝恩宠,可直升为贵人,然后就可不经嫔,直接为妃;但宫女不一样,必须经过答应,常在的册封,才可升为贵人,能升至嫔就已算是受尽恩宠了。但在清一代近三百年的历史上,却有过一次例外,那就是顺治帝对董鄂妃的晋升。董鄂氏在顺治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被册为“贤妃”,仅一月多点,九月二十八日就晋为皇贵妃。晋升之快,级别之高,别说在清代,在中国历史上都十分罕见。也是如此,董鄂妃便不得不面对,除顺治之外,包括皇太后,皇后及无数妃嫔对她专宠后宫的嫉恨与不满。董鄂氏是秀女身份,如此升迁尚遭朝野非议,后宫怨怼。我一个年过三十的乾清宫宫女,即使是康熙指婚,若像这般升迁,闲言碎语只会更多。饶我月喜在怎么厉害,亦绝难招架。我得到一个所谓的尊贵身份,却给胤禛弄出来一个大烂摊子让他收拾,并非我所愿。况后宫这个地方,远远比《金枝玉孽》里描绘的更复杂,更无情,更艰险,我也不想为一个吃不得用不了的名分去冒险。但最重要的还是,雍正朝留下的玉牒上并没有一个叫做他他拉氏的妃嫔。对于历史,我必须,不得不尊重。胤禛楞了楞:“那你无名无份地这样下去?”心疼地抚过他眼角的皱纹,是啊,老是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下去也不是长法。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宫女如未被皇帝临幸,二十五岁就得出宫。我不过是因为康熙下旨,才留了下来。现在已是雍正朝了,如果还想留下来,一个办法是接受册封,一个办法就是让新皇下旨。但之前康熙已经有过旨意了,再由雍正下谕的话,外人难免不乱想。再说,我也不能做宫女一路做到死吧。思前想后,我道:“那月喜就做个常在吧。”胤禛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翻身起来直视我:“常在?”我点头道:“若四爷还愿见到月喜,就封我个常在吧。”胤禛拥我入怀,叹道:“月喜,你不觉得太委屈了吗?好歹,你也是先帝亲指的啊。”常在,虽说也算是个名分,也受了册封,但与妃、嫔比起来,不异于云泥之别。二者的差别,就跟现如今美国与朝鲜的差距有得一拼。别说吃穿用度,仅是居住的环境,区别就大了去了。妃、嫔们一般都是由内务府为其安排宫院单独居住,身边的使唤宫女、太监少说也有十人,她们的唯一的工作便是等待皇帝的临幸。而常在呢,所居住的不过一个套间,身边最多一、两个粗使宫女。除了给皇帝侍寝外,还得负责皇帝的起居饮食。说穿了也就一高级宫女,依着我这康熙亲自指婚的身份,常在的确有些委屈我,可我不在乎。想了想,胤禛难得地展颜一笑:“也好,也免得要见你还得通过敬事房翻牌子。真要是翻的太多,也怕宫里议论吧。”转而又道:“你现在住的地方还习惯吧?”从畅春园随胤禛回宫后,胤禛就让人重新安排了一个地方给我。条件,设施比以前住的地方都又强了不少。当下笑道:“够了。那儿要不好了,我也只能住乾清宫了。”胤禛微微闭上眼睛:“我已经吩咐胜文挑几个合适的人到你那里服侍你。你一贯粗心大意,侍侯别人还成,对自己却老是马马虎虎的。”将锦被拉起盖在他身上:“不用这般麻烦了。就让喜蝶她们留下来吧,一是我也有个讲话的,二来也信得过他们。”胤禛点点头:“随你吧。月喜,你也躺会吧。”依言睡到胤禛身边,他搂住我肩膀吻了过来,我一扭头避开。胤禛有些不快:“月喜,你又怎么了?”叹了口气,我低声道:“一进了这乾清宫,就总觉得先帝爷在瞅着我,心里怪不自在的。”胤禛感喟道:“兴许是先帝对我还不放心。怕我误了大清的江山,也亏待了你,还没舍得走,守在乾清宫里盯着我呢。”我不由得贴紧他:“好好的,干嘛说这个?”胤禛轻笑出声:“平日里说自己胆大包天,还老央着宫女太监们说些怪力乱神的事。现在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就这般模样。你呀,也还没长大似的。”本来宫里的生活就无聊乏味至极,加上我以前在天涯鬼话里常常有看到讨论故宫灵异现象的贴子。现在既已身临其境,哪有入宝山空手而归的理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遇上空闲时候,便求着个宫院的宫女太监们给我讲鬼故事。我也不挑剔,管你是宫里的事还是自个儿家乡的,亲眼见的还是听说的,统统来者不拒。遇上有意思,新鲜的,我还记了下来,大有要让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提前问世的阵仗。只是比不上蒲公的就是,我也就一好龙的叶公,素日里没事都还罢了,真要有什么芝麻绿豆大小的灵异事件跟我沾上边的话,我绝对立马自废武功,退隐江湖。现时,胤禛这么一说,我的劣根性自然全都现了形。我没好气道:“取笑我干嘛!小心我辞职不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继续笑话我。”胤禛挑挑眉:“你舍得?”梳着这个把子头睡觉真是硌的慌,我在他臂膀上重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我若说舍得,四爷会逐我出宫还是退出午门咔嚓?”无奈地摇摇头,胤禛道:“月喜,从哪里我都看不出来你已经年过三十了。”自觉地把这句话转化为胤禛夸奖我驻颜有术,青春常在的褒语,冲他一笑,我搂住胤禛的身子甜蜜地开始午觉了。没几日,胤禛下了一道谕旨:由钦天监选好日子,将皇帝的寝宫由乾清宫迁至养心殿。没有任何理由,但自雍正继位后,清帝的寝宫便均为养心殿了。胤禛虽暂时制止住了阿哥党们的颠覆活动,可在八阿哥与九阿哥等人的授意与主导下,民间关于胤禛“弑父篡位”的小道消息愈传愈广,也传进了胤禛生母德妃乌雅氏的耳朵里。德妃乌雅氏一共生过三个儿子,胤禛是老大,次子是早夭的六阿哥胤礻乍,三子即是十四阿哥允禵了。十四比胤禛小十多岁,也许是与十四相处的时间多些(胤禛曾被抱于佟妃抚养),德妃更偏爱十四一些。而现在她更固执的认为:即位之人应是十四,而非老四!听到外间流传的所谓胤禛“矫诏夺位”的谣言,她就一头信了进去。德妃立即将想法转化为行动,拒不接受“仁寿皇太后”的徽号,拒不迁往太后居住的宁寿宫便是她对胤禛的惩罚。胤禛不见,乌喇那拉氏不见,甚至连最疼爱的弘历也不见。她将自己幽闭在永和宫里,无声地伤害着胤禛,也伤害着他们之间的母子感情。十三脸色阴沉地禀报:“查出来了。最早在京城的仙客来茶楼里传播谣言的正是老八和老九的心腹太监马起云和何玉柱。四哥,你看怎么处置的好?”胤禛面色依然冷淡如常:“人总是喜欢从坏处揣度别人。积怨,嫉恨,偏见,以恨为导引,无论什么路,都只能通向悬崖。老八他们既然已决定与我为敌,自为结党营私的核心,那也就怪不得我对兄弟无情,手段狠辣了。”眼神突然变的无比阴寒:“允禟,允禟,朕真得想想该怎么处置你的好!”十三又道:“臣弟得知。自收到消息后,允禵晓行夜宿,日夜兼程从青海回京。预估大概这个月的十六、七日便可抵京。”胤禛“哦”了一声后道:“太后盼着哪,盼着他回来接掌大位啦。”语气中隐隐有些悲凉。十三不便言语,只好使劲给我打眼色。这个十三,现在想起我了,可惜是让我去当炮灰。不过自己也是见不得胤禛这模样的,走上前道:“四爷,月喜有句话不吐不快。”见胤禛微微颔首,我方道:“皇位是先帝白纸黑字,绝无虚假地交在你手上的,你何必介意那些个谣言。至于太后与十四爷那边,俗话常说,母子,兄弟,夫妻都不过是靠上辈子种下的缘分才来的。如若缘尽了,自然也就没的做,也就散了。四爷何必太过介怀呢。”一边说,心里一边骂自己,什么不好说,偏去说这种听起来像是离间他们母子,兄弟感情的话,我也真是坏的没治了,死后保准下十八曾地狱还有剩余。听了我这番话,别说十三,连胤禛都有些诧异——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我的这番话可算得上大逆不道了。真要讲究起来,拉出去凌迟十次都有余了,可我说的是我的真心话。在我还在21世纪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当时并不了解真实情况,也只能和几个HC同好面前发发牢骚,替老四抱不平而已。现今,既已参与了进来,我更不能让老四难过。对这样一个误解自己,屏弃自己,宁可相信传言也不相信自己亲生儿子的母亲,于我而言,与陌路人又有何异?!也许我真的太过现实,太过理智,可我也并非站着说话不腰疼。像德妃这么一来,本来胤禛光明正大的即皇帝位,都被她弄的真像是胤禛弑父夺弟位得来的江山似的。她对胤禛,何曾有一点怜惜,有一点关爱,有一点心疼,有一点是为他着想过,此等亲情,有,无?好在胤禛和十三都是明白人,完全能理解我的意思。十三道:“月喜,你说的有理。可是否也偏激了一点,太后与十四弟都是四哥最亲的人哪。”我淡淡一笑:“十三爷,你又错了。四爷最亲的人不是别人,只得你和弘历而已。虽然月喜不知道十三爷自康熙五十一年到现在在外边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但月喜相信,每一件事你都是念着四爷,帮着四爷,全无一点居功得利之意。而太后这件事上,四爷,十三爷,你们可以说月喜冷血,不近人情,可您也可以做个比较的。远的不说,就顺治爷与孝庄皇太后母子之间的事儿,比比下来,什么都白了。十三爷,你才是四爷最值得信赖和亲近的的兄弟。”十三低声道:“月喜”胤禛忽地接口道:“也许真是旁观者清吧。老十三,十四的事缓缓再议,现在谈谈这粘竿处。”我在一旁摸不着头脑了,这粘竿处不就是在夏天捕捉树上聒噪的鸣蝉,以保皇帝后妃们能睡个清净觉的机构吗。时下百废待兴,形势也是瞬息万变,胤禛怎么回有闲心把这个提上日程呢?我的无知一定全摆在脸上了,胤禛本是无意间看向我,就看见我一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模样,不禁笑道:“月喜,怎么着,脑子不够用了?”撇撇嘴:“我真要是什么都懂了,你就不放心了。还不怕培养出第二个武则天出来不成?”连十三都笑了起来:“月喜,即使你是武则天,四哥也不是那唐高宗李治呀。”我大为不满:“取笑起我来,二位倒真是同心同德哪。”胤禛二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许多。休息一会,守着十三服了药,胤禛才道:“我想把粘竿处再多派一个用场。”十三心领神会:“时刻准备铲除不轨之徒?”胤禛笑笑:“人选你劳心物色一下。胆识,武艺,心机,忠心,缺一不可。”瞧着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兄之间那似有灵犀的默契,我感叹不已,这两人就能好到这份上,而自己的亲额娘,亲兄弟却还非得反目成仇,两难相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