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他的肩头

第七十六章 他的肩头西风一夜翦芭蕉。风潇潇，雨萧萧，江南春来早，塞北秋寂寥。几队人马，一辆马车行驶在秋水长天黄沙无垠的官道上。马蹄踏过，烟尘滚滚。车内，传来一阵女子恹恹的咳嗽声。也许是不习惯这干燥的气候，也许是受不了这猛烈刮起的强风，也许只是长途颠簸身心疲乏，我，童蔷薇又病倒了。我也恨自己总是给人带来麻烦，总是顺从于命运的安排，颠沛流离。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若能有所改变，我只能活着，不管她多艰难。“大哥，就停一停吧！蔷薇姐姐咳嗽的厉害，能不能找个大夫看看呀！”紫苑打开帘子探出头来。到底是从小练武出身，她身上虽有伤，却没几天就已经痊愈，整个人又变得活泼泼讨人喜欢了！“紫苑，正是因为大哥着急，才要快马加鞭。你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里找大夫？”罗廷君来到马车前，掀开轿帘，向里面看了看，蔷薇无力的躺在那儿，眼皮都懒得抬一抬。只是嘴角现了一丝笑，勉强着说：“罗大哥，别急，我没事的。就是太累了。真的没事。”童蔷薇觉得身子就像是一片羽毛那样轻飘飘地游荡在空中，飘啊飘，飘过山，飘过海，飘去那没有纷争没有叨扰没有尔虞我诈的世外桃源。罗廷君勒紧马缰，“虎子，停车！”他几步跳上马车，面露忧戚地对紫苑道：“紫苑，你下去骑马。我来照顾蔷薇……”那句“蔷薇”极轻的自嘴里吐出来，生怕惊扰了还在昏睡的面容憔悴的姑娘。马车继续有节奏的前行，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西风凉，情满裳，一腔愁绪何处诉凄惶。罗廷君极温柔地抱起身边的姑娘，用手轻轻，轻轻地拨开脸上细碎的发丝，那张脸苍白而憔悴，长长的眼睫覆盖了一双秋波荡漾的美目，淡淡的远山眉微微蹙着，似有难以言说的委屈和道不尽的忧伤。罗廷君手指细细地拂过她微蹙的眉头，蔷薇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蔷薇，姑娘，你怎么样？怎么样？”罗廷君焦急而心痛的拥紧臂膀，蔷薇慢慢睁开眼睛。“哦？罗大哥？怎么是你……”蔷薇徒劳的想挣脱他的怀抱，怎么会是他？他不是骑着马么？不可以被他抱着，不可以！挣扎着想坐起身，无力地按住胸口，双颊一抹病态的酡红颜色更鲜艳了。“罗大哥，男女授受不亲……请您放开我，请放开……”“什么劳什子男女授受不亲，我才不管！你都病成什么样了？还在乎这些没用的东西。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是头疼还是怎么？我，我都急死了！”罗廷君头上的青筋暴突，一滴汗珠自额间滴落下来。也许是着急也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澎湃也或许只是因为不忍心。被他这样一说我还真是没话可说了，望着他憨直的模样，忙浅浅的笑了笑，牵了牵嘴角道：“我就是觉得干，喉咙好痛。我，我想喝水……”我不能说自己浑身哪里都痛，也不能说像要散了架似的难受。我知道这里是荒凉的野外，没有人烟也没有客栈。“看我真笨！这事怎么都给忘了！早还想你是不是渴了的。”罗廷君终于露出了笑脸，他的笑竟会像小孩子一样可爱而单纯。“想喝水就好，这样就好。”罗廷君还是抱着我不肯放下，却扬了脖高声道：“把羊皮水袋拿来，蔷薇姑娘要喝水，快点！”羊皮水袋即使用的再久，那股子羊膻味还在。不是不吃羊肉，只是，水里若也充满了羊膻味可怎么受得了。要搁在以前，也许我永远也不会喝羊皮水袋里的水。可，时过境迁，当水危机到你生命的时候，至于什么味道就真的不再重要了。“蔷薇，你再忍一忍。再有十多里地就到了雍城小镇。在那儿我给你找个好大夫，给你好好瞧病。我要看着你好起来，要你笑起来。蔷薇，是我的错，我不该要你跟着过来。可是，我也不放心你一个弱女子独自一人……你孤单的样子我看了，会心疼。”罗廷君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不敢仰面躺着，那样会咳嗽得更厉害。也不能面朝他强健的胸膛，那里铿锵有力的心跳会让我更加的局促不安。头转向另一侧，眼皮还是抬不起来。坐马车还能晕么？我昏昏沉沉地听着，却无力回应。就这样睡去吧！不必想，不必问，也就不会再有痛。“如意揭盖头，称心如意！”桃红的小嘴很甜，向左枭雄递过玉如意。透过盖头下的缝隙，借着红红的喜烛，我能够看到那莹润透绿的玉，还有那双宽厚小麦色的大手。豁然一亮，盖头挂在玉如意上，我微微低垂的脸映在他面前。“啊？你是柳语嫣？你不是柳语嫣！你不是，你不是！不是……”“我是，我是！我就是！”怀里的姑娘喃喃疾呼，仿佛悲伤攫取着她的心，脆弱的肩膀一阵阵悸动。罗廷君紧紧地将姑娘搂进怀里，头贴上她的面颊，喁喁耳语：“别怕，乖，不要怕！我在，我在呢！”她的心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是什么让她郁郁寡欢？心疼，从没有过的心疼。转过假山，绕过小石桥，莞尔的小院就在那边。我擎着伞，却听不见雨声，手里欣欣然拿着编好的墨绿色梅花绦，我想我的莞尔一定会喜欢。“莞尔……”而我看到的恰恰是莞尔和关离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用曾经拥抱我的臂膀，抱着我唯一的亲妹妹。“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泪水顺着我的脸流到鼻尖，唏嘘间，我睁开满是泪水的双眼，看到罗廷君心痛的眼神。“蔷薇，你……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许你再难过了！永远都不要，永远！”罗廷君突然发疯般的搂紧我，以至于我不能平稳的呼吸，悲伤还没散去，我却被惊诧拢住了。“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从此，让我来保护你！我不能容许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决不允许。蔷薇，别再难过，别再难过了！哭过之后，都忘掉，一切都忘掉好不好？”罗廷君的眼底闪着泪花，用力撑起我的双肩，用满是期待百般心疼的眼神望着我。那一刻，我梦中的片段还是如此清晰的萦绕眼前，可眼前，却再也不是魂牵梦萦曾经的脸庞。“哇……”地一声，隐忍许久隐藏许久的悲伤和委屈终于倾泻而出。马车里，我已没了淑女的忍耐和得体，哭得毫无美感，眼泪鼻涕皆尽蹭在罗廷君的肩头。在这黄沙古道的漫漫岁月里，他，不是我心心念念的爱人。却是我最悲伤无助的时候，给了我真诚踏实温暖怀抱的那个人。自小没有哥哥的我，在那一刻有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