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1万吧!”“你能找到老魏的家吗?”“能。”“你已经10多年没来了,还能找得到?”“和10多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这么多小胡同,你能找到?”“能。”“咱们是不是等到天亮,人家老魏起床时再去啊?再一个小时天就亮了。”“老魏要是知道咱们来了在外面等着不进去,会生气的。”“……”“他就这个脾气,走吧!”借着星光,二东子领着刘海柱像是走迷宫一样,七拐八拐,穿过了无数小胡同,终于走到了一家门前。刘海柱真佩服二东子,就二东子这记忆力,刘海柱是绝对没有。过了10几年了再走这迷宫,居然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咣,咣,咣。”二东子敲门。“谁呀?!”房间里传出来振聋发聩的一声暴喝,要不是刘海柱的胆子特别大,肯定得被这一嗓子吼得吓破了胆。“我呀,二东子,魏叔,开门。”“……等着!”嗓门依旧大,底气依然足。两分钟过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门开了。出现在刘海柱面前的是一个老头,就这老头的外形来说,或许远没二东子的师傅那样震撼,但是,刘海柱对这老头第一眼的印象居然莫名其妙的比见到二东子的师傅时的印象更深。首先,这个老头的嗓门底气如此之足,那么肯定是个虎背熊腰的老头吧?!可这老头偏偏又枯又瘦,北人南像。其次,听这老头喊话的霸道劲儿,觉得这人必然是个满脸横肉之辈。可这老头却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当然,给刘海柱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这老头的眼神,那种眼神,是仿佛视所有人为无物的眼神。这种眼神,刘海柱在接下去的几十年的人生中,再也没见到过。“就你们俩吗?”老头问。现在老头这声音起码比刚才小了50分贝。“对。”“进来!”老头就这么斩钉截铁。老头披着件人民服,看样子似乎有点冷。老头要是不问:“就你们俩吗?”这句话,刘海柱还真以为这老头根本就没看见他,因为每个人面对面看到一个陌生人时或多或少都有点表情,可这老魏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似乎完全无视刘海柱的存在。刘海柱心有点慌:难道,干爹就是让我来投奔他吗?老魏的家似乎有点破,两间房子,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好像储藏室。剧烈咳嗽的老魏示意让刘海柱和二东子坐下。刘海柱认真看了下这个房间,这房间里一张大炕,炕上有一只八仙桌。炕对面有两只大柜子,两只大柜子旁边一个大衣柜,大衣柜旁边横着摆着一个缝纫机。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里空空荡荡,啥也没有。在这个不怒自威的老头面前,刘海柱有些慌,二东子也有点紧张。老魏不说话,不紧不慢的提起暖瓶,不紧不慢的捏了一大把红茶,又不紧不慢的泡了一大茶缸。刘海柱和二东子看着老魏泡茶叶,一句话也不敢说。直到老魏把这一系列的事做完,才头不抬眼不睁的问了句:“你们俩犯了什么事儿了?”“魏叔,我没犯事儿,是柱子犯了点事儿,小事儿。”“哦,小事,多小的小事啊?”“无非就是把一个干部给打了,想来你这避避风头。”“恩,你师傅呢?”二东子递过了那张已经揉得乱七八糟的草纸,递给了老魏。老魏不紧不慢,从柜子上拿出老花镜,把这100多个字看了3、4遍。看完以后,掏出了一个汽油打火机,把这信烧了。“你叫啥?”老魏问刘海柱。“刘海柱。”“当过兵吗?”“当过,这个……你怎么知道?”“你看你坐那姿势。”刘海柱这才发现,在这个老魏面前,自己居然以标准的军人坐姿来等着老魏发问。这老魏头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跟二东子师父那双浑浊的眼睛一样,揉不进半点沙子。“你会干什么啊?”老魏抽了口旱烟,又开始剧烈咳嗽了。“我……会开车,会修车,也会修自行车……”“恩,不错,来我这里,总得会点东西,这样才能有个营生。”“……”刘海柱总算听到了一句表扬,但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你们俩都困了吧?!睡!”老魏说出的话,听起来没丝毫辩驳的余地,就是命令。两套被褥往**简单一摊,“啪”的一声拉了灯绳熄了灯。步行了10几个小时,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都困了,很快就沉沉睡去。或许,在梦里,这俩人都不约而同的梦见了那个中年军人,都不约而同的梦见了那一大包军用粮票。刘海柱和二东子是被窗外的吵闹声弄醒的,此时应该已临近中午。刘海柱坐起来,透过窗子往外一看,门外两个头破血流的小伙子和一个看似是母亲模样的人在跟老魏说话。两个小伙子声音倒不大,但这妈妈却是特别激动。“老魏,这事儿你管不管?老吕家那四个儿子就是牲口!成天在我们家门口指桑骂槐,我家俩儿子出去理论几句,就给打成这样。这事儿,你管不管。”“走!”老魏说,眼睛里依然是目光一切的感觉。“去哪儿?!”“老吕家!”老魏拄着拐棍,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母子三人也跟了出去。刘海柱问:“老魏是这个工村的治保主任?”“应该不是……”“以前是公安干警?”“以前他是煤矿掘进组的工人。”“那怎么有人来找他评理?”“因为他讲道理。”没过几天,刘海柱就知道了。这个老魏,是大岳四工村的最高法官、最高检查长,他负责所有的邻里纠纷,他做出的决断,就是终审判决。他手里的那根铁拐棍,就是整个大岳四工村的一万人都公认的私刑,老魏头只要扬起了手中这根铁拐棍,没人敢躲,更没人敢还手。谁要是对老魏头不敬,那就是跟整个工村过不去。这个工村里很多20几岁的小伙子,就是在老魏头这拐杖下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