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两年过去,虽然不能享用爱人的怀抱,但多年吃斋念佛,我的心性淡薄了许多,我满足于和无尘的无欲之爱。无尘自披上僧衣后,气质更加飘逸,人如其名,晶莹剔透,无处可染尘埃。有时应玄烨要求,他也会在皇宫里开坛说法。他坐在高台之上,衣袂翩翩,直似要乘风飞去。底下的人都心醉神迷,以为见到了仙人。只有我知道,只有我见过,他清冷的眼中也会储满情意,他端肃的脸上也会露出腼腆害羞的神色。我似个独占了宝藏的海盗,洋洋自得扬扬自得。至于我的家庭,奶慈孙孝,其乐融融。康熙十年八月,有日食,宫女、太监都有些恐慌,跪在地上祷告天狗快走。钦天监的那帮人忙着观天象,查历书,算天命的。我受过现代科学教育,当然不会那么迷信。玄烨他们兄弟几个很孝顺,都来给我问安。我知道这只是自然现象,对他们的郑重其事很不以为然,闲着没事,就给他们讲解日食的成因。玄烨受过西学教育,点头称是,只是惊讶:“没想到皇祖母如此见多识广,讲得比洋人还要详尽。”我漏惯了马脚我露惯了马脚,也没见人起疑,所以胆子越养越大,一句“以前听汤若望提过”就带了过去。福全是好孩子,向来对我的话照单全收的。只有常宁这小子被我惯坏了,非跟我较劲,不肯承认地球是圆的,偏说是方的,还振振有词:“从来只听人说这个‘地方’,那个‘地方’,没听说过‘地圆’一说。”气得我揪着他的脸颊问:“那么,现在你告诉我,你这东西,哪边是东,哪边是西?”常宁揉着脸,嘟囔:“我不是东西。”大家哄笑,我又踹他一脚:“你还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常宁改揉腿:“皇祖母的脚是什么做的?踢得人辣的疼踢得人辣地疼。”我白他一眼:“姜做的。”常宁问:“此话怎讲?”我一本正经告诉他:“没听过姜是老的辣么没听过姜是老的辣吗?”玄烨边笑边说:“皇祖母哪里老了,朕看好些年轻人都比皇祖母来得沉闷。”福全也说:“就是,皇祖母说话行事,还很显年轻。”我故作怒色,“:“你们是说我为老不尊喽?”他们早习惯了我的风格,常宁死皮赖脸凑过来,说:“哪里,皇祖母是老妇常发少年狂。”我又捶打他:“你这坏小子,你还真是书‘生’啊,苏东坡好好一句让你念成这样。”玄烨在一旁乘机训弟:“是啊,常宁,你也该好好念书,作个栋梁之才做个栋梁之才,为国家效力,不要整天游手好闲的。”常宁嘿嘿一笑,“:“可皇祖母说知道的东西少,可以无知者无畏,知道多了,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还说要让我作个祸害还说要让我做个祸害,好活一千年。”玄烨和福全都把责难的目光投向我。玄烨是怪我教坏幼弟;而福全则带一丝委屈: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些,害我现在这么累?我尴尬一笑,“:“这个,他小嘛。再说有谁的心是长在正中间的?”待玄烨他们告退后,我独留下常宁,活动着手关节嘿嘿冷笑,“:“敢出卖我?今天我非把你揍成圆的,叫你作个名副其实的坏蛋叫你做个名副其实的坏蛋!”当然,我没真的把他变成圆的,那小子欺负我腿脚慢,撒丫子跑了。我便把他的妻妾召进宫来,策划他家后院起火,不久他家的女权运动如火如荼展开。孤枕难眠了几天后,常宁来跟我求饶:“皇祖母,您饶了我吧。”我没接话茬,转问他:“你倒立时为什么会脸红?”常宁不解我何有此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因为血都涌到头上了。”我又问他:“那你正立时为什么脚不红?”常宁摇头:“儿臣不知,请皇祖母示下。”我以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着他:“因为那里不是空的。”常宁奴颜婢膝地直作揖:“是,是,是,儿臣不该得罪皇祖母。还请皇祖母怜惜我是个无脑人,不要再给她们撑腰了。”我看他知错能改,就放柔了神色:“记好了,你这孙猴子是翻不出我的五指山的。”常宁点头如捣蒜:“是,儿臣再不敢拂老佛爷您的意了。”这就是“老佛爷”之说的由来。后来,我把孙媳们召来,用“家和万事兴”劝诫了一番,常宁才又有了温香软玉在抱。又一天,一家人闲坐闲聊,聊到家事,玄烨他们言谈之间对女性颇有歧视之意。我心生不悦,虽然我容忍他们娶好多老婆,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是我养大的,我偏心而已,要换成是我丈夫、女婿之辈,早一脚踹断他们的子孙根了。对封建社会轻视女性的现象我还是很愤慨的。所以我在一旁冷笑:“没有女人,帝王将相从何而出?而且你们推崇的孔子就是女的。”常宁大笑:“皇祖母您糊涂啦?孔子明明是男人嘛。”我斜睨他一眼说:“是吗?那为什么论语里说‘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嫁)者也’,他不是女人为什么会待嫁?”玄烨他们张口结舌。我再接再厉:“便是老子,也是女人,道德经有言‘吾有大患,为吾有身’,这明明是说他有孕了嘛,不是女人怎会害喜?”玄烨他们已成木雕像。我还有压轴戏:“我佛如来他也是女人,《金刚经》上说他‘敷(夫)坐而(儿)坐’,索性连丈夫、孩子都有了,还不是女人?”玄烨他们的木雕像崩裂成碎块……以后再没人敢在我面前说女人的不是了。有一天,常宁突发奇想,要学医。玄烨呵斥他:“好好学些政经文章才是正途,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想想怎么为国效力了。”常宁将求助的眼光投向我,我偏心嘛,就帮他说话:“皇上啊,就让他学吧,等他‘多故病人疏’时,他自会转回正途。到时你就让他管刑部,以后处决犯人就不用处斩了,让他下个方子就成,也算他学以致用,一样是为国效力。而且省出的刀还可以支援边防,那些刀也算是得其所哉了。”玄烨大笑,说:“好,朕就遂了他的心愿。”结果常宁却不肯学了,说是自信心被打击了。枉费我费了半天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