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朦胧甩开了胡司令的手,但还是坐了下来,怒气未消。“二子,你听我说。以前我们都是跟你哥混的,跟你哥混的时候,我们当然威风了!社会上谁不怕我们?”“……”冯朦胧盯着胡司令看,不说话。“但你哥现在不是不在了吗?就靠在座这兄弟几个,怎么跟李老棍子他们干啊?你知道,即使你哥在的时候,咱们也就是跟他们打个平手,那你说,现在……”“你就是不准备帮忙了是吧?!”“你的忙我怎么可能不帮呢?我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去找他们谈,给你要点医药费,肯定没问题。”“我缺那点医药费吗!?”“那你究竟要怎么样?”“我说了,收拾他们!”“你这是要我们弟兄的命。”“不帮了对吧?!”“对!”胡司令彻底摊牌了。“好!”冯朦胧转身走了。冯朦胧走出了10几米后,恍惚间听见了胡司令说:“真他妈的不识好歹,我又不是他爹,凭什么管他?”一股热血冲到了冯朦胧的脑门上,冯朦胧想回头找胡司令理论。冯朦胧已经停下了脚步,踌躇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了。走出了饭店,冯朦胧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了:现在的自己在胡司令面前,就是一条狗,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谁能靠得住?这世界上真的没有救世主,只能靠自己。冯朦胧捏了捏插在腰间的腿叉子。可能就在这一天,冯朦胧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自己立个山头,想实现自己那“你们,要付出代价”这七个字的格言,就一定要靠自己!冯朦胧比摇尾乞怜的狗强,因为,他有尊严,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冯朦胧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还有一个人也像是狗:刘海柱。他是荒山上的一只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刘海柱每天都和二东子的师傅在一起,他从这个在这里要等死的老头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和生活的希望。虽然相处得很好,但是沟通却是寥寥。期间,二东子曾经给刘海柱和老头曾经送来了一副象棋,可是,俩人根本就没怎么下过。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互相影响。老头活着,仅仅是为了完成活的任务而已,他的眼中,只有落日、残花、枯树,还有,房子后面那两座坟。或许,他也十分想能尽快能添一座新坟,把自己这枯萎又残缺的躯体埋葬进去,把自己这一身绝技埋葬进去,把自己这怂人听闻的血泪史埋葬进去,最后,把自己这一生所有所有的罪恶,都埋葬进去。刘海柱和老头俩人说话不多,但刘海柱在这一个月里却变得像这老头一样绝望。荒山上也有向日葵,荒山上也有绽放的牵牛花,但刘海柱从无心情去看。他枯坐在荒山上,经常一发呆就是一天。从夕阳下山,呆到满天星斗,再从满天星斗,呆到旭日初升。刘海柱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在哪里?在城市里,他背着不轻不重的罪名。在城市里,那个叫周萌的姑娘,已经注定要离他而去。或许,尚在城市里的亲人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想起性格刚烈的爸爸和温柔善良的姐姐,刘海柱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偶尔还会浮起笑意。但这笑意也是一闪即逝,因为,最在乎他的亲人,肯定都在为他的过错和失踪焦虑着。在这荒山上,刘海柱更是看不到任何希望。难道,自己就要像二东子的师傅那样,与这荒山一起终老?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刘海柱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敲开了老头的房门。老头似乎整夜都没睡,擦着了洋火,点亮了那盏绿豆大小的煤油灯。煤油灯亮了,刘海柱只能看见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但是这双浑浊不堪的眼睛,这天晚上在煤油灯那绿豆大小的火焰下,似乎有了一点点光亮。“柱子,呆不下去了吧。”“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闷。”“呵呵,你就是呆不下去了,我明白。”老头竟然罕见的笑了。“……”刘海柱沉默。“年轻人,能像你这样,足足在我这呆上一个月,已经不容易了。”“我其实……还是愿意和你一起在这呆着……”“恩,这一个月,我看出了你的人品,你是个好小伙儿。你想好去哪儿了吗?”老头那双已经分不清黑白的眼睛,似乎能洞悉所有人的心思。“没想好。我想先回家……然后,然后……”“恩,然后呢?”老头盯着刘海柱看。“然后……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啊!”“你说的太对了,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啊。可是,就是因为天下太大了,你就不知道能去哪儿好了,对不?我年轻时候跟你一样,觉得天下这么大,哪儿都是我的家。我老了老了的才明白,天下虽然大,但家可能只有一个。路,可能也只有一条。”“对……”老头点着了烟袋锅子,吧嗒了两口:“要么,我给你指条路?”“我听你的,你让我去哪儿我去哪儿。”“10多年前,就在这个小屋里,有个和你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也和你说过差不多的话。”“这里除了我和二东子还有别人知道?”“对,还有一个。10多年前来的,然后再也没回来过。他的性子不如你,只陪我呆了三个礼拜,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去哪儿了?”“顺着我指的路走了。”“那你让我去哪儿?”“和他同一条路。”“……”刘海柱沉默,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谜一样的老人。“他现在,听说活得很好。你过去,也能活得一样好。”“……”刘海柱继续沉默。“等吧,等二东子再来,让他给你带路。”三天后,二东子来了。“二东子,拿笔,帮我写信。”老头说。“写给谁?”“老魏。”“师傅,你有3、4年没给他去信了吧,咱们有10来年没跟他联系了吧,他……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