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夫人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蚋:“窈、窈,我、我的乖孙……”她一边张嘴,浑浊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流,她没想到,梦中的画面成真了,虞宗正这个混账东西,是真的不认窈窈这个亲女,他怀疑窈窈是老二和谢氏的种,视窈窈为耻辱,将来也不会管窈窈的死活。她的乖孙,怎么能这么命苦?!都是她造的孽啊!祖母声若蚊蚋,虞幼窈没听清楚,可见祖母口还能言,眼还能看,脑子顿时一清:“青袖,快去帮祖母按穴……”跟在虞幼窈身后的青袖,连鞋子也顾不得脱,麻利地上了床榻,抓住了老夫人另一只手按穴。虞幼窈解下了腰间的香囊,祖母病了之后,她的香囊里随身都带了急药。她取了一枚十救丸,用力捏住祖母的脸颊,逼得祖母张大嘴,将药丸喂进祖母嘴里,发现祖母不能吞咽。见虞宗正呆若木鸡地站在屋里,她怒火中烧:“倒一杯温水来。”虞宗正愣了一下,就连忙去桌边倒水,也不知道是太急了,还是太过慌乱,杯中的茶水满溢出来,洒了他满手,他也恍惚未觉。虞幼窈试了一下温度正好,不由分说就往祖母嘴里灌,大半的水,沿着嘴角漏了,只有小半的水,被老夫人吞咽了。好在一杯水灌完了,药也吃下去了。虞幼窈不敢放松,一边取了麝药香丸,一边吩咐:“让白芍也进来伺候,快去把谢神医请过来……”祖母生病了,请大夫不是常识吗?连这也要吩咐,可见是没得担当。虞宗正连忙去请谢神医。谢神医来得快,到了老夫人屋里,就见两个丫鬟正在帮老夫人按穴,虞大小姐捧着香炉,凑近了虞老夫人的鼻息……虞老夫人躺在床榻上,看着孙女儿直流泪。虞幼窈连忙道:“谢神医,祖母她方才喘不上气,我给祖母用了十救丸,还薰了能通窍的麝药香丸……”突发急症的病人,需要通窍醒神,五穴回阳,谢神医打量了虞老夫人,心里有底了,连忙给虞老夫人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凝重地挪了手:“老夫人急火攻心,导致中风,也亏得你们家下人,精通五穴回阳急救法,这法子对中风,是十分有用的……”虞宗正如遭雷击,身体倒退了数步。心中悔恨,自责、不甘、怨怒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雄一样,垂头丧气,沮丧无比。谢神医帮虞老夫人用了针,老夫人终于才上眼昏睡过去。虞幼窈和虞宗正,跟着谢神医一起出了屋。谢神医面色凝重:“老夫人没有多少日子,你们家准备后事吧!”这怎么可能?今儿早上,祖母还好好的,她服侍祖母用膳,祖母比平常多吃了半腕粥,人也精神了许多,怎么突然就?虞幼窈仿佛晴天霹雳!虞宗正一脸的不可置信:“谢神医,你之前不是说,吃了你开的药方,仔细养着,老夫人的身体就能养好……”谢神医摇摇头:“若能好好养着,自然是能养好的,但是老夫人急火攻心,突发了阳亢,已经是无力回天。”虞宗正面色一惨,他没想过母亲会这样……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想到母亲死。……姚氏精神恍惚地回了二房。十四岁那年,母亲说要给她订一门亲事,对方是榜眼,前程大得很,父亲会找个机会把人请到家里,到时候她就躲在屏风后面,仔细相看了瞧。她羞答答地应下了。心里却想着,等人到了家里,如果确实如外面传言的好,她就对母亲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一切,但凭父母做主。”若那人只是浪得虚名,她就对母亲说:“女儿蒲柳之姿,自愧难当,配不得虞编撰才高八斗。”没过多久,虞宗慎往姚府递了拜帖,是听闻父亲的藏书里,有关于前朝海上贸易相关的书,想要借阅。父亲接下了拜帖。第二日,她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换上了自己压箱底的衣饰,被母亲带去了花厅里的屏风后面。虞宗慎如约而止。她坐在屏风后面的锦杌上,听到虞宗慎声音温雅,紧张到捏了一手汗,没忍住悄悄从屏风后面探了头,见虞宗慎温文俊雅,心里更是扑通乱跳。仿佛注意到她的打量,虞宗慎朝她瞧了一眼。那一眼不温不火,可她实在太紧张了,吓得面颊通红,一下就缩到屏风后面,回想方才对视的一眼,心中羞意弥漫。虞宗慎借了书,就借口忙碌离开了。母亲连忙问她怎么样。她羞低了头,轻跺了一下脚:“哎呀,你们自己决定就好,干嘛还要问我,我、我又不能自己做主。”这回答,与她想象之中落落大方,不失礼数的回答,完全大相径庭。说完了后,她想到俊美温雅的虞编撰,心里有些不安:“虞氏族是世族,虞编撰是榜眼,又立了功,前程大得很,我们家……”虞宗慎进了户部,是个七品给事中,给事中是实职,有实权,听说在户部熬几年,资历够了,就能入内阁,这样的人,连公主都娶得。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瞧着清贵,可没有实权,计较起来,还是他们家高攀了虞宗慎。虞府怎么会和他们家结亲?母亲只说:“虞老夫人相中了你,你就把心放进肚里去。”可如今想来,什么虞老夫人相中了她?!分明就是相中了他们家有清贵名声,父亲没有实权,升迁的可能性很小。虞宗慎痴恋长嫂,根本就不可能一心一意和她过日子,她娘家势弱,撑不起势,夫妻不顺了,她也只能退步、隐忍,连闹也闹腾不起来。订亲不到三个月,虞老夫人就将她迎进府里。母亲埋怨说:“哪有刚订亲三个月,就要迎亲的,这也太心急了,女儿也才及笄一个月,家里都没什么准备,这婚事可不得要办草率了去,到时候大好的闺女都要委屈了,这也太不合规矩了,不说等一年,至少也要半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