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夫人笑眯了眼睛,就握住了虞幼窈的手,转头瞧了虞老夫人:“这就是你打小带在跟前的小心肝儿窈窈吧,”也不待虞老夫人说完,她又转了头,一边打量虞幼窈,一边笑:“可是个玉致天成,娇贵鲜妍的人儿,我若有这样一个孙女儿,怕也要疼到胳肢窝里去,怎么疼也不嫌够。”这夸赞,可真是掏了心窝子了。连一旁的虞兼葭听了,也不禁垂下了头,顿觉喝进嘴里的茶,也失了滋味儿。虞幼窈抿着嘴儿笑,小脸儿透了羞涩。半大的孩子,眉眼间却是玉润天成,一举一动之间,也是打骨子里头透了贵女仪态,细瘦的身段儿纤柔得很,削薄的背脊间,确实生了一段娇香灼骨。这样又娇又贵的人儿,京里头也没得几家能养得起来?也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造化?曹老夫人轻颤了眼睛,将眼底的深沉掩去,就瞧了虞幼窈腰间的宫绦,笑道:“方才在来虞府的路上,碰着了宫里的马车,这也知道了,沈姑姑奉了太皇后娘之命,给虞大小姐送了赏赐,这宫绦可真好看,”她语气也唏嘘了起来:“太后娘娘喜欢蓝田玉,当年老太爷为我请封时,太后娘娘赏了我一棵白绿的蓝田玉松。”大家只当她在闲话家常,也只是听着。虞幼窈垂着头,听到曹老夫人话锋一转:“太后娘娘对我说:蓝田之玉,其有四善昭性,即和、柔、真、坚;亦有五德昭其馨,即仁、义、智、勇、洁;更有其六谓品,即纯、透、静、润、清、善、芳。”此言一出,安寿堂里静得落针可闻。一道一道目光都瞧向了虞幼窈。原也以为,一条宫绦便也是体面大了去,哪儿晓得这宫绦还有四性、五德、六性,这是太后娘娘对虞幼窈的嘉许,也是对她的警示。也足显了,太后娘娘对虞幼窈的看重。虞老夫人笑道:“我却是知道,太后娘娘有一尊色泽黄白的蓝田玉佛,就供奉在寿延宫里的佛堂里头。”杨淑婉悄悄捏了帕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圆凳坐着硬实得很,崴伤的脚搁在地上,也是胀痛难忍,虞兼葭有些坐不住了,想立马回了自己的院子。虞幼窈自己也有些吃惊:“多谢老夫人为我解惑。”曹老夫人点头,目光带了欣赏地瞧着虞幼窈:“清洁以廉身,窈心以善德,是让家里养出了风骨,才有了这样风范,”说到这里,她轻轻一叹,脸上透了温和的歉意:“好孩了,昨儿在花会上,你受委屈了。”“老夫人,却是折煞我了。”虞幼窈轻咬了唇儿,瞧了曹老夫人。曹老夫人辈分高,说了这话,做为后辈也不该拿乔。曹老夫人转头瞧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丫鬟。那丫鬟也机灵,连忙将一个宝盒递进了她手里。宝盒上头镶满了珠玉翠宝,眼瞅着是珠光宝气,耀眼得很,大家都不由都猜测,这盒子里头的礼物,有多了不得。虞老夫人目光闪动了一下,垂眼捻着佛珠。曹老夫人打开了盒子,打里头取了一卷帛书:“早前家里得了一卷帛书,上头的用字,皆是先秦时的金文,家里也没人认得,但帛书上头印了徽记,与你外祖家谢府有些渊缘。”她轻展了帛书,这一卷帛书瞧着年代久远,却保存得极好,上头的金文承袭了甲骨文的形体,瞧着晦涩得很,还画了一些事神鬼图,帛书最末端,确实印有谢府的徽记,只是这徽记与谢府又有不同,似乎更繁复一些。但是,虞幼窈知道,应当就是谢府的徽记没错。这卷帛书,确实是谢府旧物。虞幼窈呼吸一紧,曹老夫人说这是早前偶得,未必是真话,这帛书是先秦古物,肯定是一早就收藏在家中的。今儿曹老夫人带了帛书登门,也确实是带了诚意。曹老夫人见她神色郑重,便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将帛书放进了宝盒里,连同宝盒一道递给了虞幼窈:“这帛书今儿便赠予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多谢老夫人。”虞幼窈双手捧过,转头递给了一旁的春晓。曹老夫人打开了局面,就瞧了长兴侯夫人一眼。长兴侯夫人打了一个激凌,连忙堆起了笑容:“好孩子,昨儿真真是委屈你了,我这个长辈也是痴长了年纪,却是个不经事的,可不就犯了湖涂,可是臊了脸皮,悔死我了,今儿就舔了脸去,跟你赔个不是。”却是完全放下了长辈的身段儿,当真舔了脸去。这下,虞幼窈都有些佩服起长兴侯府了。她一个晚辈哪儿当得起,连忙道:“夫人却是言重了,原也只是我与曹七小姐之间的口角之争,哪儿晓得,竟也闹腾了夫人家里的花会,我心里也是十分过意不去。”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长兴侯府这赔礼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却也带了诚意,做为一个晚辈,自然也该给了这三分体面。(改自《孟子·离娄下》:“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长兴侯夫人悄然松了一口气,顿觉连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她堆着笑:“我家七小姐儿,打小叫就我娇惯坏了,竟养成了她这样不晓得轻重,今儿也带了她登门,让她好好给虞大小姐道个歉,认个错,”说完了,她就转头瞧了曹映雪,连声音也变得严厉:“快过来,给虞大小姐道歉。”曹映雪连忙打椅子里站起来,踩着小碎步上前,垂着头,对着虞幼窈行了一个深蹲大礼,这才哑声道:“虞大小姐,对不起,昨儿在花会上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曹七小姐低着头,瞧不到脸上的表情,只能瞧见一截儿尖尖的下巴,透了玉润光洁。虞幼窈点点头:“曹七小姐客气了。”多的话,就没有了。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但大面上也算过了这一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