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归丸子出入都是一伙人跟着,每次身上的小拎包里还都带着枪。我就不信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进派出所还敢带着人、放着枪。十一点多,地儿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后面座椅上坐着简杰、小黑,车子驶出了迪厅下面的车库。按着猪娘电话里的说法,我们把车子开到了这个辖区的派出所对面。隔着不算宽敞的大街,从派出所宽大的铁门看过去,两层楼的办公室里面灯火辉煌,院子里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很有气派,顶上安着一排圆灯的蓝色大切诺基,静静地停在外面。我们市不算很大,但是这种美国原厂进口的大切诺基还是有几辆。不过蓝色,而且悬挂着省直机关牌照的只有一辆。金子军的那辆。他来了,一如之前所料,皮财鱼绝对不会出马,但是金子军难免需要出面。切诺基的旁边还停着一辆警车,如同周围的几辆警车一样,蓝白相间的格纹,红色的警灯。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车子是别克,车牌比张指导员办公的地方要高好几个等级。安静待在车上等待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办公室的大门口走出了一小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衣着朴素却气宇不凡的人,子军紧随在身后,一步一扭头地看向身边,笑意盈盈。子军的旁边,张指导员在边走边对着两人说着什么,同样笑颜可掬,客气至极。归丸子一个人走在最后,手边果然没有拎包,一言不发,脸色铁青。我抬起手看表,已是凌晨两点过七分。几人站在楼下的院子里再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张指导员与其他三人分别握手,转身走上了楼。归丸子一个人远远站在一边,子军走过去,双手握住先前领头那人的一只手,非常亲热地附在耳边细语片刻,那人身子后仰,大肚腩向前突出,抬头望着子军打了几个哈哈,甚为欢畅。一扬手,转身上了那张警车,扬长而去。子军默默立于车后,待车子拐弯消失不见,才转过头来,一言不发地朝着归丸子狠狠一挥手,领先坐上驾驶室,归丸子也赶紧爬了上去。切诺基出了派出所大门之后,不是开往归丸子住家方向,也不是开往子军公司方向,而是右拐,开向了另外一条道。原本我们确实料到了子军可能过来,但是没有料到归丸子居然没有开车,是坐子军车子过来。所以之前想等子军走后,在归丸子回家的路上,停好车之后,由小黑和简杰在车库办他。但是,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计划不得不改变了。一张一直停在派出所外不远处的,看上去很的黑色中华也发动了起来,远远尾随着子军开去。我拨通了猪娘的电话:“猪娘,千万莫跟丢了,也莫被发现了。等到了之后,你看看情况,给我打电话。”“晓得,钦哥,我办事,你放心。”半个小时候,我再次接到了猪娘的电话:“钦哥,我在砚山这边,就是那个××小区外面,他们进去了,只怕是那个子军的房子,我看见他们把车停楼下哒,没有出车库,直接上楼。这条路上都没得什么人啊。”砚山是我们市的一个经济开发区,很多地方原本都是农村,现在改建为林立的工厂和高档小区。猪娘不用提醒我,我也知道那里没有什么人。因为一到晚上,工厂工人们下班回家之后,那个地方晚上连板车都停运,怎么会有很多人。听完这个电话,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从我脑海里面跳了出来,稍微思考一下之后,我完全改变了在归丸子家门口办他的想法,扭过头对着地儿说道:“地儿,走!去砚山开发区!”很快到了猪娘告诉我们的那个地方,远远看见猪娘的车停在路边一家写着“江西老乡家常菜馆”招牌的小店前。车子开了过去,猪娘走下车,一手指向那个小区,告诉了我具体地址之后,我吩咐他离开。他不愿意,他说也许可以帮下忙。我是这么回答他的:“猪娘,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走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刀不是你拿的!”多年前,这句话从一个叫做义色的人口中,对我说过。猪娘不情不愿却又没有办法地走了。车子熄了火之后,一片漆黑,只有小黑和简杰两人在不停地抽着烟。我回过头说道:“是不是有些紧张?”“还好,钦哥!也不是第一回哒。”简杰低声说道,小黑则在一边憨厚地笑着连连点头,连嘴里的半口烟都恨不得快点吐完。一丝不忍涌上了心头,但是有什么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自己去办了这件事,只要被人知道了,后果就是连同简杰小黑在内的所有兄弟,我们大家全部玩完!以前流的血、出的汗,都将化为乌有,一滴不留!半晌之后,我终于还是回过头来,不敢去看他们,伸出手抚摸着驾驶台上的一尊观音菩萨,低声说道:“那好,你们下去吧,不要他出来了。等下手上注意点轻重!”小黑和简杰没有丝毫犹豫,打开车门,给我们说了一声之后,走下了车,在街对面离我们很远的一处公交车牌下面坐了下来。从车窗向外面望过去,一条笔直而宽阔的水泥大马路在我的身边笔直延伸开来,看不到起始,望不见结局。路两边高高耸立着的路灯,因为人们的破坏和路政部门的无能,有一盏没一盏地亮着。橘黄昏暗的灯光下,可以清晰见到南方夏日里,那一群群飞舞于光芒之下的蚊虫。此时的路上早已不见行人,偶尔一两张赶着回家而明显超速的汽车呼啸而过,激起一片尘土飞扬。四五百米开外,那个圆形环岛的旁边,几个开慢慢游、吃劳力饭的苦命人,依旧守候在路两旁,抽着卷烟,守候着一线可能的生意。我微微喘了一口气,对着地儿说道:“这都是苦命人啊。”也许是此刻的寂静和将要来临的血腥,让多愁善感的地儿涌上了某种不知名的惆怅,半晌之后,他眼睛望向车前方一盏路灯,看都没有看我,淡然说道:“哪个又不是苦命人?”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一只飞蛾不断飞动翅膀,向着路灯撞着、挤着,一次次地回来,一次次地继续……一瞬间,有心聊上两句的心情消失无踪,不着痕迹。地儿已经快要睡着,远远看去,路边的简杰和小黑似乎都感到些许寒冷,双手抱膝地蹲在黑暗里,看不清面部,只见到嘴边的烟头明灭。谁,又不是苦命人?也就在那一瞬间,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归丸子。他佝偻着腰,正用一种缓慢到近乎于拖的步伐从小区的大门走了出来,嘴上也叼着一根烟,低头看着地面,心事重重地想着些什么,显得非常憔悴、落魄。我的心狂跳了起来,紧张之下,有些不知轻重地一拳砸在趴在方向盘上熟睡的地儿背上。地儿上身猛地一挺,几乎跳了起来,迷蒙中望向我的目光充满警惕和恐慌,双掌居然紧紧握成了拳状。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对着地儿艰涩一笑:“看,归丸子出来哒。”归丸子顺着小区大门向左边走了过去,我想他大概是准备去那个圆形环岛处坐慢慢游,这个地段,这个时间显然是不会有的士过来的。而简杰和小黑则依然蹲在小区大门右边五十米开外的那个公交站牌处,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发现。当我越来越担心,终于决定给他们打个电话提示一下的时候,突然看见两道火光从俩人一直蹲着的角落飞了出来,划出一道完美弧线,落于地上。两个人扔掉嘴上的烟,站了起来。简杰指着归丸子的背影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两人好像再飞快地商量了一下之后,一起边从口袋里抽出一个面具套在头上,边朝归丸子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还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我看见两人先后掀起上身的T恤,从腰间抽出了某样东西。再利落地撕去了包裹在外面的层层报纸,开始飞奔起来。随着他们步伐的一上一下,两把匕首也随之起伏。坐在车里,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在路灯的映照之下,匕首晃动之间偶尔发出的隐隐寒光。跑到了距离归丸子五米左右时,小黑依然狂奔,简杰却慢了下来,他的嘴里大声地叫出了一句什么。归丸子非常木讷、非常心不在焉地回过头来,那一刻,我看见了归丸子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一如当初,在寨上,我们的车撞向罗佬的那瞬间。归丸子起初的木讷、平静变为了惊讶;惊讶过后,嘴巴放大,双眼猛地睁开,射出一种恐惧至极的神色出来。唯一与罗佬不同的是,罗佬最后的表情化成了平静,而归丸子没有。那一刻,他明显转头想跑,可惜迟了。他的脑袋刚刚准备扭过去,身体才做出跑动的姿势,小黑手上的寒光一闪,整把刀没入了他的大腿之中。“啊——”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归丸子猛地回头把小黑一推,小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归丸子转身拔腿跑了起来。两三步之后,剧烈的疼痛让归丸子的脚步急剧放缓,最后变成了在地上的拖行。与此同时,环岛那边的几个慢慢游司机向这边看了过来,短暂的平静之后,响了一阵**。简杰跑过摔倒在地的小黑身边,飞快地追上了归丸子,一手搭住归丸子的同时,匕首再次刺进了归丸子的身体。“啊——”再一次的巨喊,比起前一次来,这一次多了明显的绝望与害怕。归丸子反过一只手来抓着简杰,另一只手对着简杰挥拳打了过去。简杰没有理会打过来的拳头,第二刀又一次****了归丸子的肩膀里面。好像是插到了骨头,因为匕首没有进去多深,就卡在那里。简杰不断地扭动手腕,才拔了出来。小黑也再次赶到。小黑冲了过去,绕过简杰,来到了归丸子的背后,伸出一只手,钳住了归丸子的脖子。归丸子再没有了反抗的机会,也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气。被小黑箍住脖子,拧倒在地上后,除了双腿依然在猛烈地挣扎,上半身已经一动不动,失去了还手反击的,只得任凭两人的捅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