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又道:“我今儿一管家,老夫人就告诉我,周庄的庄户们用了许多年,都是得力的,让我要善待庄户,我却是不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周管事解了契,庄上也不能没人管,你们回去商量,挑个得力的管事来府里见我,毕竟小周庄的田亩都租给了周庄,你们自己人,自己管着也方便。”一个棒儿,一个枣子,直砸得周永田喜不胜喜。大小姐还愿意相信周庄,几人对她是由衷的感激和尊敬:“大小姐请放心,小的们回去了周庄里头,定会与庄老商量好,一定给您寻个得力又老实的管事过来,定不会让您再失望了。”虞幼窈十分满意,又喊来夏桃,将准备好的一些糕点拿给他们:“这些点心你们便带在路上吃。”从京里头到周庄,路上要走两个多时辰,饿着肚子赶路,却是最难熬了,周永田几个一人拿着一个大油纸包,又“砰砰砰”地给大小姐磕了几个头,恨不得为大小姐肝脑涂地了去。处理完了这些,虞幼窈原是打算回窕玉院休息,可紧跟着秋杏就过来禀报:“大小姐,锦绣庄的孙掌柜过来了,这会正在客院等着。”虞幼窈又坐了回去:“孙掌柜几时过来的?”秋杏连忙道:“来了有小半时辰了,听闻大夫人病了,大小姐帮着管家,一时有事,脱不开身,便一直在客院等着。”虞幼窈略一思虑,便道:“先将人领到主院不远的扶风院,我随后便到,今后家里的事,便都在那里处理,那儿离母亲近些,有什么要紧事,也能尽快禀明了母亲。”秋杏应声而去。便在这时,许嬷嬷端了一盅药膳过来:“姐儿辛苦了,先吃些东西,歇一会子,你年岁还小,可不能操劳了去。”虞幼窈扑到许嬷嬷怀里撒娇:“嬷嬷,管家怎就这么难?好像有做不完的事,我不想管家了……”许嬷嬷看着她一团孩子气,有些好笑。这丫头刚才指使夏桃她们,可是在府里安排了一出好戏,可不像半大的孩子,倒像是个小“管家精”。这会子便是原形毕露了,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许嬷嬷哄着她:“也是头一天,府里事事都有规矩和惯例,柳嬷嬷自己就能处理,可不能让你劳累了去,先忍一忍。”扶风院里——孙掌柜握着粉彩梅花枝的杯子,喝了一些茶,上好的碧螺春,在瓷白的杯碗里翠碧诱人,蜷曲似螺,品起来清香鲜爽。这么好的茶,她往常在别家也少有能喝到,今儿虞府换了一个人管家,连待客的礼数也大方客气了许多。孙掌柜来的那会,府里头正闹着。便是虞府规矩大,她也难免从丫鬟婆子们嘴里听了三言两语,再仔细一琢磨,大约也能猜到事情的经过。虞府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什么一般人,管家头一天,就拿了府里、府外管事们贪昧银钱的错处,在府里头立了威不说,还替虞府拿了奸,避免了府中的损失。孙掌柜正想着出神,便听到外头传来小丫鬟刻意压低,显得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大小姐说杨妈妈是家生子,有世代伺候的情份,便打发到庄子上,继续为府里效力,也是全了主仆情谊……”孙掌柜想到上次见到虞府大小姐,半大的孩子,却是艳光初露,一言一举便透着大方,便忍不住则了则耳朵——“……周管事父子俩为府里头办了许多年的事,也甚少出错……让他去小周庄的山林里种树,将功补过……”孙掌柜伸头朝外头瞧去,便见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凑一起说话,从她的眼风处,正好瞧见了两人眉眼都带着笑,提起大小姐时,便是打心底里敬重。“大小姐可真与老夫人一般,仁厚又心善呢。”紧跟着又说了许多虞大小姐的好来。孙掌柜听出了关窍,虞大小姐顾念主仆情份,凡事留人活路,府里头伺候的奴婢们哪个能保证不犯错?这样心善又仁厚的主子,哪个下人不心服口服?真正是恩威并显!孙掌柜抿了一口茶,屋里伺候的小丫鬟上了新茶,将见了底的旧茶换掉了,便是让她等了小半个时辰,可这样毫不怠慢的礼数,她也觉得心里舒坦得很。也难怪府里的下人们,对大小姐交口称赞了。正想着,门口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大小姐来了。”孙掌柜连忙搁下茶杯,打椅子上站起来,转头朝门口瞧去,只见柳绿色的烟纱帘子挑起来,虞大小姐走进来。便是孙掌柜见多识广,也禁不住吸了口气。红色的石榴花绣金缠枝裙子,外罩缂金石榴坠枝细纱衫,胸前戴着赤金牡丹镂花如意锁,上头镶着七色的宝石,瞧着珠光宝气,头上梳着单螺,螺上缠了一圈赤金牡丹小花串子,花心里头也镶了红宝。首饰精巧也罢,尤其是外罩的细纱衫,上头的缂丝石榴坠枝纹,是比头发稍粗一些的金线织的,实打实地金子,听说这工艺只有泉州府才有,一年也出不了几件,大半都送进了宫里做了贡品。她也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见过!可金子谁不认得?虞大小姐这一身打扮,真正是气派极了,便是年岁小,便也贵气得让人心眼里虚得很,连正眼不敢瞧了去。果真是管家的气派。孙掌柜连忙笑着上前,殷勤道:“大小姐贵人事忙,却是打扰您了。”虞幼窈也笑道:“我今儿头一天管家,有许多事都不会做,便是让孙掌柜久等了,孙掌柜快请坐。”孙掌柜从善如流地坐回去。小丫鬟眼疾手快地上了新茶。孙掌柜一直等虞大小姐搁下了茶杯,才开了口:“前些天,虞府订的衣裳锦绣庄做了一些出来,想着府里头正等着穿戴,便先送了几身过来。”虞幼窈颔首:“便是有劳孙掌柜。”两个婆子机灵地将孙掌柜带来的箱笼搬到客厅中间,孙掌柜便打开箱笼,一件件衣裳搁在箱拢里叠放整齐,分毫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