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公连忙道:“周家表少爷挑了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和大姐儿有关,亲家不妨先坐下来,听听老夫人意思?”谢老太爷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这是他早前就和周令怀商量好的,谢府只管和虞氏闹得不可开交,他适时过来,将虞老夫人交代的书信拿出来。有了老夫人临终遗言,一切才会顺理成章。五老太太和宗长太太连忙过去拉扯谢老太太和王氏,好话也是说尽了,但谢老太太紧紧抱着外孙女儿哭,怎么也不撤手。就没撤了。老族公也是一脸无奈,瞧了谢老太爷一眼,只好道:“先把周家表少爷请进来。”二老太太瞅了地上的断发,眼儿一缩,不想留下来掺合这破事,连忙出去喊周令怀。殷怀玺进了屋里,一眼就看到,瘫坐在地上的虞幼窈,以及剪断的一股青丝,眼底一片汹涌,却面色平静地上前,恭敬地向长辈请了安,这才从怀里取了两封书信。其中一封,交代了让孙女儿归母族。另一封,嘱托了“周令怀”,好好顾孙女儿。虞氏族里看了书信,脸色都不大好。虞老夫人临终之前,将孙女儿托付给未及弱冠的表兄,一字不提虞宗正,这已经隐悔地表达了,她对虞宗正的不信任,甚至是失望。定是虞宗正做了什么,这才招致母子之间生了间隙。老族公看向了虞宗正:“你自己看吧!”跪趴在地上的虞宗正,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起来,一瘸一拐地坐到位置上,拿了书信逐字地瞧。母亲一早就将虞幼窈的从后安排好了,根本就没他什么事。老族公细品了,方才发生的一应事。谢府一反常态的强硬态度,虞幼窈被逼得当场剪了头发,以及虞老夫人临终前交代的书信。这一事事,一桩桩,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虞幼窈归母族。老大究竟做了什么,让老夫人临终之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疼爱的孙女儿归母族?!事已至此,族里已经不好干涉了。老族公垂下眼睛,也不愿再趟这一滩子混水了,免得趟来趟去,倒惹了一身骚:“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办,你自己与亲家商量。”说完了,他就站起来,让宗长扶着离开了屋里。族里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出去了。不一会儿,屋里头只剩了谢府一众人,及虞宗正,虞幼窈和殷怀玺。虞宗正双手紧握成拳。母亲要让虞幼窈归母族,按道理说,他应该遵从母亲的遗愿,可虞幼窈既嫡又长,就没有父族在,归母族的道理。殷怀玺唇边吮了一丝淡笑:“老夫人临终前,还另外交代了话,我要与表舅单独谈一谈,便斗胆请老太爷避一避,”眼见谢老太爷面色带了火气,就要发作,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您老放心,等我与表舅谈完了,表妹归母族的事,也该定下来了。”谢老太爷微一蹙眉,也猜到了,接下来会涉及虞府的一些隐秘,谢府确实不便在场。殷怀玺看向了虞幼窈,强忍着想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乖,先去外面等我。”虞幼窈轻点了一下头,跟着外祖母和大舅母一起走到了门口,突然又回过头去:“我就在外面等你。”屋里倏然安静!殷怀玺轻踩着羊皮靴子,牛筋的鞋底,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哒声作响,在那一股青丝发前站定,蹲身。他单膝着地,探手拾起,长长的一股发,握在手里头,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出,剪发的小姑娘有多么果断,决绝。世人常有绝命之勇,却无断发之志。这一股发,断的是她与虞府的血脉牵绊,也是缠绕在身上的恩义,心志之坚勇,为世所不能容。可他只觉得心疼。在那场噩梦里,虞幼窈孤立无援,在荣郡王府被三皇子算计了清誉,清誉受损的女儿,于家族只是耻辱,她已经变相被家族放弃,是虞老夫人撑了最后一口气,护了孙女儿,并且让她和宋明昭结亲。以镇国侯府的家风,就算不能保孙女儿大富大贵,至少也会看顾一二。但是!虞老夫人没有想到,她双腿一蹬,两眼一闭,虞兼葭就冒领了虞幼窈对宋明昭的救命之恩。之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毁谢氏名节,混淆了虞幼窈的身世。相同的算计,为什么在噩梦里就成功了?在现实里,反而没有人相信呢?原因很残忍。也很现实。噩梦里,一个被家族放弃,外家落没,已经毫无价值的弃女,还会谁会在意呢?虞幼窈是这大周朝腐朽之下的牺牲品。而现实里,虞幼窈是德才兼备的虞府嫡长女,是孝德纯静,懿善贞恭的韶仪县主,堪称虞氏这一代女子之典范。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虞幼窈这样的名声,光耀了虞氏门楣,虞氏这一代所有子女,都会叫人高看一眼,将来配人结亲,更是莫大的助力。虞氏怎么会轻易放弃她?莫说这一切,只是子虚乌有,没有证据,就算虞幼窈真的身世不白,虞氏族也会想方设法地遮掩。虞幼窈正是看透了家族之功利凉薄,所以这断发也断得格外果断,绝决。殷怀玺将这一股发送到了鼻间,淡淡的幽香,直击了心扉,缠绵入心,悱恻入骨,深埋在心底那些思之若狂,求之若渴的情潮,愈是求而不得,就愈是辗转反侧,在这一刻倾巢而出。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使我沦亡!殷怀玺将这一股发收入怀中,抬眼看向了虞宗正:“昔年,我双腿残障之后,曾学过一门擒拿大法,名叫缠龙手,是一种分筋错骨的博杀手段,易学难精,我苦练了六年,堪堪学到了几分精髓,表舅不如帮我试一试威力如何?”虞宗正一脸莫名奇妙,还没反应过来……殷怀玺势若雷霆一个箭步,将他踹倒在地,虞宗正惊怒不已,张了嘴就要唤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