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黄文献就一脸为难地叹气。谢巡目光闪了闪,十分识趣地接了话:“殿下恪守本份,镇守北境,威慑异族,劳苦功高,已经十分辛苦,眼下朝廷颁下了国策,北境也收容了大批难民,整个北境的安危稳定,全系于殿下一人之身,攘内才能安外,唯有北境安定,殿下才能心无旁骛,抵御外族,此乃大义。”黄文献头一句话,是在试探谢府。他说了多少话,话中透了多少意思,就决定了,黄文献在接下来的交谈之中,要说几分话?表达几分诚意?将话说几分透?他表达了对武穆王的敬重、支持,诚心满满地把话柄递给了黄文献,算是接下了黄文献的试探。接下来的商谈,黄文献也会回报相同的诚意。倘若谢府含糊其词,黄文献接下来的商谈,也会有所保留,对谢府的态度,也将发生一些转变。倘若谢府不接试探,黄文献就明白了,谢府拒绝的态度。接下来,黄文献最多说一些,诸如北境的局势,武穆王的为难,百姓的艰苦,以作劝慰,让谢府三思。谈判桌上,越是所谋重大,就越不能轻易透底,彼此交锋的第一步,就是先试探对方的诚意与态度。果然!谢府的爽快,让黄文献十分满意,当下就露出一副忧心模样:“关系到万千黎民的生计,殿下也不敢有半点轻忽,难免就对此事多上心一些,但我们这些行军打仗的大老粗,哪儿能懂生意上面的事。”看,诚意表达了,黄文献就把话柄递回了谢府,有来有往,这话才能一直谈下去。谢巡心如明镜,也不急着搭话。虞幼窈学了一肚子的生意经,对这其中的门门道道,也是门清。倒是听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谁,方才叭叭地,账是算了一笔又一笔,比她这个生意人还要精明三分。不过黄文献有心抬举谢府,她也是乐于见成。“黄某一早就听闻,泉州谢府有仁商之名,早年襄助朝廷开了海禁,不久前捐助朝廷赈济灾民,更甚者当年北狄大举来犯,因战事吃紧,谢府也曾捐赠了一批粮药给幽军,如今谢府能来北境,也是北境之福,做生意谢府是内行人,就想请教谢老爷,问一问谢老爷的意见。”战时粮草加倍消耗,光靠当时还是世子的武穆王,在幽州城里筹集粮草,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等世子押送粮草上了战场后不久,谢府就通过海运,送了一批粮药过来,为后来收复城池奠基了基础。只是不久之后,周厉王被宣召进京,将北境的战事,移交到了威宁侯手中,再后来周厉王背上了谋逆之名,这件事就没人再提及了。从前身为周厉王麾下的军师,黄文献却始终记得这一桩,他对谢府的郑重,也不全是因为小王妃。谢巡连忙道:“黄军师言重了,谢府愧不不敢当,只要有关生意上面的事,谢府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打开了局面,虞幼窈就站了起来:“既如此,你们先聊,我便不打扰了。”方才没急着走,是担心大舅舅和黄文献头一次见面,不好打开话题,这才打算从中撮合一二。不过黄文献能放得下身段,就没什么好担心。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也不难猜测。首先,谢府是闽越“王族”,自古以来,王族都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这也是一种传承。越人最先盘踞在浙江绍兴一带,后勾践迁都琅琊,位于山东,这两地都是沿海一带,故越人擅水,驭船,更擅造船,这就是谢府的底蕴之一。浙江和山东自古就有养蚕的传统,也擅缫丝,故谢府也擅缫制丝甲的工艺。谢府和幽军的合作无非两样。其一,北境士绅掌握了茶马古道、西北丝绸之路,及山陕宁各地区陆路商道,幽军镇守在辽东一带,商帮势力在辽东发展有限。山陕宁不靠海,海上贸易受到限制,这是士绅们的短板,也是分化士绅利益,压制士绅,削减士绅势力的突破点。幽军会在海上贸易,为谢府提供策应,届时北境出产的盐、茶、丝、瓷,香料等等,都能通过谢府的商船远销海外。其二,缫制丝甲。幽军的军需,都是由朝廷采办,就如同钳制了幽军手脚,令幽军受制于朝廷,甚至是当地官府,更甚者是士绅,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等着开琐喂食。上阵杀敌,兵甲乃重中之重,兵甲制作技术性太高,几乎都掌握在朝廷手中。私底下炼铁冶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己的工艺,肯定不如掌握在朝廷手中,集天下能工巧匠,经过数代,不断研究革新,总结出来的经验。战场上,差之毫厘,就有可能失之千里。就好比,狄人擅骑,造兵所就造了斩马刀,能有效克制敌人,骑马冲锋。马背上作战难度很大,就发明了唐刀和马刀,作用于马上交战,唐刀较长,用于正面交锋,马刀是短兵器,作用于出其不意,偷袭取胜,一刀一短,长短互补。倭寇滋扰东南沿海一带,因倭人多矮小,故采用苗刀作战,苗刀细长如禾苗,兼具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刀兵的种类变化不大,但是工艺却代代精进。如今的刀兵,已经不单是以铁矿铸造,不仅有更厉害的炼钢工艺,还能运用其它矿石,增加刀兵的杀伤力。这些工艺都掌握在朝廷手中。丝甲制作也是如此。……虞幼窈一回到房间,就闻见了淡淡的幽香。她眼儿一亮,连忙走到了窗台边上,小院坐南朝北,采光极佳,这几日连城春光明媚,移栽到花盆里的朱砂兰,已经盛开了。长在山中的野兰,经过殷怀玺修型后,在花盆里精心养了一阵,呈现了高雅的气韵。观之体态强健,坚硬直立,叶片飘逸优雅,刚柔健美,小小一株便有盘根错节,气势磅礴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