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翘紧紧靠在高子谦身上,急速的喘息还未平复,便听到对面那凶神恶煞的男人说道:“小子,让开,不关你的事,今天我们要教训这个臭婆娘!”一边说着,两人竟从身上掏出了明晃晃的匕首。兰翘一怔,她身后的高子谦也是一怔,然后她感到高子谦将她猛力一推,低斥一声:“跑!”兰翘来不及细想,转身就跑,跑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大惊,这寂静的巷子里除了自己的脚步,竟然没有他的声音——高子谦并没有跟上来。她马上明白,高子谦是担心被那两人拦住,所以此刻正留在原地单人匹马地阻止他们,她迅速停下脚步放声尖叫:“救命啊!打劫!”同时拿出电话打110,也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按电话的手指一直发颤,好不容易按下去,竟然是忙音,兰翘等不到电话接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折了回去。就在她跑开的这么几分钟里,那条昏暗的小巷里显然已经经过了一番搏斗,高子谦半靠在一边墙壁上,皱着眉,捂住自己的胳膊,那两个人中有一个伏倒在一边,另一个拿着手中的小刀喘着气。虽然兰翘小腿哆嗦得厉害,依然努力用最镇定的声音道:“我报警了,还有两分钟警察就到!那边有吃宵夜的人也已经过来了!”持刀男子狠狠地瞪着她,显然把她刚才的尖叫听得清清楚楚,考虑了一下,终于扶起地上的同伴,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兰翘松了一口气,跑到高子谦身边,伸手去扶他,高子谦轻轻地哎哟了一声,兰翘觉得触手粘稠湿热,低头一看,竟然是一片猩红。她不由得一呆,慢慢地蹲下去,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揽住他的脖子,把头贴到他颈后的发根上,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了下来。高子谦动了一下,低声说:“别怕,没什么事,就是胳膊被划了一刀。”“可是……我有事。”兰翘哭了起来。他们两个人就那么相拥靠在一起,昏暗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缩小,最终两个融合成了一个。夜间的急诊部,嘈杂喧闹,兰翘低着头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高子谦手臂被划伤,在急症室里面缝针,她的手上搭着他的外套,血液已经凝结,在褐色的外衣上显出一股几近黑色的暗红,触目惊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是在危险来临的时刻,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前面,保护了她,兰翘说不清心中复杂的情绪到底是感动还是内疚,只觉得一片紊乱,理不清、语还乱。她后怕地想,如果……如果今天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竟然有那么那么多的话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他什么都还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他,喜欢到明明知道警察不会来,也要转身回去和他一起面对危险;而他,也没有告诉过她,他是那样的爱她,爱到愿意为她挡住劈头而至的刀刃。她一直在心底里幻想着惊天动地的爱情,结果这份爱情就这么从天而降砸在她头上,简直让她手足无措。她呆呆地坐着,隔壁有个陪妻子过来看急诊的男人望了她半晌,似乎是忍不住,终于道:“嗨,你电话响呢!”兰翘魂不守舍地抬起头,终于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又手忙脚乱地掏了一阵才把电话拿出来:“喂?”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怔住了,静默一会儿,有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你是谁?子谦在哪儿?”兰翘有些没醒过神,低头看一眼手机,才发现是高子谦的,她想了想,轻声回答:“我是他的朋友,我们现在在医院。”兰翘从没想过这辈子还有可能见到高子陌,而且竟然还是在医院这种奇怪的地方,这更让她感到无比尴尬。四年多以前的一个夏天,一个同事生日,他们去了钱柜唱歌,她明明是个摇骰子的高手,但那天不知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输,然后便莫名其妙地喝,一杯接一杯,喝到后来,竟然还跑去洗手间吐了。从洗手间出来以后,又莫名其妙地碰到一头维尼熊拉着她合影,她更加莫名其妙地走错了包厢,然后碰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那时候她还年轻,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工作又不顺意,心灰之下觉得如果能钓到一只金龟也是不错的选择,是已对那个高调张扬的男人一点也不讨厌。高子陌彼时开一辆黑色的敞篷莲花,容貌清俊贵气,坐在他旁边的时候,她故作矜持地顾盼生姿,路边女人们艳慕的目光,让她有一种强烈的虚荣感。现在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高子谦与高子陌的外貌是有几分相像的,他们的五官轮廓都很深,鼻梁高挺。只是高子谦的眼睛是痕迹很深的双眼皮,笑起来便像路边开得灿烂的桃花;而高子陌却是单眼皮,因为极少笑,所以眼神总是冷冽而深邃。十个普通的女人里面只怕有八个都会或多或少地存在过钓金龟婿的念头,兰翘并不为自己觉得羞耻。她羞耻的是,曾经约会过的男人竟然是现任男友的哥哥,简直像看TVB连续剧一样神奇,唯一万幸的是自己没有一夜情的爱好,不然真的只能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前几天在公司酒会上,兰翘从欧阳博口中已经知道高子陌与高子谦的关系,所以在急诊室门外与他重逢,只是微有脸红。但是高子陌明显比她震惊,脚步也停滞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犹疑着说:“你……你是……”兰翘硬着头皮道:“我是高子谦的朋友,我叫兰翘。”她敢打一块钱的赌,这位走马章台,酷爱流连花丛的高家二公子就算还记得她,也必定已经不记得名字,他们总共见过两次面,此后便黄鹤杳然。在她之后,他只怕又去过一百次娱乐场所,认得过一百个像她一样的女子,并且统统带上自己的跑车,能记住才怪。果然,高子陌皱了皱眉头:“对,你叫兰翘,我记得你。”他和高子谦差不多高大,但是年纪明显要大一些,也瘦削一些。穿一身做工精良的深色西装,身上有一种掩盖不住的锋芒,尤其将那两条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时,更让人莫名得有一种压迫感。他打量了兰翘一阵,继续皱着眉头问:“怎么好好地弄到医院来了?”兰翘讪讪地说:“我被人打劫,他见义勇为。”高子陌的眉头皱得更深,转身道:“瞎胡闹!我去打个电话。”兰翘不知道他打给谁,只听到他语气虽然平缓却有一股隐然的威严:“让公安局马上去查!”过了一会儿,他又走回来:“子谦前几天说要介绍个朋友给我认识。”兰翘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他眯了眯眼睛:“不是说你出差去了吗?”兰翘大言不惭地替高子谦圆谎:“我回来了。”高子陌冷冷地看着她,口气已经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我对女人的年纪没兴趣,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比子谦大了不止一岁两岁吧?”兰翘咬紧牙关回答:“四岁!但是,从我跟他开始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我的年龄,我从没有骗过他!”高子陌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依然声音冰冷,一双乌黑狭长的眼睛里不带任何感情:“那又怎么样?兰小姐,子谦是为你受的伤,你知不知道今晚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根本付不起这个责任!”他像一把开了锋的凌厉宝剑,咄咄逼人地站在兰翘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态度说不好听点根本就是在威胁,而唯一要传达的讯息就是:离我弟弟远点!兰翘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愤懑地咬了咬下嘴唇。不是她不够口齿伶俐,实在是那两个袭击他们的男子说话太耐人寻味:“不关你的事,我们今天要教训这个臭婆娘!”听这话显然不是单纯的打劫,更多像是冲着她来寻仇的。可是,自己又怎么可能惹上这种三教九流的人呢?兰翘实在是想破头也闹不明白。急诊室的门被刷一下拉开了,高子谦走了出来,他的外套还在兰翘那里,身上只穿了件浅蓝细条纹的衬衫,一边袖子卷了起来,露出缠着白色纱布的手臂,衬衣胸前还有星星点点红色的血迹,如同春日里鲜艳的小桃花。他先是看了高子陌一眼,显然已经把最后一句话听在了心里,然后走到兰翘边上,握住她的手:“二哥,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了,还是男人吗?我自己对自己负责就可以了,不需要别人为我来担责任,今晚我就觉得自个儿挺棒的。”他又微微笑了笑,“换做是你,肯定也会跟我一样的做法……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兰翘,这是我二哥高子陌;哥,这是兰翘。”兰翘被他用力拉近一步,迫不得已抬头细细叫了声:“二哥。”高子陌被逼无奈的感觉大概跟她差不多,很别扭地回答了一句:“你好,兰翘。”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都觉得有点像在做虚假广告的感觉,于是同时尴尬地把头撇到了一边。高子陌拧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良久不悦地哼了一声,一拳轻轻击在高子谦没有负伤的另一边肩膀上:“你个臭小子,既然要学人家打架,好歹也给我打赢喽,现在挂了彩,我看你回家怎么跟爸妈说。”高子谦不在意地嘻嘻笑着,黑得如同子夜一般的眸子里有星光在闪:“这段时间不回去不就得了,正好不想听妈唠叨。”又转头对兰翘说,“别担心啊,没什么大事,就缝了几针,打了破伤风针——我哥从小就教导我,身上没伤疤的男人不是男人,嘿,敢情我活了26岁,到今天才算是真正的男人。”兰翘好气又好笑,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没心没肺,哪怕流了血、缝了针,受了惊吓,依然笑眯眯的,哪儿像她,看到他身上鲜血的瞬间几乎肝胆俱裂。这两个站在面前的男人实在都很出众,但她就是打心眼里觉得高子谦比高子陌好看,高子谦像五月里温暖的太阳,高子陌像寒冷冬夜的皎洁月亮。女人在20多岁时大多喜欢酷酷的冰山男生,觉得有型有款,可是再成熟一点的时候,她们就会更加渴求不灼伤人的温暖。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帮高子谦把外套穿上,然后去药房拿药,回来的时候听到背对着她的两兄弟在低声交谈。“哥,你帮我去查一下,今天那两个人到底是干吗的,兰翘晚上经常加班,这种人老在我们那附近转悠,太不安全了。”“你怎么不自己去查?”“我哪儿有你本事啊。”“我查不也就是给崔秘书打电话,托他去办吗?你打我打难道不一样?”高子谦顿了顿:“不想打!”高子陌又哼了一声:“你就这倔驴脾气,爸也就是一时气话,你还当真了啊?跟谁赌气不好,跟自己家里人赌什么气。”高子谦不作声了,高子陌有些不耐烦:“得了得了,我已经打过了,应该很快就有眉目。”高子谦马上又笑了:“谢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