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林绪忙到很晚才回去。洗过澡,他犹豫着该不该过去找落尘,估计这个时间,她早睡了吧。最后林绪还是决定过去。他打开门,就看到落尘忽地一下从**坐了起来,然后脸红红地看着他。“怎么了?”落尘把被子拖了起来,围到自己的下巴那儿,头搁在膝盖上,脸小小的,显得她特别可爱。“没事。”其实落尘刚刚躺下,一直在想白天在商场里发生的事情,正觉得有趣,林绪就敲门进来了。这让落尘觉得有些心虚,好像她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林绪伸手试了一下落尘的额头,并不热,又用手背贴了下她的脸,很烫。落尘身上很少有这样的温度,林绪有些不由自主地靠过去,把自己的脸跟落尘的贴在一起,汲取着落尘的热度。他的手揽着落尘的肩膀,把落尘拥进自己的怀里。进落尘的房间之前,林绪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是想看看落尘,然后就睡了。可看到落尘双颊绯红,乖乖地蜷在自己的怀中、垂着眼睛的样子,林绪觉得控制自己的冲动是无比愚蠢的行为。他轻轻地在落尘的脸上来回蹭着,手从落尘的另一侧滑下,从领口钻了进去,摩挲着落尘的锁骨,用拇指一点儿一点儿地蹭着。他的动作把落尘唤醒了,她想起了今天的疑问。落尘隔着睡衣按住了林绪的手:“林绪,你觉得……嗯……你喜欢什么样的?”林绪此时已经有些意乱情迷,虽然和落尘一起**了很多次了,可每次他都有不同的欣喜和满足。他对落尘没头没脑的问题有些茫然,嘴上有些敷衍地问:“什么喜欢什么样的?”他的手没停,另外一只手握住落尘的后颈,轻轻地揉捏着。他知道落尘喜欢他这样为她放松。落尘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就是这里啦,”落尘在自己的胸上比了一下,心一横,问都问了,得问个清楚,“你喜欢大的吗?”林绪有些诧异,落尘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样的问题了?以她的个性,她是不追究很多已有的东西的细节的。一定是谁说了什么,可能是那个叫蒙蒙的或者是姑姑,她身边能聊这样话题的也就这么两个人。“怎么这么问?”林绪不知道落尘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所以觉得不大好回答。她别是想翻旧账吧。落尘把林绪放在她身上的手拽掉,用自己的手抓住他的双手:“你别乱动啊,”落尘很认真地看着林绪,“问你呢,你喜欢多大的?”“谁和你说什么了?”落尘瞪了林绪一眼,脸已经涨得有点儿紫红:“今天和蒙蒙上街,有个人拉住我,说我应该去……丰胸,”说着,落尘伸手比了比自己,“说我的太平、太小,曲线不够美,还说男人都喜欢大的,喜欢摸着有手感的。林绪,你喜欢哪种?”反正已经说了,落尘觉得应该把事情交代清楚,等着林绪为她解惑。落尘还是有些生涩。虽然成为已婚妇女已经近两年了,但她始终也是实践有余,理论不足。这样私密的事情,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讨论的话,她也不可能跟别人探讨。虽然知道落尘不可能成为那种孜孜不倦追求美的人,林绪还是觉得防患于未然比较好。“如果只注重表象,那么人的渴望就会无止境,有什么还是能抓到手的呢?”林绪用手抚摩了一下落尘的胳膊,“对我来说,大或者小从来都不是问题。关键在于,那是你的。”此时林绪这样看着她,对她说着这些话,落尘觉得自己在林绪的心里是占了一席之地的。但这样的想法似乎又会让她陷入对林绪的迷恋。落尘闭上眼睛,想把因他的这句话产生的异样情愫挤出脑海。“我只是问你大小握起来的区别,你怎么扯远了?”落尘睁开眼睛,又绕回了原先的疑问。林绪笑了笑:“我不清楚,我从来都是整体对待,没有分成部分去想过。感觉对了就都很好,感觉不对就都不好,没仔细想过自己的偏好。”“从来?你有过很多女人吗?”落尘马上敏锐地抓住这个信息。林绪在心里哀叹:“原来她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自己还是太大意了。”虽然无意隐瞒,但林绪并不想因为以前的事情让落尘有什么不愉快。“我说的对待,并不特指这方面的事情,包括我与人交往的方方面面。嗯,在你之前我是有过女人的,但现在都没有私人来往了。”“林绪,你当时跟她们一起,只是各取所需吗?”“算是吧,也都相处得还算愉快。”“既然有这样的人,那你当初找我干吗啊,和她们继续不好吗?”落尘有些纳闷。“我从没有想过要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共度余生。”落尘看着林绪,有些问题她不知道怎么问出口。林绪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说:“如果尤他可以代表一部分男人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的确有人喜欢大的。但我认为这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人。”林绪极少说别人的是非。但如果是说尤他的事情,林绪觉得他只是在说事实,并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落尘张大了嘴,似在惊叹原来尤他竟然喜欢那样的女人,真是没看出来。怪不得当初他一看到她就很不满意的样子,原来是她和他的审美观相去甚远啊!落尘点了点头。转移了落尘的注意力,林绪拉过落尘:“我为你解惑了,现在你来解决一下我的问题吧!”落尘当然是很快体力不支,缴械投降。很快他搂着落尘睡着了。睡梦中,两个人都露出了甜美的表情。这样悠闲中带着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后,落尘就遇到了林绪的低气压风暴。进入大三以后她的变化是唯一能影响到林绪的情绪的东西了。而她的变化,是楚荆扬和蒙蒙带来的。楚荆扬毕业后并没有继续读博,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扬天与华林的合作向纵深延展,除了技术之外的生产、营销等很多方面,扬天都参与了进去。楚荆扬在毕业之后又创建了极天文化,主要从事外国影片的引进、译制和在国内推广的工作。他的眼光独到,选的片子所对应的市场都拿捏得很准。开始的时候,他只是选一些小成本的艺术电影,由落尘和蒙蒙进行字幕翻译,并不做后期配音,就投放到了小影院。这种原汁原味的外国电影很快就拥有了一批固定的观众。他引进的这些电影成本很低,所以最初虽然并不赚钱,但基本能够做到收支平衡。给电影做翻译,对落尘来说是很陌生的体验。以前她也看电影,也看原声碟,但并不是因为喜欢才看的,因为落尘并不觉得在别人的表演中能体验到什么。所以,其实她多数的时间都是用在书本上。当蒙蒙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可蒙蒙央求她:“凌落尘,我们赚些外快不好吗?再说了,你就当是锻炼自己了,你不是以后想做翻译工作吗?好吗,好吗,我们一起干吧?赚的钱我们三七分,我七你三,啊,不对,是你三我七,啊……啊,还是不对,反正你多拿就是了!”落尘禁不住蒙蒙拉住她的胳膊乱晃,只好说:“那好,我试试吧。钱的事再说吧。”“那可不成,楚荆扬跟我说的时候就是利诱,所以我才会答应的。我还指望着拿这钱去孝敬我爷爷,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呢!”蒙蒙说着,摆了个姿势出来,“怎么样,咱也是条好汉,可以自己赚钱了!”落尘有些无奈,伸手在蒙蒙眼前晃了晃:“等接到活儿,你再展望美好未来吧!蒙蒙,醒醒!”蒙蒙放下胳膊,转而搂住了落尘:“落尘,你真好,以后我们就是工作伙伴了。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工作,这就是我的理想。”这的确是蒙蒙的理想。她的一生从她出生的时候就被安排好了,蒙蒙有时很悲哀地想,爷爷的孙女,爸爸妈妈的女儿,是傻子都能做好的,只要按照他们的意愿做就是了。所以,当楚荆扬提出这个邀请时,蒙蒙几乎是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如果能在剩下的两年时间里和落尘一起做些事情,她觉得这个大学生活就是完美的了。那么,她就有更多的美好回忆去支撑将来的枯燥生活。落尘好气又好笑,这个楚荆扬也不知道用什么煽动了蒙蒙,她怎么都激动成那样了!落尘觉得这无非就是一种兼职,好像不可能靠这个赚很多钱。那时,她还不明白楚荆扬的良苦用心和蒙蒙的欣喜。他们第一次合作的是丹麦电影《野女孩》,讲述的是一个叫拉鲁斯的小男孩帮助失去父母的女孩汀克寻亲的故事。这是落尘第一次认真地看电影,故事里女孩的遭遇把她深深地吸引了。虽然故事笑料不断,但她最后还是泪眼婆娑。当时蒙蒙和楚荆扬都在身边,落尘只是无声地落泪。楚荆扬已经看过这部影片很多次了,所以他知道落尘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孩子们的表演的。蒙蒙也是第一次看,她也完全被吸引了,受剧情的感染时哭时笑,毫不掩饰对影片的喜爱。“楚荆扬,你真行,这样的影片你也能淘到。”“儿童题材的你们翻译没问题吧?”“什么话,还有我们绝代双娇办不成的事情吗?”担心蒙蒙越说越离谱,落尘连忙打断她:“楚荆扬,你大概什么时间要译稿?”“不着急,第一次你们慢慢做。这是资料费,”楚荆扬拿出一个信封,“你们要买一些字典、相关的书和查一些资料,花销就从这里出吧。还有,你们要注意资料的积累,最好建一个资料库,这样会方便你们以后的工作。”落尘还想推托,蒙蒙却一把拿过钱:“跟当老板的人客气什么,我们也是为他卖命呀!受他的剥削,我们先尝点儿甜头也是好的。”蒙蒙一转头,“楚荆扬,我们拿了第一笔外快,请你吃饭,赏脸吗?”她挥了挥手里的信封。楚荆扬不紧不慢:“好啊,走吧,我来请。”然后他小声对蒙蒙说,“别打资料费的主意,你们的钱我会让落尘看着的。吃饭的钱,会从你将来的稿酬里扣除。”不理会蒙蒙的大喊大叫,他径自拉着落尘走了。落尘的新家并没有原来公寓里的那种视听室,如果她在客厅看的话,会比较分散精力。落尘手边虽然有剧本,但她还是想把演员说的一字一句都听清楚。所以,这段时间落尘和蒙蒙一有空就窝在蒙蒙的宿舍里,那里有楚荆扬新给她们购置的一套家庭影院,也是为了方便她们一起研究和查资料。刚着手时难免有些艰难,落尘自己都觉得没有很好地表达出人物的感觉,更别提做到原汁原味了。楚荆扬看了看她们的初稿,只是说:“还好,反正只是做字幕,问题不大。你们刚入这个门槛,要慢慢积累。”落尘听得出来他并不满意。落尘决定重做。倒不是为了面子或者别的什么,落尘只是很喜欢这部电影,希望把它更好地呈现给国内的观众。虽然她知道楚荆扬说得没错,去看原声电影的肯定都有一定的语言基础,字幕只是起辅助作用而已,但她不愿意把这种糟糕的字幕放到广大观众的面前。对于落尘的决定,蒙蒙没有说什么,她也觉得既然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就应该做好。所以,楚荆扬又见到了二稿、三稿,一次比一次贴近人物,翻译的文字更灵动、传神。直到第五稿,楚荆扬配着电影看完,笑着说:“行了。”这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这部电影翻译起来并不是很难,但是看大量的背景资料,捕捉电影的神韵、人物的语言特点,这些是很需要工夫的。这次的努力,为落尘她们打开了一扇门,通往电影殿堂的门。后来,楚荆扬、落尘、蒙蒙,还有落沙,一起举行了庆功宴。落尘为了这部电影,已经很久没陪落沙出去玩了,每天能抽空看着他学习一会儿,就已经很难得了。所以,当蒙蒙提出要聚会的时候,落尘马上说:“不行,我答应落沙了,翻译结束后要带他出去玩。”蒙蒙说:“一起吧,不然咱们三个人也注定有个形单影只的,四个人刚刚好。我来打电话。”落尘并不介意把落沙介绍给蒙蒙和楚荆扬。在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中,落尘对蒙蒙的认识更进了一步。蒙蒙不是只会疯玩的女孩,她很有思想,见解也很独到,想法又比落尘灵活些,落尘觉得很受启发。她们工作时经常是灵感来自蒙蒙,而落尘能恰如其分地表述出来,所以两个人的合作很愉快,是个相互促进的过程。楚荆扬一般会很含蓄地表达他的意见,但他觉得不好的时候,绝不会说好。有那么两次,蒙蒙恨恨地要掐他的脖子了,他也只是问:“有把握会更好吗?”有时候只是一个字的改动,楚荆扬都会注意到,这让她们觉得,她们的努力受到了尊重。所以,如果说之前朋友的概念有些泛泛,那么现在落尘把他们看做是伙伴,一起经历过一些值得珍惜的事情。她愿意让落沙结识他们,她知道落沙也会喜欢他们。那个夜晚他们都很轻松、尽兴。落沙因为好奇姐姐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也不怎么说话,就是听他们讨论问题。蒙蒙还沉浸在完成作品的喜悦中,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的心得,谈论屡次被楚荆扬否决。因为蒙蒙洋相百出,落沙很快就喜欢上了她。楚荆扬并没有刻意多和落沙聊什么。他问落沙有没有兴趣学习做电影海报,因为极天文化将来的目标是投资拍片,并推广到国际,要起双向交流的桥梁作用。落沙很感兴趣,问了楚荆扬很多问题。楚荆扬说如果他有这个想法,可以找师傅带他。摄影、构图都是万法同宗,何况落沙又学得很杂,对什么都兴趣浓厚,自然很希望接触这个领域。他望着落尘,希望落尘能答应。但落尘摇摇头:“等他上大学以后再说吧。他现在的业余爱好实在太多了。”落尘知道,落沙对由绘画延伸出来的一切都有兴趣,但他似乎并不确定自己将来的目标。很多老师都说落沙有天分,但他反倒不确定自己喜欢什么了。楚荆扬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落沙说:“你什么时候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都可以跟我联系。当然,前提是你姐姐要同意。”后面这句他是刻意对落尘说的。饭后,楚荆扬带落尘他们去看赶制出来的样片,之后又和公司的几个后期制作人员举行了庆功酒会。落沙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开心地和落尘说:“姐,以后你就要译制电影了啊?屏幕上都有你的名字呢,好厉害啊!”落尘挽起落沙的手臂:“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我们只是把人家的作品翻译一下罢了,嗯,就跟话筒、显示器的作用是一样的。但是,也的确是很有趣的工作。”当这部饱含她和蒙蒙辛勤汗水的影片播映的时候,落尘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就像给自己喜欢的娃娃穿上自己亲手做的漂亮衣服,有丝得意和满足在里面。后来,这部影片顺利上映,在业界产生了很大的反响,为极天文化大展拳脚开了个好头。楚荆扬把利润的二分之一拿出来给落尘和蒙蒙做稿酬,这是个不小的数目。他没给落尘拒绝的机会:“你们用这笔钱成立一个属于你和蒙蒙的工作室,拓展你们的翻译业务,其他方面我会全力支持你们。”对于落尘的新变化,林绪怎么会毫无察觉呢?他当然会对楚荆扬的越界感到气恼。然而,他更生气的是落尘的不声不响,她完全没有主动告诉他她正在做什么的意思。不过,在这一点上他是有点儿冤枉落尘了。他们在一起的两年,有什么是能逃得了林绪的法眼的呢?落尘已经习惯了即使不跟他报告他也无所不知的状况了。落尘觉得即使她不说林绪也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而他没说什么,应该就是赞成或者至少是默许她这么做了,所以她才会放开手脚去做。“我们去哪儿?”看着林绪在环线上面绕了一圈又一圈,落尘终于忍不住问他。林绪叹了口气,显然已经过了气头:“爷爷让我带你回去吃饭。”林绪去看过落尘参与制作的电影。他看过后,有些理解落尘为什么会为了这部影片付出那么多心血,但这并不能跟她总是对他的敷衍态度相抵消。“那现在呢?”落尘牢牢地握紧把手,丝毫不敢放松。“现在不去了。”林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很轻易地就被她惹火。看她一副任凭他做主的乖顺的样子,他就火大了。他觉得她表面上老实听话,实际上主意比谁都多。阳奉阴违用在她身上都不合适,因为她连表面文章都不做了。她完全是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的样子,哄着他似的。这可让他这一肚子气往哪里撒呀!跟林绪的冷战还没有落下帷幕,落尘就整装待发了。他们系今年要跟旅游英语专业的学生一起实习,地点是亚布力滑雪度假区。由于冬季是那里的旅游旺季,所以这次实习很可能要一直到年后才结束。亚布力是国内最好的滑雪场,由风车山庄、交通山庄、大青山滑雪场、、云鼎山庄、好汉泊雪场共同组成,华林有时招待外商也会去那里。但落尘一直没去过,她的性格喜静不喜动,本来也不爱运动。“要去多久?”林绪站在门口,看着落尘收拾行李箱。他刚刚出差回来。“听蒙蒙说三个月左右吧。”这学期已经在十一月底全部结课了,下学期开学考试。因此,到三月份开学,她的时间肯定都会用于实习。“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林绪没听说过英语系还要出去实习,而且不是一周两周,而是整整三个月,近一个学期的时间。“她也是跟上届的学姐打听的。现在只知道去度假区,具体分到哪里都还不知道呢。”“你别去了,我给你安排实习。”落尘知道要去实习,心里是有点儿打怵的。突然去外地,还冰天雪地的,不说生活上方便与否,单是那里的气候她的身体就未必适应得了。可实习是有学分,要算成绩的。虽然学校允许自主选择实习地点,但她已经报名了,如果现在再说不去,就显得太特殊了。落尘已经不住校、不参加集体活动了,如果连实习都不参加,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所以落尘咬咬牙,还是报名了。“明天就出发了,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啊!”“那我给你们辅导员打电话吧?”林绪松了松领口。连着几天没好好休息,回来就得知她明天要走,他有点儿措手不及。落尘走到林绪的面前:“我也不想去的。可全系的同学都去,我怎么能搞特殊呢?”“你还担心和别人不一样,太突出了吗?”“这不是担不担心的问题。这次的实习据说特别锻炼人,学校说最好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当然锻炼人了,你们都是免费的劳力,怎么会不人尽其用呢?”林绪转身走了。既然落尘不让他管,那他就不管好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多管闲事了,只是听尤他说了那么一句,担心她受不了那里的寒冷天气,就赶回来阻止她。林绪因为有事很快就出去了,晚饭都没有在家里吃。林绪一走,王妈就开始对着落尘絮叨了。“小姐,你不去不行吗?”王妈和落沙都不愿意让落尘走。他们一个是担心她的身体,一个是单纯地舍不得她。落尘无奈地笑道:“现在说不去,肯定是不行了。”这次实习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怎么好变来变去地影响统一安排啊?“小少爷不想让你去,你就让他安排呗。这有什么不行的。”“这不是能不能安排的事情,我明明能去的。大家不也都去了吗?我就那么没用,一点儿苦都吃不得?”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要去,估计没有人会像她家似的,一个实习弄得全家愁云密布。“你们俩呀,一个刚回来,一个又要走那么长时间。夫妻两个总分开是不好的。你看我们小姐,一个人在家里等这么多年,也没把姑爷拉回来,不还是自己去了吗?你别因为一时赌气就往外跑啊。”王妈本来是不想吱声的,但是落尘不是去三天,是去三个月啊,她怕小孩子们不懂事,会把家都弄散了。王妈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落尘不想让林绪觉得自己是一时负气出走。本来她也没跟林绪闹什么别扭,只是他一直在生气罢了。晚上,落尘虽然早早就躺下了,但还是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他回来了,她犹豫了又犹豫,还是下决心过去看看。落尘站在林绪的门口,不知道就这样敲门进去是否妥当,毕竟每次都是林绪去她的房间。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落尘就自己开门走了进去。林绪在洗澡,他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落尘把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挂好。“有事?”林绪见她在房内,好像懒得正眼看她一样,自顾自地擦着头发。下午,他出去也没做什么正经事,只是不想在家里待着。面对凌落尘时,他觉得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他避开。他们俩的关系发展到这种地步,是他未曾料到的。他以前对于女人何曾用过心?但因为她是自己的媳妇了,所以对她就用心了一点儿,以至于弄得他现在事事受挫,时时心堵,都简直不像他了。今天,尤他都看不过去了:“哥,这种女人你也不能太宠了吧?她也不能太拿咱不当回事吧?况且,有谁是你摆不平的啊!我都跟着你们闹心。不知道你们结婚这么久了还瞎闹个什么劲儿。”林绪一直没觉得自己多宠这个女人。落尘给他的感情,他不想回应。那么,他只能在其他方面做一些补偿,负起责任。就是这种心理,造成了今时今日的局面——他步步退让甚至被落尘忽视。他心里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这里。当对她无原则的退让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他知道这里面出问题了,而问题的关键是他自己。在没有想好怎么做之前,他只能把问题放到一边。落尘慢慢蹭过去,看着林绪冷冷的脸,之前想要说的话,此时竟然全忘记了。见她不出声,林绪更加不耐烦了:“没事的话,恕不奉陪。”他掀开被子,做出准备睡觉的样子。落尘听了林绪的逐客令,只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原来他只是不满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内,厌烦了多事的她罢了。“那你好好休息吧。”尽管落尘希望他好好的,事事如意,事事顺利,但他的情意,她到底还未看透。走的时候,落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落沙送的帽子围巾,手里拉着行李箱,背着王妈准备的一个大包,里面吃的、穿的、用的、应急的药品,一应俱全。林绪似乎一夜过后也没有任何芥蒂了。他送她过去的时候,告诉她不要硬撑,坚持不下来的话就给他打电话。但是,他的言语里充满了客气。不知道为什么,这让落尘想到了离别,不是眼下的这种暂时的告别,而是转眼就会彻底消失、再无干系的诀别。所以,落尘在下车的时候惴惴不安地说:“我不想去了。”她在几秒钟前刚刚想明白,跟楚荆扬和蒙蒙在一起做的事情也好、如今的实习也罢,若是林绪不喜欢,她放弃了又如何?虽然总是嚷着要什么自由,此时她才明白,她要的自由只是心不被他拴住。尽管她的人会离开,但是她的心仍然在这里,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面对所谓的自由,真正不舍的人是她,只有她。林绪闻言,注视了她半晌:“下车吧,那里或许你会喜欢的。”他要的不是强硬下的妥协。无抵抗的屈服,其实是对对手的一种侮辱。落尘本想再说什么,可林绪的眼神让她心中一凛。他更烦了吧?她好像是个摇摆不定、出尔反尔的人。她赶忙下车,回身跟林绪告别。他却只是专注地调转车头,没有看她。然后,他就这样慢慢地开远,不见了。落尘是郑重其事的,蒙蒙可就是轻装上阵了。她只带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背包都没装满。周围的同学好像都是如临大敌似的装备齐全。领导在上面做动员讲话的时候,蒙蒙凑到落尘的耳边低语:“无非是认真学习、为校争光之类的话,不知道他怎么就说得这么来劲。他倒热血沸腾了,也不体谅我们都在这里瑟瑟发抖呢!”说着,她用手套按住脸猛搓。落尘被蒙蒙的样子逗得想笑,却没有笑的心情,所以只是扯了下嘴角,又叹了口气。蒙蒙以为落尘叹气是在呼应她的感慨,于是拍拍落尘的肩膀:“应该就快好了。你听,他说话的‘这个、那么’开始多了起来。”上面的这位领导,讲话时一旦临时措辞,就会说很多“这个、那么”之类的词。忽然旁边有人开始鼓掌,落尘和蒙蒙也跟着拍手。大多数人都带着手套,声音闷闷的。大家把放在地上的东西拿起来,准备出发,一时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落尘发现刚才讲话的那位领导还站在台阶上,很尴尬的样子。蒙蒙又靠过来:“完了,刚才好像是谁起哄了,上面那位还没讲完呢。咱们俩被人陷害了。”落尘转过脸看着蒙蒙,只见她把头垂得很低,神秘兮兮地和自己在说话,好像很担心的样子。落尘把她拉了起来:“没事,谁认识咱们啊。”蒙蒙还是缩头缩脑地四处看了看。唉,估计她被站在上面的爷爷看到了。这种小事他竟然都来,还总说什么铁面无私。实习竟然也能联系上军事化管理,她真不知道是要佩服他们的创新思维,还是要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一路上,落尘都发觉蒙蒙在不住地嘀咕,念叨着什么“哼,就藏起来不给你看”、“哼,我才不想你呢”之类的话。落尘以为她又为了李其苦恼。虽然“李其”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从蒙蒙嘴里出现了,但这几天他们的关系也许有什么变化。落尘没问蒙蒙,如果蒙蒙想说,是不会放过她的耳朵的。由于现在是滑雪旺季,游客增多,滑雪场的人手就不够了。所以女生大多被分到酒店的接待部,负责带住宿的游客去他们要求的不同级别的雪场。宿舍是六个人一间,落尘和蒙蒙被分到了一个宿舍。放下行李,他们去领了统一的制服,换好后就去风车山庄集合,简直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尽管实习的时间是雪白冰冷的户外居多,但落尘低落的情绪在那片晶莹单纯的世界里,在温暖的大家庭中,有了明显的好转。开始几天的确是很累,穿着厚厚的滑雪鞋,落尘的脚磨得起泡了。在户内户外往返,冷热交替,笑脸相迎,积极与客人沟通、交谈,这些对落尘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挑战。她那几天就盼望着什么时候能休息,身体仿佛已经到了极限。有个女生由于没做好防冻措施,把耳朵冻伤了。之后,滑雪场派专人对他们进行了为期三天的培训,帮助他们尽快适应快节奏的工作。落尘也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她渐渐明白林绪说的或许她会喜欢这里是什么意思了。这样的生活是跟她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的,现在她要接触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在短时间内与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这样直接与陌生人交往对落尘来说是个全新的体验。如果不是来这里实习,她一生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体会。每天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雪场,看到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来征服雪山,落尘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和自在。她的心,在这里被完全放开。在这个冰雪世界里,落尘觉得自己被慢慢净化了。白天没有时间打电话,晚上又累得不想说话,脑子里也都是英语,所以落尘只是每天给落沙发一条短信,报个平安。楚荆扬在晚上的时候给她打过几个电话,也都是简单地问候一下就挂了,因为他觉得落尘可能很累。周末,他送了很多水果过来。跟他以往不管不顾张扬的作风不同,这次楚荆扬只是把水果放在接待室里,说明是给落尘的就走了,并没有露面。楚荆扬送来的二十箱苹果把落尘愁坏了。后来,还是蒙蒙给她出主意,给负责带他们的老师和这里的师傅送了几箱,剩下的以宿舍为单位均分。新鲜的水果当然是人人都喜欢吃的。落尘回到宿舍,马上到阳台给楚荆扬打电话:“你改行卖水果了吗?”楚荆扬笑呵呵地说:“猜错了,是我种的。”落尘一时语塞,这个楚荆扬,油盐不进的厚脸皮。她只好说:“谢谢,苹果很新鲜,大家都很喜欢。”“当然了,很甜吧?”“不知道,我还没吃。”“怎么不吃?”落尘转身看了一眼屋里,同宿舍的人正围在一起大快朵颐。估计她的这个电话讲完,也就不会剩下什么了。在这里水果真是太得人心了。滑雪场周边虽然已经发展得不错了,但仍然是以滑雪场及其附属设施为主。现在又是冬天,水果很贵。“不急。”“去吃吧,怎么也得吃一个啊。下周我再去看你们。”楚荆扬自然知道羊入虎口的下场,所以特意多送了一些。“不用了,你那么忙。”落尘连忙拒绝。这个楚荆扬就是一个漩涡,他到的地方,没有不掀起风浪的。“周末还行。”“别来了,我们再有几周也回去了。你还是好好工作吧。”虽然知道落尘这么说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去,但楚荆扬还是被落尘话语中带出的那一点儿关心弄得心里暖洋洋的:“嗯,等你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饭。”只要他不来怎么都好,落尘连忙答应:“好,回去再说吧。”落尘进屋,同宿舍的人都笑嚷着让落尘交代神秘的苹果王子到底是谁。幸好蒙蒙带头又来了一顿疯抢,才打断了她们的逼问。事后,蒙蒙问她:“是楚荆扬吧?”落尘点点头。蒙蒙一副胜利的表情,落尘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她是想摇头的,原来自己是希望另外一个人出现,盼望另外一个人的惦念。思念就像春天的野草,被风雨浸润过,就会一夜间疯长起来。在近三个月的时间里,落尘跟林绪都没怎么联系,几次拿起电话,甚至按下了号码,又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删除。其实,落尘只是在累极了的时候想听听林绪的声音,好像只要听到他的声音,自己就不会觉得那么累,身上就不会那么酸痛,或许这点儿累和痛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思念,是一根藤,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长出枝芽,甚至缠住整颗心。最终,落尘也没有拨出那个电话。而她,也没等到林绪的电话。落尘就在林绪给她编织的网里,缠来荡去,往往觉得自己已经挣脱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其实被缠得更紧、陷得更深了。所有的摆脱,仿佛只是自欺欺人。过年前后的那几天,落尘非常想家。中国人过年都是要回家团聚的,但外国人并没有这种习惯,相反他们很乐于这个时候来中国,体会一下中国过年的味道。所以,亚布力在过年前后也推出新的旅游项目:欢乐中国年。这就要求工作人员投入更大的精力去筹备。所以,不只是他们这些来实习的走不了,连那些老员工的休假也全部取消了。落沙想过来看她,但是王妈年纪大了,这里的天气并不适合她。落尘也顾虑到落沙马上要中考了,不想让他分散精力,反复叮嘱他假期不要因为贪玩把功课丢下了。落尘没问过林绪的情况,但是,王妈、落沙,甚至林端紫的电话里都会或多或少地提到一些。她了解到林绪不停地忙,一直在做空中飞人。从大家的接人待物就可以看出来实习的效果,这帮学生初时面对生人的羞涩已经不见了。表现最出色的是刘之川。他在实习中提出很多合理化建议,参与了许多活动的策划与组织。在拥有了管理权后,他会不着痕迹地关照落尘,比如客人不多的时候让她去休息一会儿,他帮她盯着。落尘并不乐意接受他的照顾。落尘已经适应了这种节奏,工作对她而言不算是苦差,所以她觉得没必要接受额外的照顾。但如果不接受他的好意,两个人可能会更尴尬。有些人,是注定做不了朋友的。三个月的时间,落尘收获颇丰。等到收拾行装回家的时候,她学会了滑雪,从犁式、半犁式到平行式,滑起来也像模像样的。而她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跟同学过集体生活。虽然他们是男生女生分开住,但有时会有男同学集体造访。然后,女生宿舍就沸腾了,打扑克的,说笑的,还有组织小晚会的,唱歌的,跳舞的,热闹极了。这里不是学校宿舍,没有门禁,每个夜晚都可以毫无顾忌地狂欢。虽然落尘多数时候只是在一旁看,但偶尔也会被蒙蒙拉上跟他们打扑克。落尘看了几次就学会了出牌规则,但她就是搞不懂怎么记牌。对家出牌的时候,她也会跟牌。可她毕竟刚刚学会打牌,所以对到底怎么样才能赢对手还缺乏经验。幸好蒙蒙很厉害,所以她们搭档的时候,是赢多输少,即使落尘出错牌,蒙蒙也从不抱怨。当然他们的气氛是极其热烈的,因为输家要钻桌子。每当输家诞生了,满屋子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们钻,还在一旁品头论足地起哄。落尘她们要钻的时候,蒙蒙总是说:“我钻两次吧,落尘是被我连累了。放过她吧!”可落尘怎么好意思呢,明明都是她在扯蒙蒙的后腿。况且蒙蒙本来就高些,钻得再利落,总是让人看着很别扭,觉得她很吃力似的。所以落尘一般都不理蒙蒙在那儿嚷什么,就自己走过去,猫着腰钻过去。只有玩得起的人,才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落尘这么做,让大家对这个和他们少有来往的女孩少了些距离感,觉得她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孤傲,渐渐也和她开起了没有恶意的玩笑,觉得她和蒙蒙一样亲切。落尘比较谦和,又爱干净,宿舍的卫生基本上都是她在打扫。所以,虽然她在熄灯之后很少参与宿舍的卧谈,但她们也还是很愿意接近她,把自己的事情倒给她听。很快,这六个女生就非常亲密,同吃同住同行动。但如果她们问她一些私人问题,比如男朋友啊,比如家里的事情啊,她也多半轻轻遮掩过去,自己的事情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除了蒙蒙,其余的女生都是旅游英语专业的,所以大家刚刚培养好感情,就要返校分开了。返校前的那天晚上,落尘和蒙蒙洗完衣服回到宿舍,发现宿舍的灯关了,同屋的女孩都静静地坐在**。有歌声从窗外传进来,是声音很有磁性的男生的弹唱,声音低低的,却好像能拨动每个女生心里的那根弦。那一刻,他正唱着“风永远吹不停,inthefallofforty-four”(《秋天1944》,黄大炜),歌声中满是苍凉。落尘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歌曲,但也随着他的声音沉浸到那种意境中去,有无助,有悔恨,有爱,有握不住的伤痛。后来,他唱了很多,又有很多男声加入,那种静夜中的轻弹清唱,远比热闹的演出更能打动人。适应了屋内的光线,落尘发现同屋的女生都怔怔地坐在**,沉浸在动人的歌声中。落尘没到窗口去看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她只是略带虔诚地聆听着歌声,感受着歌中的感情。她知道,这个歌声会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用来纪念这段有些青涩却饱满的青春。回到学校,带队老师说实习总结开学后再做,让大家先回家跟家人团聚一下。随后大家就解散了。同学们都唧唧喳喳地讨论着怎么回家。蒙蒙这几个月也变得很懂事了,想起爷爷的样子,比记忆中老了很多。蒙蒙叹了口气,如果她现在还不明白出发前老爷子是为何而来的话,那就太辜负他的一番心思了。蒙蒙拿出手机,给妈妈发短信说她一会儿回家,被放逐的生活也算告一段落了。老师刚刚挥手说“祝你们假期愉快”,同学们就已经作鸟兽散了。蒙蒙也是跟落尘打了个招呼就消失了。落尘背着包,拉着箱子,慢慢地向校门口挪动着。昨夜的歌声一直响至深夜,落尘也靠在床边听了很久,现在只觉得头昏沉沉的,也没有什么力气似的。路上,几个男生表示要帮她拿东西,她都客气地拒绝了,因为她觉得大家都急着往回赶,不能耽误别人的时间,再说她的东西也不算多。正走着,她忽然觉得手上一轻,袋子被人夺走了,肩上一轻,背包被人卸下去了。落尘抬头一看,林绪正站在自己身边,眉头微蹙地看着她。“走吧。”林绪丢下一句话,就拎着落尘的东西,迈开大步走向停在路旁的车。落尘自欺欺人地想,大家都正忙呢,不会有人注意她的。她连忙跟了过去,上了车。等到林绪发动车子,开出校园,落尘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引人注目。路两边的同学都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看着。落尘把头低下,轻声催促林绪:“我们快走吧。”车子驶离了校园,落尘才有些后知后觉地问林绪:“你怎么有空来接我?”她看看时间,快到十二点了,或许是午休时间吧,不过她也没希望林绪回答,又说,“直接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