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上前行礼:“父亲好。”虞宗正随手将折子递给了虞幼窈:“先看看这个。”虞幼窈愣了一下,打开折子,瞧见上面一行行的官阁字体,就知道这是明儿要上奏朝廷的折子。仔细一瞧,肚腹里一阵翻江倒海,令她倒尽了胃口。勉强将折子看完了,虞幼窈合上折子,递给了虞宗正,深吸了一口气问:“父亲这是什么意思?”虞宗正道:“我打算明儿一早,向朝廷为你母亲请封诰命,”说到这儿,他神情有些复杂:“我如今已经是正三品吏部侍郎,为原配夫人请一个三品淑人,倒也可行。”虞幼窈不觉开心,只有满心讽刺:“母亲已经逝世多年。”她突然有一种荒谬感。之前她被封了韶仪县主,就忍不住想了一下,母亲在世时,被封了六品安人这事,这才过了几天,虞宗正就要为母亲请封?虞宗正何德何能,竟然还能帮已经去世的原配妻子请封浩命?狗皇帝封了她韶仪县主,是担心给出去的筹码不够重,还要恩封她的去世的生母,以示皇恩浩**?!可这份皇恩有多重,她付出的代价就有多重。自古以来,只有子荫母,夫荫妻,父荫女。到了她这儿,就成了女荫母,甚至有可能是女荫父。原配、女儿都得了好处,狗皇帝没道理不给虞宗正好处,要知道女子三从四德,其中一条就是未嫁从父。意思是,女子没有出嫁时,要顺从父亲,听父亲的教诲,不能违背父亲,不敬不孝。还有一句话叫:受君之禄,担君之忧。狗皇帝忧的是什么呢?国库空虚。虞宗正得了好处,才能尽心尽力地帮狗皇帝分忧解难,充盈国库。大周朝有明文规定,妻死其名下产业随子女,无子女,则归娘家。谢氏的嫁妆,虞宗正沾不上手,碍于谢府,也不敢沾,女儿的钱财,碍于老夫人和谢府,他也撇不下脸来沾。连宫里都惦记虞幼窈的钱财。虞宗正就没有一点想法?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笔钱财,将来随虞幼窈出嫁,成了别人家的吗?自然是不可能!倒不如拿出来充盈国库,为自己的前途铺路。站在“国之大义”的立场上,又有“未嫁从父”的教条,她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虞幼窈想要逃离虞府的感觉,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过。她轻笑了一声,忍不住轻问:“父亲怎么突然想到,要为我娘请封诰命?”虞宗正微叹一声:“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我如今升了官阶,是可以封荫妻子,但是你继母心思歹毒,不堪妻母,不如你母亲温柔静正,秀毓懿惠,这个诰命理应为你母亲请封。”说到这儿,他神态间难免透了几分怀念。若是虞幼窈不知生母的死因,兴许还真信了这说辞,可此时此刻,虞宗正就算把话说得再漂亮,也难以掩饰,他那些蝇蝇狗苟的算计。虞幼窈轻笑了一声,这笑声里,饱含了只有自己才懂的嘲讽:“母亲去世了多年,难为父亲还记得母亲温柔静正,秀毓懿惠。”当年和杨氏苟且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认为的。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这话听在耳里,总觉得有些刺耳,虞宗正蹙了一下眉,瞧了虞幼窈一眼。大女儿规矩地站着,轻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虞宗正觉得自己想多了。虞幼窈不想再与他提及母亲了:“这么大的事,父亲可有和祖母商量过?”虞宗正摇头:“你祖母那里,我一会儿过去说,到底是你的生生母亲,提前说与你知道,也好让你开心开心。”开心?亲生父亲和狗皇帝一起合谋了,算计她的钱财,这也值得开心?虞幼窈弯了唇儿,笑意却不达眼底:“皇上才封了我韶仪县主,已经是皇恩浩**,父亲若再为母亲请封诰命,皇上会不会认为咱们家恃宠生娇,贪得无厌?”说到这儿,她已经面含了忧色:“雷霆雨露,皆是君赐,父亲在朝为官,还是要谨一些,万不可为了替母亲请封诰命,而令父亲为难。”虞宗正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后娘娘礼佛,早些年,内外命妇募银为太后娘娘修佛塔,你娘捐了十万两白银,今儿宫里传出了,太后娘娘要募银赈灾一事,就提起了这一桩,宫里都记挂着你娘,请封想来也是顺理成章,等到募银一事落实了,咱们家多捐一些银钱,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分忧,也为天下黎民百姓多尽些心,也算不负皇恩浩**了。”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为太后娘娘修个佛塔,娘就出了十分两白银,那么募银赈灾这么大的事,捐多少才算不负皇恩浩**?站在社稷和百姓的立场上,多少才算不负皇恩浩**?虞幼窈低下头:“女儿全凭父亲做主。”事已至此,她唯有顺从。虞宗正欣慰地点点头:“你能如此深明大义,父亲为你感到骄傲。”虞幼窈回了窕玉院后,虞宗正就去了安寿堂。母子俩说了不到一盏茶的话,虞老夫人满脸疲惫地靠在榻上,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虞宗正见她脸色不大好:“母亲,这件事……”虞老夫人阖了眼睛:“你出去!”她的语气略带了一些生硬,虞宗正脸色也不大好:“母亲常年吃斋念佛,谢氏在世时,也有乐善好施的名声在外,窈窈办了窈心堂,也是善行善德,太后娘娘募银赈灾,我们家肯定是要多捐一些。”公中的产业,仅够虞宗正在朝中花销,府里的吃穿嚼用,虞宗正口口声声说多捐一些,钱从哪里来?虞老夫人气笑了,盯上了窈窈一个人的钱财不够,连她的悌己钱财也惦记上了,这是担心她把钱,给了窈窈,自己捞不着,倒不如捐出去,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呢!竟没有想到,他还有这般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