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完全当他不存在,把吃的拿到厨房,分类放到冰箱里,又打开一瓶水,喝了口润润嗓子,收拾停当才又回来。楚荆扬大模大样地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手上拿着烟,见落尘出来就把烟掐灭了。落尘对他这种伪绅士的举动没说什么。“今天我很累,”落尘主动开口,不能总是在这儿被动地等着,她没有和任何人聚会的心思,“想在宿舍吃。”“上周你去哪儿了?为了躲我,连精读课都逃?”“我上周有事。”“忙什么?”结婚的事情,落尘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说,可此刻仿佛是为了壮胆,她决定告诉楚荆扬,“我结婚了。”楚荆扬没听清似的追问:“你说什么?”“我说,我结婚了。上周一直在忙。”“你够法定结婚年龄吗,开玩笑。”楚荆扬虽然知道落尘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但是他不肯相信这个消息。“信不信随便你。”“他是谁?娶你的人是谁?”“他叫林绪。”落尘不想跟楚荆扬说废话。他听说过林绪也好,完全不认识也罢,她只想快点儿结束和他的对话,最好一并结束任何再见面的可能性。“华林的林绪?”落尘有些自嘲地说:“没想到他的名气还不小,你竟然认识。”“林绪毕业于C大,我读本科的时候他还在校。”楚荆扬怎么会不认识林绪,两个人在本科的时候都担任过校学生会主席。他为了公司的发展,也曾想去结识林绪。但是他又觉得公司刚起步,重心还在科研部分,有了拳头产品再考虑也不迟。“你养父母做主把你嫁掉了?”楚荆扬只能这么猜测。落尘摇摇头,说:“他们出车祸了,现在家里只剩下弟弟和我。”她停顿了一下,“别说这个了,上周末举行的婚礼,我很累,改天再见大家吧。”楚荆扬看起来还在消化这个意外的消息,小小的凌落尘竟然结婚了!他回过神来,决定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也好,反正我也没约他们。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我想一个人休息。”“别这样落尘,我们都十多年不见了,你记仇我也没办法,不过不会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吧。”楚荆扬打定主意要胡搅蛮缠。这是在自己的地方,可以没有什么顾虑,落尘不客气地说:“我不觉得跟你有什么情面。楚荆扬,如果你不再打扰我,我是真的不想计较以前的事情。我们是都长大了,但并不是长大了就可以忘记过去的伤害、忘记伤痛。”落尘决定把事情说开,接着说:“我们都是孤儿,你失去父母,就要把痛苦发泄在我身上?我呢?我从小被父母遗弃,一个人努力地生存,我没招过你吧,凭什么要任你欺凌!后来,我终于离开了。我告诉自己,过去的不再去回忆,因为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我没想过要回去看谁,那里没有人在乎过我的存在。或者你在乎过,你也一定气急败坏过。那么难得的一个玩具,就那么突然失去了。”楚荆扬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在落尘面前低头。他知道,自己曾经的行为给这个小女孩带去很多伤害,还是无法弥补的。自己任性、孤傲,但从来没有恶意伤害过谁,却伤害了这个当年自己最在乎的人,伤害了自己曾经寻求过温暖的小人儿。她或许并不知道当年她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意义有多么重大。只是一瞬间的黯然,楚荆扬又抬起头,因为没有什么是难得倒他的,只要他想去做。现在他想得到落尘的谅解,真正的谅解,至于为什么他没有想过。“落尘,你只知道我父母去世,你却并不知道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人杀害的吧。我想当时我那种情况是需要心理辅导的,但当年却没有那个条件。我一个人在很多种情绪,包括自责、痛恨,还有很多说不出的感受中挣扎、成长。或者我是扭曲的树,但是我仍然想向上生长,向着阳光。“落尘,遇到你的时候,正是我对一切似懂非懂、想放开自己却又找不到出口的时候。你那时很小,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什么时候都静静的,不慌张、不毛躁,也不哭闹。你没有心事,没有我那么重的心事,也不像其他的小孩为了小事就争吵、打闹。有一次,我忽然发现欺负你,让你哭比我自己哭还要畅快,你静静地流泪能带走我的伤痛。那时我并不懂事,只觉得那样能让自己好过,就不自觉地那么做了。后来我才明白,强者只有征服强者才能获得快感,弱者只有欺凌弱者才能重拾自信。我对你做的,可能是有这样双重的意义。”楚荆扬站起来,走到落尘身边,牵起落尘的手,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落尘还沉浸在他的叙述中,目光似乎投在很远的地方,并没有做出反应。“落尘,你别躲着我,如果我们没有遇见也就罢了。既然又遇到了,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自己少时的过错补偿你。”落尘把手抽回来,转头看着楚荆扬,说:“不必了,我什么都不缺,没什么需要你补偿的。我原谅你了,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说出理由,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落尘心里想,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最苦,自己的故事最悲惨,其实不过是不知道别人的事罢了。“你真的原谅我吗?”“是,只求你别再找我了。”“那为什么?”“麻烦。”“落尘,咱们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总在一起吗?”落尘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了,跟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打交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什么时候总和他在一起了?都是他经常趁她一个人的时候欺负她。落尘不理他,既然说不过他,就只好不理他。“落尘,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确切地说还不到一年。然后,我可能留在国内发展,也可能出国。咱们只有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在校园处,你别把我推开好吗?现在我向保证,永远不欺负你、不让你流泪。我就在你身边,不干涉、不影响你的生活。”落尘还是不理他。他的存在就是影响,还说什么不影响呢?“你不出声就是同意了啊。唉,好久没这么努力地游说谁了,真辛苦啊。晚上吃什么,我都饿了。”说完,他自顾自地走进厨房。落尘走到床边坐下。这个还是印象中那个阴冷残暴的男孩吗?他变得更高大了,有着掩饰不住的气势和威严。他低声下气是为什么呢?除了林绪,落尘想不出其他解释,只是没想到林绪的名字还有这个功用。虽然是狐假虎威,但只要威力够就好了。落尘决定随他去吧,谅他也不敢对她怎样。落尘靠在那里,似乎在想着心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沙发上淡淡的烟味是楚荆扬留下的,竟同他这个人一样的嚣张,不容忽视。过了一会儿,落尘听到厨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响声。又过了一会儿,食物的香气就飘了过来。是楚荆扬在做饭!落尘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脚,慢慢地走到厨房门口。楚荆扬腰间扎着淡蓝色的围裙,正在盛菜,菜是一热一冷,外加个汤,看起来很有水准的样子。“尝尝看,中学毕业的时候打工学的。”楚荆扬递给落尘一副碗筷。落尘握着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楚荆扬,你别在我这里费心了,不论你是什么目的。当年我帮不了自己,今时今日,我也帮不了你。”她不想再因为林绪继续和楚荆扬有什么来往。楚荆扬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就不见了,仿佛那笑容只是装饰,随时可以拿下的。他盯着落尘,室内温度顿时下降了好几度,让人觉得冷。“林绪在你心里就那么了不起,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功利?!你认为我讨好你,就是因为你现在是林夫人了?”落尘见他说出了自己要说的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着他说:“或许不全是,但还是有关系吧?我觉得你前后的态度就是有变化。”的确,刚重逢时,落尘觉不出楚荆扬对她有什么尊重可言。楚荆扬坐下,盯着落尘说:“即使将来我拿芯片同华林合作,那也是互利的。即使不找华林,也有别家可以合作,对我来说,这其中的差别不大,只是起点不同而已。我甚至也可以和国外的厂商合作。在商言商,都是用利益说话,里面不夹杂个人好恶。“落尘,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这样讨好你是为什么,所以我也不能向你解释清楚。你只要接受,不需要猜测我的动机和意图,这样对我们来说都会轻松。我不需要靠巴结谁去成就我的事业,这点儿骄傲我还有。“况且,以你对我的印象,我现在讨好你还不如直接去讨好林绪,我何必多此一举呢?“落尘,我开公司并不是要谁赏我饭吃,是我做好了东西,邀别人共享,去实现利润最大化。”楚荆扬并没有否定与林绪合作的可能,毕竟华林那么大的公司,以后的事情谁都不能确定。“那你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待在你身边。没见到你的那么多年,我也过得很好,但现在见到了,就觉得如果不这么做自己会受不了的。”“可是你在我身边,我会受不了的。”“我只会出现在你在学校的时间,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况且我很忙,不会总有时间骚扰你的。”想到他的那群拥护者,落尘就头疼:“不行。”“为什么不行?”“楚荆扬,即使我们相处,我也希望是普通同学关系。我不想和你有什么单独接触,不想其他人误会,惹来麻烦。”“其他人?你指林绪?”“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落尘拒绝得这样清楚明白,楚荆扬没有话说了。本来,自己的纠缠就师出无名,无法理直气壮。他正多少有些灰心呢,忽然有人敲门。“落尘,落尘,你在吗?”是蒙蒙,偶尔这个时候她会找落尘一起去食堂吃饭。落尘还没有想好开不开门,身边的楚荆扬已经起身,几步走过去把门打开,“请进,落尘在里面。”他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蒙蒙看到楚荆扬,心想怪不得一回来,就有人撺掇自己过来呢,一定是早有人看到他过来找落尘。这些人也不说清楚,拿自己当枪使,害得自己还以为是什么大状况呢。不过就她近日的观察,这两个人好像没啥交集。“楚师兄怎么在这啊?”蒙蒙也不客气,八卦得很专业。狗仔她是不当的,顶多是访谈,然后自己润色罢了。“我过来和落尘一起吃午饭。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吃吧,我们刚要开饭。”“是吗,那我有口福了。”蒙蒙早已看到落尘的脸色不对,但自己已经闯进来了,就得拿自己的脸皮当铜墙铁壁了。况且落尘想拿楚某人当路人,想必她也不会太介意。米饭此时刚焖好,楚荆扬盛好了饭,落尘只能主随客便,一起吃了。幸好菜做得量大,不然以蒙蒙今天的状态,是一定不够吃的。她一边吃,一边说:“味道不错。落尘,你的手艺真是不简单。”的确,楚荆扬的手艺很好。落尘虽然也擅长厨艺,但她多是做家常菜,比不得在饭店中学习过的楚荆扬,况且楚荆扬的师傅是酒店的厨师长,特级名厨,自然这些家常小菜也做得别有风味。落尘觉得他做得是很好吃,也无意澄清那些菜并不是自己做的,还要多费唇舌。其实,围裙还扎在楚荆扬的腰间,只是蒙蒙不说破罢了。吃过饭,楚荆扬收拾过后,推说有事先走了。从始至终落尘根本没有插手帮忙,这对于落尘来说是个全新的体验——被人照顾,是那种完全不用她动手的照顾,何况这种照顾来自楚荆扬,更是不可思议。只要他在,无论落尘习惯性地想做什么,他都不让,落尘也不喜欢同人谦让,也就随便他了。楚荆扬走的时候,落尘和蒙蒙正挤在椅子里,看电脑里面蒙蒙所说的超好看的韩剧。楚荆扬按住她,没要她起来。其实落尘不是想送他,只是想快点儿把门锁上。楚荆扬贴住她耳边说:“让我将功补过吧,什么我都肯做,好吗?”然后他就走了。落尘完全不知道剧情如何,因为只要男主角一出现,蒙蒙就大喊:“快看,快看,他的眼神,他的手势,他的衣着,他的鞋……”总之,很小的特点都被蒙蒙无限放大甚至产生崇拜。后来,落尘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蒙蒙,这个男人有那么好看吗?”“当然没有你的楚荆扬好看了!嘿嘿,你完了,估计有无数目击者看到他进你的宿舍,待了数小时后出去。幸好我来了,不然,你的清白啊,难保啦。”蒙蒙夸张的表情逗得落尘也笑了:“我看你来了我的清白才不保。快回你自己屋看吧,我想去图书馆借书。”好像谁同蒙蒙在一起,都很难不同她说笑。“你还敢出门啊,不怕有人堵你?”“堵我干吗?”“你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啊。你同楚荆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他的那些拥护者能放过你?!”的确是得防备,落尘可不想因为楚荆扬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那可太冤枉了。“那我明天再去。”从善如流总是没有坏处的。“这就对了。外面我先帮你抵挡一阵,你还是先和楚荆扬串好词,他是有办法让你脱身的。”落尘想,麻烦都是因他而起,自己要当回事,求他庇护,那才是中了他的计了。“再说吧,未必会那么严重。”“你可别小瞧了楚荆扬,你看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知道他的道行了。他既然能做到大家皆大欢喜、都不得罪,就有办法让你妥妥当当的,没人敢招惹。”落尘听蒙蒙这么说,不禁想:“我太知道他的本事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倒黑白,忽神忽鬼,都任由自己,哪是那么好说话的?敬而远之,才是上策。”楚荆扬毕竟不是落尘生活的主旋律,她在心里给他定好了位置,就不会再去想了。落尘的反应也在楚荆扬意料之中,她自然认为麻烦越少越好。他早就吩咐下去,严禁任何人找落尘的麻烦。楚荆扬不像林绪一样走的都是正路,他一直是游走在黑白两道的。所以,楚荆扬在C大有自己的势力,天上地下都是他的天下。他要保落尘,不需要说明为什么,也不需要自己出面,自然没有人敢动落尘。所以,落尘谨小慎微了几天,没有发觉任何异样,没有人注意她,好像楚荆扬从未在自己身边出现过,虽然这种毫无异样也透露着诡异。楚荆扬再没找过她,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在她身边出现。落尘发现,晚课下课之后,楚荆扬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送她到车站。多数时候他会拿根烟,不急不缓地跟着,偶尔他也会哼唱些歌曲。无论是烟的味道还是他的歌声,随着风轻送过来,笼在落尘周围,让落尘感觉到他的存在。既然楚荆扬不主动跟她说话,落尘也不会理会他,完全当他不存在。所以,在C大里,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楚荆扬堕入情网,凌落尘不假辞色。唯一还会对这件事说几句的就是蒙蒙了,但她也只是和落尘磨磨牙。“落尘,你那护花使者啥时候也借我充充场面呗,天天给你当小尾巴,实在是浪费。”遇到这种情况,落尘连笑容都不会给她。在林绪规划好的秩序中,在王妈精心的照顾和指导中,在落沙磕磕绊绊的成长中,落尘感觉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所有人都已经适应这样的生活,尤其是林绪和落尘之间,开始渐入佳境。落尘在跟林绪结婚后,渐渐体会到财富和权势的确是好东西。她很享受这种便利,却并没有沉溺其中。落尘尽管十分低调,却还是很引人注目。落尘平时的衣服都是林端紫准备的,她会选一些看起来不打眼的衬衫和牛仔裤,即使这样,仍会有识货的同学发现她的衣服件件名牌,甚至还有些是在欧洲刚刚上市的。落尘实在没办法,就只好一套衣服经常穿,直到洗得实在不能穿了才换新的。她朴素的打扮引起了林绪的注意。有一次,林绪早上和她一起出门,看她又穿着那条颜色已经发白、裤脚都磨坏了的裤子,这条裤子出现的频率太高,林绪想看不到都难。林绪拦住她:“回屋换一身衣服。”“怎么了,这身衣服很舒服,我穿惯了的。”落尘推了林绪一下,想走。“去换,来得及。”落尘看看时间,落沙一定已经在楼下等了,王妈是很守时的。换吧,谁让这位是老板呢。落尘向屋里走,林绪也跟她进来,落尘听他打电话吩咐司机先走。拉开柜门,落尘想找风格类似的衣服穿上,可林绪站到她身后,胳膊横插了进来,选了件奶绿色的娃娃装衬衫和一条白色长裤,说:“换上。”衬衫上面有白色的蕾丝、可爱的蓬蓬袖,裤子是低腰直筒,裤脚很特别,是一圈蕾丝,和衬衫是一个牌子的,所以很搭配。衬衫和裤子是很不错,穿上去一定很漂亮,但落尘觉得如果自己穿去学校,同自己以前的衣服相差太多,别说同学们接受不了,自己也会不习惯。她回头看看林绪,他的眼里都是坚持,他实在受够了落尘的穿着品位,不但丝毫不能体现女性魅力,而且土得厉害。落尘觉得自己不乖乖穿好,就别想去上学了。算了,选件普通点儿的外套好了,大不了到学校不脱外套。想到这儿,落尘马上开始换衣服。虽然时间紧,但落尘还是比较有条理,裤子是白色的,原来穿的淡粉的内衣也得换。“尽管重视你外表的人你无须理会,但别把自己藏起来。你美,首先是为了自己。年轻只有一次。”说话间,他的嘴已经找到她的,深深地吻了进去。林绪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他的需要都是在夜里,白天是很正经的,虽然他白天很少在家里出现也许是为了落尘,也许单纯是为了自己,他严格遵守新婚之夜的约定,并不纵欲无度。他好像也的确恪守着诺言,私生活很严谨,没有任何关于他拈花惹草的传闻。林绪的吻技很高,再加上两人的熟悉和亲密,虽然不能说彼此完全了解,但对于这个互动,两个人都投注了很大的热情,取悦对方满足自己。所以,当林绪主动结束这个吻的时候,落尘又缠绵地勾上来。等这个吻终于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林绪用额头顶着落尘的额,他的呼吸吹得落尘很痒痒,像是要打喷嚏,又好像只是心里痒。她看着林绪的唇,就觉得很想吻下去,觉得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好像也不错。落尘已经适应了他说话的方式,林绪用这种劝诱的态度说话,仿佛可以看到他的关心,她的心也就很容易被触动,很容易被说服。好像落尘自己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直没有发现。“好。”落尘点点头。事后,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傻气,自己毫不犹豫地就穿上他挑的衣服,但到学校接受注目礼的却是自己。落尘从此以后穿得都很随意,按照自己的喜好穿衣,也不担心会引人注意。变得美了,自然会有麻烦。落尘原本就在情爱的滋润下有些蜕变,变得女人味十足。况且她胜在气质,现在又会打扮,自然把那些刚褪去青涩的小女孩比了下去,成为男生们追逐的目标。落尘一直秉承与人为善的原则,轻易不得罪人,处处谦恭有礼,因此虽然她备受各院系男生的青睐,但在女生中的口碑也还算不错。但对待男生们的追求,落尘知道不能含糊,自己已经结婚了,这点儿自觉还是要有的。她很明确地拒绝对她示好的同学,但尽量不会让人难堪。她从来不参加任何私人性质的聚会,从不与任何人有任何暧昧。尽管如此,男生们还是前赴后继,他们觉得落尘一天没答应别人,就都还有机会。落尘的联系电话留的是落沙那里的,因为王妈总是在家,同时她也觉得林绪不会愿意家里电话总是响起。所以,很多男生用尽办法打探到她的电话,想出各种名目打电话给她,她都是要王妈直接回了,说她不方便接电话。这样的电话王妈接得多了,尽管落尘的立场坚定,她还是会为落尘担心:“让小少爷知道了可了不得。”其实林绪知道了又怎样呢,落尘觉得他根本就不会在意。除了直接的表白,也会有一些人用间接的方式向落尘示好。落尘当面拒绝的次数多了以后,就有人选择给她写信,寄到她的宿舍。在电子通讯很发达的今天,用信纸书写的情书已经足够浪漫了。落尘会把信留在宿舍,悄悄地处理掉,并不回信。但她肯收下信,总是比当面拒绝要好一些,仿佛还留有一点儿余地。长此以往,很多人自然知难而退。大学里的恋情多半是建立在相互欣赏的基础上,维持时间不长实在不足为奇。开始的时候落尘是根本不看信件的,觉得冷处理就好,日子久了他们自然就会转移目标,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但是,也不排除就有人能一直坚持着,坚持得连落尘也会好奇里面都写的是什么,能一封一封地写那么多,是不是像有个同学讲的没有什么可写了,就每天抄书?落尘看了班里一个叫刘之川的男生写的信。外院的男女生比例失调,凤毛麟角的几个男生都被老师和女生宠坏了,几乎都不可一世。好事都可着男生先来,干活却都是女生的事情。但刘之川是个例外。他是年级成绩最好的男生,听说小时候在国外待过,英语可以达到同声传译的程度,错误率极低。他高大斯文,对谁都彬彬有礼;他不张扬,总是很尽心地做分内的事情,值日从不迟到,大扫除的时候都是毫无怨言地干脏活累活。这些小事在别的院系可能显不出什么,但在这个男女比例失调的系,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因此,他在一点一滴中赢得了绝大多数女生的爱戴。他和落尘从来没有在一起聊过什么,好像也没有这个意愿。但开学后不久,他就每周给落尘写一封信,信纸用漂亮的蓝色信封封好,还端端正正地写上:“凌落尘同学亲启”。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落尘正视他若有似无的追求,促使落尘看他的信的是他要离开的消息。周三下午照例是年级大会,有活动就安排活动,没活动就政治学习。临近期末考试的这个周三例会,却由辅导员主持,开了一个给刘之川的送别会。这个场面,连刘之川都感到很意外。许多同学给他准备了礼物,他一一接过来,并表示感谢。辅导员让他讲几句,他只是说:“谢谢大家。”他举了举手上的礼物,“看来只好等我下学期回来,才能表达我对大家的谢意了。”说完,他就捧着那些礼物鞠躬,然后走回座位了,没有理会大家在下面起哄要他唱歌。同学们锲而不舍地继续起哄,后来辅导员发话了:“元旦联欢你不能参加了,就在这里给同学们唱一小段吧。”刘之川没再推托,但是他没再走上讲台,只是站在座位上,轻轻哼唱起来:“TheyaskedmehowIknewmytruelovewastrue.Oh,Iofcourserepliedsomethinghereinsidecannotbedenied.Theysaidsomedayyou‘llfindallwholoveareblind.Oh,Whenyourheart‘sonfire,youmustrealizesmokegetsinyoureyes…”这是六十年代美国的黑人合唱团体THEPLATTERS的一首老歌《SmokeGetsInYourEyes》,歌里面说“所有恋爱者都会像盲人一样,当心着了火,烟迷你的眼,当爱火熄灭时,烟迷你的眼”。刘之川的声音那么寂寥,很多女生听着听着都落泪了,似乎年轻的情感充沛得随时可以溃堤。在他的歌声中,落尘的心竟然也透出隐隐的疼。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决定要打开他的信,看看他究竟写了些什么。刘之川的字很工整,很干净。这封信只有一页纸,但写得密密麻麻的。“凌落尘同学:你好!今天我订好了机票,离开的时间就这么确定了。过去的几个月,我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够认识你。请允许我在临行前许个愿望,许个我以后的生活能有你的愿望。不求你时时相伴,但求你平安在我身边。刘之川敬上”这种单纯的情感真的很让人感动。轻展着信纸,落尘承认自己被打动了。如果……如果自己不是现在的状况,很可能会和他这样优秀但并没有压迫感的人,谈一场年少的恋爱。但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呢?待在唧唧喳喳的女生中间,听她们讨论哪个男生帅、哪个明星穿什么衣服性感,听她们为了哪个风云人物看了她们一眼而雀跃不已、脸红心跳,落尘就觉得自己是一座不应该停在这里的荒岛,同这片生机盎然的环境格格不入,过早地成熟,心已经开始苍老。随后两天,落尘在校园里也遇到过刘之川。他多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远远地同落尘打招呼,站在那儿,等落尘走过后,还是定定地站在那儿。落尘看到他,就想起他的那首短短的小诗,想到他许的美好愿望。刘之川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落尘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谦谦君子这四个字。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沉默一定让他失望了吧,那么多封承载着希望的信,带给他的都是失望。哪怕说一句保重,哪怕只是出于同学之间的关心,多少都是安慰吧。这些落尘很明白,但是她很难停下脚步,更难以开口。她怕那样做会再吹起灰尘,迷了他的眼。如果不是如他所唱的眼被灰迷了,他怎么会注意到她呢?她又有哪里值得他如此!回到家,落尘坐在林绪的“图书馆”的地上,喝一杯咖啡,看他的书,是很惬意的事。偶尔,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放他收藏的碟片,气氛是甜蜜温馨的。但回到学校,落尘又觉得自己被割裂了一样锥心地痛。虽然她以前和同学们也有些格格不入,但此刻,她是没有进入的资格了,因为她已婚的身份已经取消了她进入的资格。刘之川的信拨动了落尘感情的弦,她第一次意识到爱情的美好。她觉得她需要一种爱恋,很自然地她把她的注意力投向了林绪。当然,所有这些转移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于是落尘特别渴望林绪的关注。他无意间的一句话会让落尘反反复复地琢磨很久,也可以左右落尘的决定。落尘也开始关注林绪的喜恶,并且下意识地用他的喜恶来重塑自我。这段时间,她变得战战兢兢,很努力地讨好林绪,每天都等他回来才去睡觉。两人亲热的时候,她单纯地取悦他,迫切而贪婪地索求他对她的肯定。对于她的变化,林绪从一开始就看在眼里。他开始疏远落尘,冷淡她,为此他刻意减少了碰面的次数。林绪觉得没有任何感情的付出是单方面的,付出必然要求回报。现在,落尘觉得有人可以爱,可以付出,可以去讨好,就已经足够了。总有一天,她一定也要他爱,他付出,他讨好。而对于林绪而言,他只要情爱不要爱情。他觉得感情更多的是负累,自己能做好的是承担责任,而不是付出感情,落尘要求的是自己没有的东西。在林绪看来,人活在世上的意义是做出点儿事情,给后人留下点儿什么,因此他不想、也不愿意为儿女私情投入精力。对于这个已经属于自己的女人,他更不需要花心思讨好,等她清醒了,知道什么是可以要的、什么是奢望,事情就能回到简单的状态。林绪相信以落尘的聪明很快就会想明白的。此后的一年里,落尘学会了什么是思念,什么是盼望,什么是渴望。在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之后,落尘明白了,这个人给自己的只能是失望。他在她要的时候可以消失,只有在他要的时候他才会出现。落尘对林绪的迷恋就在渴望与绝望间不断消磨。每一次,林绪一点点的热情就能让落尘有爱的错觉,但马上,他就有办法让她冷彻心扉,让她明白,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林绪是对所有的人都无情,是生性冷淡。落尘渐渐也醒悟过来,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感情,他对别人最大的付出就是负责任。从此以后,落尘不再在夜里等他回来,不再为他准备他爱吃的东西,不再关注他的行踪,不再根据他的喜好打扮自己,甚至在**也不再看他、取悦他,只当是尽义务,给自己释放压力,也尽量乐在其中。但落尘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火热的时候,心反而更冷。这一年对落尘来说真的很艰难,因为都是她自己在挣扎,在体会,在总结,没有人可以诉说,更别提分担。但她一贯的淡然救了她,因为她知道即使再喜欢、再迷恋林绪,也不能失去仅有的自我。所以,当落尘最终想清楚并放下后,她真正地成熟了。但这种成熟是流露着凄婉的,毕竟初恋的痴狂是不可能轻易擦去并且不留痕迹的。落尘对林绪的感情,林端紫和尤他是林家仅有的知情人。他们每周都要一起回林钊那儿吃饭,林绪尽管忙,但是只要在国内,就一定会赶回去吃饭。所以,回大宅吃饭一度成为落尘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有段时间,落尘只有在那里才能见到林绪。林端紫是身经百战的人,他们之间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她。尤他又猴精猴精的,何况自从他也去公司帮忙后,林绪即使没有应酬也不回家,反而经常拉他出去健身、运动。林端紫看着落尘清冷的眸子闪现的炙热的光芒,连同她脸上青春爱恋的神采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总会感觉很心疼这个孩子。她想劝慰落尘,但是落尘始终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这让她也无从开口。唯一一个落尘乐于接纳的人还推开了她,这种伤害可能会存留很长时间。尤他也看不过去了,他不止一次看到落尘眼里隐约的泪意。林绪再找他出去的时候,他就说:“哥,我觉得你这么做有点儿不合适吧。”林绪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落尘都是你的人了,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儿?反正一样是过日子,何必让她哭哭啼啼的?给她点儿甜头,不是皆大欢喜吗?”“你觉得她是一点儿甜头就能打发的吗?”依林绪对落尘的了解,她对物质的东西不是很在意,再多的珍宝也打动不了她,那么情感就成为她最最珍贵的东西了。正因为如此,如果她动了情就会要求对方也要全部投入,她肯定是要百分百地占有。且不说这个婚姻早晚要终止,即使不如此,他也不可能是那个能让落尘满意的人。与其给一点儿甜头后,让她无休止地索取,不如明白地拒绝她。很大的伤痛,人们往往会注意不去碰它,自然好得很快,而小伤口则会被人忽略,会被反复地撕裂,那种疼痛更是折磨。最初林绪不是没想过落尘会爱上自己,她是一张白纸,可他见过百样人。她一直一个人,忽然有了依靠,而这个依靠的生活经验是完全高于她的。在一起生活,分享私密的身体愉悦,这些都是落尘所没有经历过的,怎么会让她不迷恋?甚至林绪觉得落尘应该早就动心了,他们在一起半年后落尘才出现状况,这已经超出了林绪的预计。在这一年里,落尘已经被打回原形。林绪也同样不好受,原本那么暧昧的夜晚加了爱的调味后,实在是妙不可言,尤其是那么沉静的女子,在**舞动她的肢体来取悦他,在得到他的鼓励后,逐渐打开自己,没有底线地任他支配,这种主宰的快感有时甚至超出的快感。而自从落尘慢慢失望,到最后绝望,林绪就觉得在**的她锁住了自己的灵魂。她依然配合,也会在他的动作下同他一起攀向高处,但那种战栗跟以前那种心神俱颤的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林绪也渐渐觉得有些意兴索然。有一天,林绪发现自己靠近落尘时想的都是她之前的样子——落尘的忽紧忽慢的呼吸,落尘在被进入时的轻呼,落尘揉弄他的手,落尘主动在他身上起伏,放浪而又羞涩的样子。林绪觉得很荒谬,明明还是那个人,但却再也得不到同样的满足。落尘在收回她的爱恋的同时,也收回了她的魔法,这是林绪比较介意的事情。林绪再一次草草了事,连落尘也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林绪一反常态地没有急着冲洗离开。他平躺在落尘身边,也不回答。不说就算了,落尘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伸手拎过被林绪甩到枕头上的睡衣套上,打算去洗洗睡觉。最近林绪很反常,每次都表现得很急切、很激动似的,但结束之后他就不高兴,甚至有些厌倦和疲惫,好像之前是被什么上了身,不是他本人一样。“你满足不了我,我就只有去找别人了。”林绪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件事,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强求,因为他不要她的爱,只要有爱的她。落尘正在穿拖鞋,听了这话觉得自己的血都要被冻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已经这么卑微了,已经不顾自己的感受迎合他了,他竟然说自己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厌倦了吗?还是从不要这颗心,到不要这个人?落尘的眼泪涌了出来,即使是在最失望的时候,她也没有为林绪这样哭过。她总觉得即使他不爱她,但起码自己能在他身边,可以看得到、感受得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拥有他。他不给爱,那她就不要爱,完全以他要的方式相处,总没有问题了吧。因为落尘心里还是有幻想,成全自己的爱的幻想。可现在林绪说他已经不能被满足!林绪正在碾碎落尘的最后一线希望。即使退让再退让,即使缩到一个角落,自以为很安全,并不会妨碍他,他也还是觉得她碍眼吗?爱在爱的人眼中,是希望是甜蜜,在不爱的人眼中,是麻烦是累赘。落尘任眼泪横流,但没有出声,慢慢地走进浴室。反正林绪想什么做什么都是完全不理会别人的感受的,她根本没有回应的必要。以前是心冷了,现在落尘觉得她的心在变硬。不变硬,怎么能保护自己?不变硬,怎么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突如其来的打击?她再出来的时候,林绪已经不在屋里了。落尘冲过去,扯下床单,使劲地撕扯,她的脑子里全是破坏的,想破坏这个有很多他的痕迹的房间,想毁掉甜蜜的过去,最想打破的是自己心中的执念,要回到她以前的样子——无爱,亦无嗔。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林绪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试图找任何人缓解他的。他知道,只有跟他同一屋檐下的这个人才能满足他,而满足的前提是他自己不愿意付出的感情。所以,现状是他一手造成的,也只有他能打破僵局。而落尘也表现出不在意,甚至她已经想当然地认为林绪可能在外面有了别人,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好像从那个夜晚开始,落尘真正地解脱了。她现在想的就是怎么让自己自由。因为知道了爱情的滋味,落尘觉得无论自己还会不会去爱另外的人,这样的婚姻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落尘来说,这个婚姻的意外收获是多了很多的亲人。跟林家的人相处久了会发现,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即使是林钊,也并没有为难过落尘,他对落沙很好,一老一小总凑在一起下棋。落沙这两年进步很快。王妈每周陪他去学画画,老师是林钊出面请的C大的教授,据说是某位国画大师的关门弟子,很有造诣。老师最初是看在林钊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收下落沙的,毕竟落沙以前是业余的。所幸落沙还真有些天赋,在老师严格的要求下,进步很快。一年下来,他竟然成了老师的得意门生。徐蔓之主要是在美国办公。暑假的时候,她邀请落沙去玩,王妈会陪他同去。那时候,落尘陷在无望的苦恋中,没有心思顾及落沙,也就让他去了。临走的时候,落沙拉着落尘的手说:“姐,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吧,你怎么总不开心啊?”落尘看着弟弟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她突然发现好像很久都没和落沙交流了,因为陪着他的时候,总是走神。“落沙,等你回来的时候就一切都好了,玩得开心点儿。”落尘对落沙许诺,其实也是给自己一个期限。落沙从美国回来以后,发觉落尘是有了改变,不是变得开朗,她原本也不是那个性格,而是变得更加沉静,好像看透世事般云淡风轻。落沙觉得姐姐好像把自己藏起来了,放在或许她自己也触摸不到的地方。有时候落沙给落尘画素描,觉得自己抓不住姐姐的神韵。后来,老师无意中看到那张练习画,对落沙说:“人的神态、情绪是最难捕捉和把握的,你选的这个模特似乎很难画,你好像感觉到了一点儿什么,却又不能用你的笔表达出来,继续多多练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