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是一个人呆呆地躺在**。内心的两种念头在剧烈交战。理智告诉我,现在的做法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正确的选择;情感却又告诉我,我正在永远失去一份宝贵的东西。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心力交瘁,却又接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顿时让我明白过来,这一整天的考虑是何等的多余,又是何等的幼稚。我们都没有待在九镇,但是手下却还有着不少的小弟。他们一整天都在为我们四处搜寻着幺鸡的下落,以及三哥方面的消息,却一无所获。直到晚上十点多钟,当所有人都认为再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的时候,三哥出现在了九镇。除了明哥之外,幺鸡、牯牛、癫子、阿标、鸭子、缺牙齿、团宝等,基本上三哥团伙的全部核心人物,都随着三哥一起出现。除此之外,还有两张坐满人的中巴车。几辆车直接开到我们的迪厅门口,下车之后,这伙人手上拎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冲进了迪厅。整个过程之中,三哥本人并没有现身,但是他那张熟悉的黑色别克车一直静静地停在门外不远处。当天负责迪厅具体事务的是胡玮和元伯的几个小弟,三哥的人并没有过于难为他们。赶走了所有的客人,把他们几个踢打了几下之后,就被刀枪顶着安静地站到了角落。接下来,三哥的人砸烂了我们的迪厅,所有的设施和器具都被砸得粉身碎骨,一片狼藉。我们六兄弟千辛万苦才落下的这份心血,就在一夜之间付诸东流,成为一片废墟。临走之前,幺鸡还对着我们迪厅的招牌放了一枪,然后告诉一个叫陈辉的小弟,要他转告给我:胡钦对我打了两枪,还欠一枪!我们都想过三哥会报复,想过他会办我们其中的某个人,甚至也想过他会对我们的迪厅做出一些什么。但是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他居然会在我们共同生长的这片地方,明目张胆地完全地砸掉了它。本来,我们兄弟和三哥之间的龃龉,已经在道上有了一些风言风语,但并没有什么去证实。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悄悄地发生在私下,知道详情的仅限于几位当事人而已。所以,传言一直也只是传言。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当着无数人的面,三哥和他的手下,亲自动手砸掉了我们的迪厅。这件事让大家都明白了——传言就是事实。九镇六帅确实和义色已经分道扬镳,化友为敌!如果说之前,我还隐隐期待着和三哥之间会有一丝缓冲、和解机会的话,三哥这一晚的行动,已经完全证明了他要铁下心办掉我们兄弟。当冲突以这样严重的形式公开化的那一刻,势必将会波及到九镇的每一个流子,原本的秩序也会重新洗牌,所有的人都会在这样的形势之下重新选择自己要站的队伍。在当事人之间私下进行劝解、斡旋、试探,全部都失去了意义。唯一留给我和三哥去选择的路,就只有真刀真枪地大干一场了。因为这场仗,无论是三哥,还是我们,谁都输不起!我终于真正接受了与三哥已经决裂的事实,也第一次产生了直接针对三哥和他手下的报复之心!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我和小二爷、地儿都待在宾馆里面,谈论着具体的对策,大概有了些眉目的时候,却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我的手机号码是新换的,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连武昇和袁伟都不知道。早在办蛤蟆之前,我们兄弟就已经商量过,既然武昇和袁伟还在跟着三哥吃饭,这些事还是不把他们牵扯进来。办蛤蟆的事也是我和小二爷、地儿三个人私下进行,武昇袁伟并不知情,我想他们两个当时并不清楚我们和三哥之间的冲突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迪厅被砸,三哥选择了把所有一切都公之于众,听到消息的武昇并不难问到我的电话。当电话响起的时候,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我却只能愣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小二爷,不知道应该去接还是不接。武昇和袁伟在几年前正式打流之后,就一直跟随在三哥的左右。尤其是武昇被罗佬砍的那一次,可以说是三哥救了他的一命,他们两个对于三哥的感情,我很清楚。同时,我更加清楚的是,武昇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犹豫了很久之后,我终于狠下心,接通了电话。“喂,胡钦?”电话里传来了武昇有些不确定但是又很不客气的声音。“是我,武昇,怎么了?”“你他妈的和三哥怎么回事?!事情怎么闹到了这一步?”一听见是我的声音,武昇马上爆发了,几乎是吼着给我说道。“武昇,有些事,一下说不清白,你……”“什么事说不清白!你今天必须要和老子说清楚,你而今在哪个地方?”不等我说完,武昇就再次狂吼着打断了我的话。望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我知道他的心里很不好受,但是我呢?难道我又好受吗?整理了一下情绪,刚准备开口告诉武昇我们的地址,一边的小二爷就赶紧抢过了我手上的电话,说:“武昇,你这么激动搞什么唦?我们现在在市里,你是不是想来?”“是,你们到底在哪里?我而今也在市里面。”“那好吧,一个钟头之后,你去青年路的一笑天茶楼,到时候在那里见,见面再说。”小二爷挂上电话之后,我问他:“为什么不让武昇过来?你难道还怀疑他吗?未必他还会对我们搞什么名堂啊?”“胡钦,我不是怀疑他。只是你也要想一下,三哥是个什么人?要找我们,武昇和袁伟就是一个最好的线索。万一,他们不晓得,而三哥又做了安排呢?”小二爷避开了我的眼光,淡淡地回答道。小二爷的做法让我感到有些不开心,但是他的回答却又让我哑口无言,我知道他是正确的。三个人都觉得不痛快,小二爷说完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坐在那里。半晌之后,我开口说道:“好吧,我现在过去,武昇只怕也到了。”“我和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小二爷再次说道。“有什么事?啊?有什么事?小二爷你给我说,会有什么事?武昇叫人过来办我吗?啊?有什么****事?”我突然之间爆发了出来,小二爷的话甚至让我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突然之间发火,一下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心里的一股邪火,让我感到憋闷到了极点。盯着小二爷,我接着说道:“我×!武昇要办老子,就是老子瞎了眼。要你去个啊?啊!关你什么事?就你他妈的义道,武昇就是个二五仔(叛徒)?你没得事,天天就是他妈的怪话多!我×!”小二爷的眼睛一下就红了,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仍旧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算了算了,胡钦,我陪你去吧。小二爷也没有说什么,你发什么脾气?他也是为了你好啊!”一边的地儿赶紧开口拦住了我。看着小二爷的眼神,愧疚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知道他是对的,只是他的话太过于残酷,残酷到让我根本就不想接受!“胡钦,你收拾下,我们走吧。武昇也应该到了。”地儿走了上来,拉着我的手向外扯。我和小二爷同一时间站了起来,小二爷走到一边的衣柜旁,拿出来两把手枪,递给我们说:“你骂我,我也要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小心点,哪个都是个死。”对望良久之后,我默默地接过了枪。我一直都明白,他是对的。“对不起了,弟兄!”说完这一句,我带着地儿转身走出了房间。道路畅通,的士很快到了位于青年路的一笑天茶楼。还没下车,就看见穿着一身黑西装的袁伟,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地抽着烟。下车之后,我们两个迎着袁伟走了上去,那一瞬间,三人间往常的亲昵荡然无存,脸上都露出了一种难言的尴尬,以及刻意的掩饰。心酸再次涌了上来。“来了?”“嗯,来了,武昇呢?”“他在楼上,七号包厢,要我在这里等你们呢。小二爷没有过来啊?”“他没有来,那边人多,他还要留在那里打招呼(土话,照顾的意思)。”“哦,那上去吧。”我和地儿就要向上走,袁伟却一把拉住了地儿:“地儿,你陪我在这里说下话吧,武昇想和胡钦两个人单独聊哈。”我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袁伟:“你们都不去,只有我和武昇?”“是啊,他开始说了,想要和你单独谈谈。”袁伟也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清澈明亮。“胡钦,你自己上去吧,我就在这里陪袁伟也要得,帮我给武昇带个好。”地儿见状,开口搭了腔。没有再搭话,我一个人走上楼,推开了七号包厢的门。房间里,武昇一个人静静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侧脸望着窗外的车来车往,看上去显得那样的孤独。面前茶几上摆着一架小小的燃炉,炉子里不断冒出细细火焰,伴随着咝咝的蒸汽声。茶壶里的茶水烧得正旺,在武昇的面前和对面的空位上,分别放着两杯温润澄红的大红袍。听到我的推门声,他转头望了过来,原本俊朗的脸上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沧桑与纠结,紧皱的眉头和无神的双眼让他仿佛突然老了好几岁。出乎我意料的是,武昇并没有表露出半分愤怒之情,一如往昔地望着我亲热一笑,只是笑意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之意。“老四,你来了!”看着他的样子,我很想像以前一样轻松而又亲热地调侃两句,但除了同样干涩的苦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等久了吧?”“刚来呢,坐吧,你最喜欢的大红袍。”这一句原本是平常不过的话语,却在一瞬间让我红了双眼。正要坐下的我装着系鞋带,弯腰强忍了半天才恢复过来,坐直了身体。端起面前的大红袍,两个人都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各自喝了几口,武昇收回了看向外面的目光,望着我道:“老四,你是不是真的要和三哥不争出个输赢不放手?”“……”“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袁伟怎么办?你们四个人爽了,我们怎么办?啊?三哥对我武昇是恩重如山,你们又是我结拜喝血酒的兄弟。随便你们哪一方,交代我去办谁,我眨一下眼睛,就是杂种!但是,现在你们要我和袁伟怎么办?啊?”面对我的无言,武昇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飞快地说出了一连串的话。“八爷,这件事,我们一直不告诉你和袁伟,就是怕你们为难。到了这一步,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三哥了。你晓得滴!”在武昇的逼问下,我只能艰难地说出了上面一段话。我的话刚落,砰的一声,武昇重重地把杯子砸在了茶几上面,茶水四溅,洒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