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回,夫人总是百般挑剔。若非大老爷满意,夫人只怕早就寻机闹腾起来了。杨淑婉气得不轻:“老爷是叫虞幼窈那个祸害东西糊住了心眼子,满心满意地认为虞幼窈是个好得,便连自个的嫡子,也由着虞幼窈一个半大的孩子去折腾,也不想一想,思哥儿和虞幼窈可不是打一个肚皮里出来的,与思哥儿能有什么姐弟情份,对思哥儿能有什么好?”李嬷嬷也觉得,大小姐手段也太厉害了。大老爷从前是半点也瞧不上这个大女儿,等闲不是斥责,就是教训。可这才过了多久?大小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大老爷对她彻底改观了不说,还十分看重,将从前对三小姐的欣赏,也全转到了大小姐身上了。杨淑婉越说越气:“我看虞幼窈是祸害我和葭葭还不够,连思哥儿也不肯放过,小小年岁,心肠竟也如此歹毒……”这么一说,便是新仇旧怨一齐涌上了心头。她与老爷,原也是恩爱夫妻。可叫虞幼窈搅合了几回,老爷对她爱重不在,满心皆是对她不满,还嫌弃她是庶女,上不得台面,如今连家也不让她管,思哥儿的教养,也不许她插手了。长兴侯府的花会后,大老爷已经有一段时候,没歇到她的屋里,倒是把清秋院那个小骚蹄子,伺候得红光满面。还有葭葭!那么乖巧懂事的一个人儿,一向最得老爷的欢心!可让虞幼窈在花会上闹腾了一回,便也让老爷说了“失望”这样的话,成了一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晓得轻重”的人儿。想到这一切,都是从虞幼窈大病了一场之后开始的,一股子凉气倏地从脚底。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虞幼窈中了邪,是专程来害她们的。不管杨淑婉心里有多么恼怒。到了第二天,她天还没亮就起身,热火朝天地张锣搬院子的事儿。家什、用具都是安置好的,象征性地搬几件是个意思,吃穿用度这些细软,却是不能马虎了去。府里折腾得人仰马翻。虞幼窈也不受影响,照常上了家学。虞兼葭崴了脚,又叫父亲变相禁了足,好些时候没来上家学了。家学里,只有虞幼窈、虞霜白、虞莲玉、虞芳菲四个,除了《四书五经》,叶女先生每日还会花些时间,重新讲一讲女子的教条闺范。下了家学,叶女先生如往常一般,留了虞幼窈考校功课,之后说:“打明儿开始,你每隔三日上一趟家学。”虞幼窈愣了:“先生?”叶女先生解释道:“你进度太快了,目前我能教你的东西也是有限。”其实是,虞幼窈学习进度实在太快,府里其他几个姐儿与之一比,却是相差甚远,远远不及。平常在课堂上,她的教学都是偏向了虞幼窈,可家学不是为虞幼窈一个人办得,她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便也不能随了自己的心意,只教虞幼窈一个,完全不顾及其他几位姐儿。可若是放慢了教学进度,也是耽误了虞幼窈,浪费她的时间。她却是知道,虞幼窈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识,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府里头的长辈,大约也有许多东西要教她。以虞幼窈现在的学习进度,每三日上一趟家学也是合适的。虞幼窈一听就明白了,就点头应下了。因为有表哥指导她课业,她如今学习的内容,已经有些超前,叶女先生不可能不管几个妹妹,往前头教了去。早些时候她就发现了,在家学里能学的东西已经十分有限,继续上家学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少进益,也有些浪费时间。这段时间,她学的东西越发多了,时间上就有些吃紧。但尊师重道乃学生之本份,便是每日辛苦了些,她也照常在上家学。想来叶女先生也是发现了这一点,这才说了这话。思及至此,虞幼窈心中感激:“谢谢先生。”叶女先生淡淡笑了一下:“每日上课的内容,我会使人送到窕玉院,你自行学习,若有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上家学的时候向我讨教,便是不上家学,也不要放松了学习,趁着年轻多学一些,将来路也会好走一些。”这话是真正发自肺腑,虞幼窈点头:“自当谨记先生教诲。”虞幼窈走后,叶女先生坐在屋里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腕间的木犀香珠。也就一颗香珠子,搭了蓝田玉珠,用五色的丝线,编了长命缕做成的手链,简单又精巧,经过配伍的桂花香,内敛又雅致,香味儿正对了她的脾性。这是前些时候,虞幼窈送给她的。上头的木犀香珠是虞幼窈自个做得,是十分难得的上好香珠。回到窕玉院,表哥果然坐在青梧树下,手里拿了书册在看书。这几日天气炎热,跟度夏似的,虞幼窈苦夏,不爱在屋里呆了,就使人在青梧树下置了书案、香案、茶座,还置了一张贵妃榻。青梧树浓荫遮蔽,凉风自来,焚一缕香,在青梧树下练练字、喝喝茶,或是小憩片刻,便也感受不到炎日的酷热了。连表哥也喜欢呢。虞幼窈笑弯了唇儿,唤:“表哥!”周令怀已经收起了书册,斟了一杯茶递给了她:“外头太阳大,以后每日去家学要记得打伞。”茶水透了余温,不热也不冷,入口解渴也解燥。虞幼窈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笑得眉儿弯弯,眼儿晶亮:“表哥,我已经不用每日都去家学,叶女先生让我每三日去一趟。”周令怀弯了嘴角:“这样好,也能轻省许多。”虞幼窈忍不住感慨:“叶女先生可真好呀!”周令怀摩挲着手腕上的手珠,轻笑:“过两日就是端午节了,我画了《端午瑞景图》,待端午节那日,挂在屋里应一应景。”说完了,他就从书案上拿过了画轴。这段时侯,他一直在精修《菩萨蛮》那幅画,有些时候没正经动过笔墨,今儿也是瞧了院子里的蜀葵开了,便即兴作了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