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一众人看了文书,不由喜形于色。事儿办得漂亮,谢老太爷看“周令怀”,也终于顺眼了些:“怨不得虞老夫人临终前将小窈儿托付于你。”殷怀玺心中一喜,面上却谦卑道:“自我进了虞府之后,表妹就对我照顾良多,我这双腿能好起来,也是托了灵犀蛊药之故,我与表妹相识、相知、相惜,”他舌尖一卷,将“相爱”两个字,放在舌间滚了滚,只觉得心间一片滚烫,“已有多年,如今表妹有需,我自当全力以赴,为表妹分忧解难。”灵犀虫液是炼制保天丸的主药之一。这话虽不尽详实,也不算虚言。谢老太爷听了这番“肺腑之言”,对他更满意了,拍了拍他肩膀,也算是认可他了。若没有小窈儿,“周令怀”是不可能得到灵犀虫液,什么“表兄妹”之间的情份,那都是虚得,他是半点也不相信。唯独这一份恩情,才是最实在。这才是他认可“周令怀”作为小窈儿“表兄”的原因。殷怀玺目光微闪。谢府登门那日,他名为请安,其实是为了试探谢府,在发现谢府对他十分防备之后,就知道攀亲讨好是没有用的。解决虞幼窈归母族一事,让谢府另眼相看。趁此机会,以灵犀虫液为引,在“表兄妹”的情份上,再披上一层“恩情”的外衣,进一步打消谢府的防备。殷怀玺达成了目的,继续道:“虽然,虞宗正写了文书,但表妹归母族一事,暂时不要声张,先称病去谢府小住,再缓缓图之,这样也不会折损了表妹的名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承父族教养,却背弃父族,投奔母族,依然会惹来世人悠悠众口,诸多揣测。虞氏在朝中树敌颇多,若有人借此生事,势必要波及虞幼窈。谢老太爷表情一阵凝重:“就按你说得办,具体我再和虞氏族里谈一谈,人归了母族,姓氏不改,就还是虞氏女,只要不声张,外人也不会知道,对虞氏没什么影响。”“谢府每个季度,都有商船进京,往后让小窈儿两边走动也成,就算有外人说道,虞氏族里允了,也算名正言顺,想来他们也会同意。”殷怀玺笑了,这就是谢府和虞氏的最大区别,他们所思所想,皆是为了虞幼窈考量。谢府为了虞幼窈,不愿意真的和虞氏撕破脸,为了全虞幼窈的“孝义”,“恩德”,愿意主动退一步,全了两家体面,也算是两全其美。虞幼窈也不必两面为难。而虞氏始终在意的,还是利益。如今,女儿谢府帮着养了,其余的与往常并无不同,虞氏没道理不同意。这也正是殷怀玺目的所在:“还是老太爷思虑周全。”谢府对他防备,他又何尝对谢府信任?岂能放心,轻易就将虞幼窈交到谢府手里?谢府在试探他对虞幼窈的用心,他何尝不是在试探,谢府对虞幼窈的真心?一开始没有明言,只是想看看,谢府会怎么做而已?午膳之后,谢府又寻了虞氏族里,将文书拿给了老族公。老族公轻叹一声,目光看向了虞幼窈,依照惯例问了她的意思:“虽然归母族一事,前有你祖母当年写下的保证书,后有她临终遗言,你父亲也同意了,不过你年岁也不小了,还需问一问你自己的意思。”归母族这三个字,说得简单。可一旦归了母族,就代表虞幼窈要在虞氏族谱除名,改了谢姓,归谢氏族谱,从此就是谢氏女,与虞氏再无相干。真是可惜了。虞幼窈顿时红了眼眶,轻咬了一下唇儿,才按照方才与谢府商量好的话,开了口:“虞氏幼窈,自幼秉承虞氏教养,恩义,自不敢弃,也是祖母心疼我,担心自己去了以后,我在府中难以自处,亦无长辈教养,相护,也这才让我归了母族,一片拳拳爱护,我感念至深,自生是虞氏女,死是虞氏鬼。”此言一出,谢府一众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在场的虞氏族人,也是十分惊讶。稍一想,就明白了虞幼窈的意思,母亲名节险些被污,身世险些被混淆,父女关系难以自处是真。十三岁正是需要【正经】长辈悉心教养的年岁,虞幼窈既嫡又长,还封了韶仪县主,继室可没资格教养她。虞幼窈又是丧妇长女,虞老夫人有善贞节烈的名声,有老夫人教养,没人敢说什么,老夫人去世了,就更不能耽误了教养。虞老夫人去世了,最有资格教养虞幼窈的,是身为婶娘的姚氏,可坏就坏在,谢氏被指和二叔子有染,就难免尴尬。如此看来,虞幼窈归母族,是纯属无奈之举。至于虞幼窈自己的心思!祖母的遗愿,她不敢违,外家的爱护,她亦不能辜负,家族的恩义,她更不能忘。虞氏族人对虞幼窈的不满,也就彻底散了,难免还有些同情。老族公轻叹一声:“杨氏还真是祸害不浅啊!”他瞧了谢老太爷,见他面色不大好,就道:“这事,我们是不是再商量商量,长辈作得孽,总不行让晚辈受了苦。”这一切原就是私下商量好的,谢老太爷自是求之不得。他佯装不快道:“小窈儿承你虞氏教养,恩义,不忍背离,那就归人不归宗,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最后商定的结果是,归母族一事不作声张,虞幼窈还是虞氏女,有了虞宗正的文书,虞幼窈将来前程,虞氏不能干涉。谢氏捐赠族里的三成产业,永归族里。送给府里的两成产业,也不予追究。虞幼窈主动将名下一成的产业捐赠族里,助族里翻修祠堂,扩建族学。修祠、建学,利在当下,功在千秋,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能光宗耀祖,福泽及后代子孙的事了。虞氏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事情商定之后,立好了契书,双方仔细看了,一一签字按了手印,这件事总算是两全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