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吴哥,不错啊,三国都懂。全市打流的只怕没的几个懂的。”我大笑了起来。和尚也陪着一起笑,一时之间,气氛无比融洽。“不过,吴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只是,我和你的看法不同。首先,我胡钦不是曹操,我没的那个资格。全市,我看了下,有资格当曹操的也只有廖老板,我最多就是个典韦。再说了,其实刘备和孙权也没有赢。一统天下还不是魏国。是不是?莫讲孙权帮忙,你就是项羽来哒,曹操也不见得怕唦。”我又一次直截了当、毫不掩饰的话,终于让和尚的脸色大变了起来。他的双眼中第一次冒出了那种我曾经在无数个流子眼中看到的凶狠嚣张之色。看着我,一动不动,张开嘴,缓缓说:“钦哥,那你的意思,是这个事基本上没的谈咯。”事已至此,再继续客套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我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指着吴总说:“吴哥,搬坨子的生意是你老弟搞的吧?”和尚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吴总,又看了看我,点点头,“嗯。”“那好,我这个生意也不是我搞的。有没的谈,你问我没的用,你要问他。”我的手指向了险儿。所有人看向了险儿,险儿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将一只手反搭在椅背,对着大家轻轻点头示意。“吴哥,我劝你一句。你也是有家有业的人,生意各有各做,莫被别个当枪用。实在要搞,他们的事让他们去搞,你我都是不相干的人,管这么多干什么?几年饱饭吃多了,撑得不舒服啊?”我的话音刚落,“啪!”一个极为清脆的声音响起,整个桌面都随着这个声音一跳。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吴总一只满是肥肉的大手掌,盖在桌面上,手背上因为刚才的用力一击而显出一片青白。手掌不及处露出了一个黑色东西。枪!“哥,紧说什么麻皮?老子不管你胡钦也好,险儿还是什么其他的小****也好。我打得你一回,就打得第二回。哪个敢抢老子的饭碗,老子今天就让他出不得这个门!”和尚一反客气礼貌的态度,面沉如水,不发一言。那一刻,我的眼角看到身旁身影一动,险儿站了起来。当时看到吴总的嚣张样子,其实我的第一反应是准备翻脸说狠话的,但是我没有说。并不是因为看见险儿站起来了,觉得他可以处理这件事情,不用我再多此一举,去抢他的风头才不说。而是我的心开始不由自主狂跳了起来。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太了解险儿了。从我看到他站起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今天事要闹大。所以,我已经没有空再去管吴总,再去翻脸丢狠话。我只是立马看向了险儿,同时一门心思开始盘算着如何控制事态。险儿双手撑在桌子上,脸色居然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笑意,直愣愣盯着对面的吴总。半晌之后,才说:“吴老板,枪不是这么拍的。拍有个****用。”说完话语一顿,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收了回来,“唰”的一声,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拉链,竖起一根指头指着自己心脏部位说:“来,我告诉你,你的饭碗,我抢定哒,而且已经抢哒。怎么样?打这里,打这里才有狠!来唦。你不打,你是老子养的儿!”起初被险儿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傻傻坐在那里的吴总,脸色在险儿话语落下之后,立马涨得通红,太阳穴旁两根青筋“突突”地不断跳跃。“打不打?”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险儿突然提高声音,如同炸雷般又狂吼了一句。吴总身形一动,我的心也跟着一紧,准备跟着站起来。“你搞什么!”“啪!”和尚的手也在桌上猛拍了一下,同时侧过头对着他弟弟狂吼了一句。吴总的动作和我的心脏一起停住,回归原位。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不是街头那些死缠烂打的小流子。一般到了这样的情况之下,大家都有了台阶,局面当然会好转起来。刚开始我也以为是这样。我想,我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险儿出去躲灾,导致我太久没有尝到这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心惊肉跳的感觉,所以有些忘怀的缘故。我居然在和尚的话语落下,看到险儿却还站在原地不动之后,才反应过来,我错了。我立马继续紧张了起来。险儿也他妈的真不让我的紧张落空。在其他人明显有些缓和的脸色中,他侧过头看向了和尚,露出一个灿烂到如同爱慕般的笑容,无比温柔地说:“呵呵,当哥哥的就是当哥哥的啊。确实不同。说话都有气魄些!”说到这里,他停了大概半秒钟。然后,我就看到他的右手飞快伸出,抓起了桌上的一个酒杯,脸色突然一变,脑袋依旧对着和尚,看也没有看一眼的情况下,手臂却飞快往吴总坐的方向一扬。“哪里像这个胖杂种,没的****狠,还学着别个玩枪,玩你妈了个逼!”同一时间,在座的人还没有从他上下句截然不同的语气中反应过来时,他手上那杯酒已经泼了吴总一脸。气氛在这里完全凝固。每个人都呆如木鸡。除了我,我的手****包内,握住了枪柄。然后,我就听到一声有史以来听过最为愤怒、最为高亢的狂吼。“老子****全家!”“啪啦!”椅子甩开,我与吴总、姓冯的一起站了起来。吴总太胖,站起之前,需要挪开一些空间;而我当时刚刚把手伸进那个随身带的小包,想要拿枪。正是这些细微的差别,导致在险儿泼酒之后,我们三个人中,最先站起身来的是姓冯的那个小子。当我将站未站,屁股刚刚离开位置的那一刻,几乎是同一时间之内,发生了三件事情。这三件事情现在想来,我其实是无法确定先后顺序的,因为个中差异实在太小,而我也只有一双眼睛。我只能按照自己的观察来描述给大家。首先,我看到吴总右手飞快地抓向了桌面上的那把枪,动作过大,用力太猛,拿起枪来的过程中,肥硕的手掌还将旁边一把调羹和一个酒杯撞得飞起来,跌落在桌面。正是那一瞬间里,调羹和酒杯接触桌面的叮当发响,引动我看向了他。吴总一张胖脸上的酒液还在源源不断向下滴。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羞辱,刺激过度,整个面部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两片嘴唇上居然没有丝毫血色,而双眼却变成了血红,完完全全的血红。这,绝对是暴怒到忘记了一切,只想要杀人泄愤的眼神!我打了这么多年流,这样的眼神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所以,在一接触到吴总眼睛的刹那,我头皮上就像是过了一阵静电,从上往下,浑身毛孔一酥,鸡皮疙瘩就冒了起来。悲伤与痛苦不请自来,几乎是铺天盖地地笼罩了我。我连自己当时是不是还在往外抽枪都不知道了,唯一的想法是:“拐哒拐哒!险儿要死哒!”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为另外一个人的生死,而感到如此刻骨铭心的感觉,那种恐惧和忧伤到现今为止,想起来都会极不舒服。我只希望,今生今世,都莫要让我再尝到这样的感觉。然后,就在我无比绝望的时刻,第二件事情发生。桌上有五个人,险儿、我、吴总、姓冯的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局面下,已经都站了起来。那么,和尚呢?和尚没有站。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场面的千钧一发,或者是他根本就故意放任后面的可怕局面产生。而是因为,他和我当时的心态一样,他也想要阻止可能发生的一切。但是他和我不同。他是吴总的亲哥哥,我不是。一奶同胞,共生共长这么多年,他对于自己弟弟的了解,自然要比我深刻得多。于是,在吴总骂出那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痛喝的时候,他作出了和我不同的反应。我伸手进去拿枪,并且准备站起来时,他已经飞速扭过庞大的身躯,面向了自己的弟弟。在我看到吴总抓起桌面上的枪,伸向险儿,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的那一刻,和尚依然没有站起身。就是因为他没有站起身,所以,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快。他用一种半蹲的姿势,直接从位置上扑到了吴总的身边,一只手环肩抱住了吴总,另一只手死死地摁在了吴总端枪上抬的手臂。那么近的距离,我甚至都可以看见和尚盖在吴总手臂上的手掌上面,每一道因为剧烈用力所跳出的青筋。也就是那一刻,我的心安了下来。突然心安的那种感觉,让我有点微微晕眩,双腿发软。我的身体完全站直。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庆幸,只是稍稍松开了一直死攥着的枪柄,并试图将露出来的部分塞进去包内一点,以避开没有桌面遮挡之后,直接刀兵相见的尴尬。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两声异响。“嘭!”“嘡啷!”一闷一脆。局面终于因为第三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恶化开来。每个人都静了下来。包括满脸紧张,按着弟弟手臂的和尚,与一脸狂怒,想要杀人的吴总。我们三个人都眼睁睁盯着声音的来源处,一动不动。声音来自险儿那边。在险儿泼酒,吴总发飙大骂之后,我起身抽枪,和尚拦人时,姓冯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当时,我的所有注意都被吴总这边吸引了过去,我想险儿也一样。那一两秒钟之内,我们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坐在和尚对面,险儿与吴总之间,离险儿最近的人。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他拿起了一个酒瓶。那两个声音就是装着酒水的酒瓶在险儿脑袋上爆开的闷响,与玻璃碎片跌落于地的声音。我们看过去的那一刻,姓冯的的手,举着半截犬牙交错的碎酒瓶,刚刚离开险儿的脑袋。险儿则依然保持原本站在那里,看着吴总的姿势。只是右手正在缓缓上升,准备去摸自己的头,因为酒瓶的打砸和酒液淋湿的原因,头顶有一处头发明显矮了下去,湿乎乎地结成了一片。险儿的手终于伸到自己头上,似乎想要摸摸那处挨打的地方。我看见他的五指张开,从额头的发际线部位顺着头皮往上刚刚一搓,就好像魔术一般,鲜红的血混着酒液,随着那一搓突然就冒了出来。“狗杂种!老子搞死你!”一句大骂再次响起,姓冯的举着半截酒瓶的手往后仰起,又要对着险儿戳下去。“小冯!”与此同时,和尚的一声暴喝传来。姓冯的看向了和尚,和尚双手依旧按着自己的弟弟,脸色铁青看着这边。“哪个要你搞的!”姓冯的停了下来。度过了这无比紧张,一直不由自主被人牵着走的两秒钟之后,我的脑子终于恢复了运转。“咚!”一脚踢开了身后的椅子,我猛地把枪抽出来,上了膛,“啪”往桌上一拍,所有人都望了过来。除了险儿,他低着头,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默不作声地揉着脑袋,从头发上不断流下的血液和酒液,挡住了他脸上的任何神情。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我先低下头掏出了手机,拨通小二爷的电话之后,说:“二爷,我和险儿遇到事哒。后面的事,你帮我们搞好。”说完飞快挂上电话,一把将手机在桌面上拍得四分五裂。我尽量克制着心中的情绪,非常低沉地喊了声:“和尚。”和尚一言不发。“你个老麻皮!给你面子喊你声大哥,不给你面子,你****不是!老子告诉你。老子孤家寡人一筒,要死卵朝天。你要玩,我陪你玩好。而今你人多,我最多死在这个房里。不过你想好起,今天晚上,会有人送你堂客和伢儿跟老子上路。”我的话让和尚与吴总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不待他们有所反应,我突然一把拿起枪,顶到和尚面前。“你个狗杂种,哪个都保你不住,你不信就试哈看!”和尚的嘴张开了,他想要说话。但是他没有来处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