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海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开了。他奶奶的,贤淑的处女膜保证是修复的,自己从一开始就上当了。老四海算计了一下,贤淑一共从自己手中弄走了十一万块,也算是巨款了。而她的代价仅仅是800块元的修复费,这是将近百分之一万五千的利润!这笔买卖真是太划算了。但有一个环节老四海还是没想明白,贤淑不可能事先料到在昆明能碰上自己,那她为什么要修复处女膜呢?难道贤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贤淑是个职业骗子,处女膜就是她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需要经常的修复、保养。妈的,老四海一怒之下,又要了四瓶啤酒。世界本来是灯红酒绿的,但七八瓶啤酒下肚,在老四海眼里,世界就只剩下绿色了。那是种泛着黑的绿色,与发霉面包的颜色差不多。满眼茁壮的绿色、蛮横的绿色,无所顾及的绿色,最简单的一种说法是:王八绿!在酒精的刺激下老四海觉得自己更加茁壮了,绿毛都快从耳朵里长出来了。他怪笑着拉住侍者,象所有爆发户一样大呼小叫道:“大爷我今天高兴,所有人的单我全埋了!今天晚上我请客!再来四瓶啤酒!”似乎总有这类情景出现,排挡中响起一阵颇为职业的欢呼声,大家纷纷为老四海的慷慨鼓掌叫好。老四海真是喝多了,兴奋之余他从身上掏出几千块钱,豪情万丈地甩手扔给侍者:“上酒,给大家上酒!整箱整箱地上。”食客们全疯了,大家高声祝:“大爷万岁万万岁。”老四海却骂道:“万岁!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万岁的都是王八。”食客们哈哈大笑,纷纷夸奖老四海英明伟大用呀正确。大排挡中充斥着荒诞的欢乐气氛,连顶棚都鼓起来了,远远看就象个大气球。此时有个食客偷偷地走到老四海面前,举着五十块钱道:“我不用您请客,我自己掏得起。”老四海还没反映过来,人群中便有脑袋蹦了起来:“一边去,别扫了大爷的兴致。”食客道:“这兄弟是碰上伤心事了,我不想占人家便宜。”老四海一听这话就急了,他揪住食客的领子道:“我能有什么伤心事?我能伤心吗?”食客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呆住了,排挡里的所有人都呆住了。老四海觉得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后脖子,正要回头,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伤心了,你小子也该伤心了,你跑不了啦。”老四海一耳朵就听出来了,揪住自己的脖子的人就是夜总会的老板。酒劲散了,所有的念头都散了,老四海开动身上的所有细胞,好几亿个细胞核都在飞快地运算着。怎么办?事情保证是败露了,否则这家伙是不会亲自追到机场的。老四海知道,一定要说点什么,马上就得说,哪怕是胡说八道呢。他刚要张嘴,老板便大叫道:“不能让他说话,给我打,拖出去,往死里打!”旁边立刻冲上五六个马崽,大家七手八脚地就把老四海拎出去了。老四海揪着一个马崽的领子骂道:“狗东西,你的腿真痒痒啦?”这家伙就是在夜总会被老四海唬住的马崽。马崽怪笑道:“少你妈放屁,你那个地址是假的,我们老板查出来了。”此时众人把他拖进一个很僻静的停车厂。大家不由分说,没脑袋带屁股的就是一顿拳脚。老四海觉得天上掉下来无数把锤子,半分钟后便血流满面,口歪眼斜了。慌乱中,他担心一开口就会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只得咬牙忍着。他憋足了劲,几次想从众人的缝隙里冲出去。但老板远远站在外围,不时地大声吆喝,指挥着马崽们围追堵截,老四海堪堪的就要被打死了。最后老四海已经起不来了,老板叉着腰走上来,立着眉毛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骗子,奶奶的,我的钱呢?”老四海朝着老板的影子狠狠淬了一口,气势汹汹地说:“等我回了北京,我叫人扒了你的皮。”“破雨伞,你还要硬撑着!打,给我往死里打。”老板实在是气疯了,嘴里喊着让别人打,自己却先冲了上来,照他小肚子上就是几脚。老四海一翻白眼,人晕过去了。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身体悬在一块大石头的突出部上,耳边是滔滔浪声。老四扭眼一看,果然是海边。台风在天边翻滚出道道利闪,巨浪疯狂地撞击着石头,水花已经溅到眼睛里了,老四海不得不把视线收回来。老板和众多马崽将陆地的方向全部堵死了。老板狞笑着道:“把钱拿出来,我留你一条命。”老四海暗中叫了几声苦,钱早就没了,哪儿拿去呀?他琢磨着这些家伙手狠毒却不一定敢亡命,于是咬着舌根说:“有种你就杀了我,省里的人还在等我消息呢。我死了,你也好不了。”老板气得脖子空转了好几圈,声音都劈叉了。“你这孙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你那些一堆文件有一张真的吗?德胜门内三十四号楼?我一打听才知道,德胜门内根本没有楼。你说不说,钱在哪儿?”老四海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败露了,此时他真想把贤淑放在火上,烤成人干。这女人算是把自己害了,武器仅仅是一副假处女膜。老四海只得服软道:“钱让那婊子拿走了,没了。”老板一挥手,众人将老四海抬了起来。老板道:“说,那婊子在哪儿?”老四海无奈地摇头。“好!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我看看那婊子给不给你烧纸。”老板一挥手,众人使劲一悠,老四海的身子便腾空了。就在腾空的一刹那,老四海突然发现双腿无论如何也分不开,原来人家把他的腿捆在一起了。老四海的心一下子就落到肛肠里去了,他刚要呼救,一口海水就涌了进来,眼前立刻一黑,无数的金子、银子、钻石、珠宝全出现了。天哪!脑子里全是宝贝,根本数不过来。海水是腥的,口鼻中的鲜血也是腥的,海水是咸的,口鼻中发鲜血也是咸的,海水和鲜血混和在一处的味道就是死亡的味道。老四海知道自己快死了,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死了就全他妈塌实了。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支离破碎的黑暗,巨浪嚎叫了两声,一切就归于沉寂了。老四海的身子逐渐下沉,心里却琢磨着,原来黑暗的颜色也是分了很多种类的,暗黑、红黑、漆黑,当然最终的一切必将是漆黑的。是啊,漆黑的成分越来越重了,老四海的身子却越来越轻了。他知道,这是海水的浮力抵消了地心引力,快到海底了,这回是真完了。老四海后悔了,要知道结果这样的,就应该从银行取点钱还给人家就算了,自己怎么会干舍命不舍财的事呢?老家的弟弟们要是有良心,每年就给自己烧点纸钱吧,一定要多烧点,争取做个高层次的鬼。事实上,老四海后来是被救上来了,而他自己完全不记得被救的过程。最初的印象仅仅是被人倒提着,鼻子里,嘴里全苦咸苦咸的海水,哩哩啦啦的,就象小孩撒尿一样,而且是一泡分外持久的猛尿。之后他又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天快亮了,神智才逐渐恢复过来。他先是坐起来,整整适应了半分钟,这才看清周遍的环境。老四海是坐在沙滩上的,面前坐着个家伙,他伪装得慈眉善目,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呢。老四海觉得这家伙有点儿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此时那家伙说话了,语调里充满了紧张:“你怎么把黑社会的人得罪啦,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四海听出来了,这家伙是个北京人,北京人怎么会在海南呢?他回忆着自己在北京的日子,依然找不到这人的影子。那人接着道:“真悬啊!我一心想把酒钱给你,就一路跟着,没想到他们还真想把你整死。”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五十块钱,轻轻放在老四海手边。老四海终于想起来了,他就是在大排挡里非要自己出钱的食客。这家伙够执着的,为了五十块钱,居然追出了这么远,捎带着还救了一条性命。想到这儿老四海真有点感动了,他操起古代侠客的风范,拱手道:“这么说,您是我的恩公了,多谢你救命之恩。”那人赶紧摆手道:“可不能这么说,小猫小狗的让车轧喽,咱也不能看着它就这么死了啊。”老四海在北京呆过,知道北京人一旦说“咱”,往往就把对方也算在里面了。他暗自摇头,心道:不看着它死又能怎么办呢?“哎,当年我在越南救的人多了,有的成了好人,有的也是白救。”那人忽然凭空挥了绘手,自我介绍道:“我叫菜仁,你呢?”“我——”老四海犹豫了一下:“我叫,我叫老四海。”菜仁摇着头:“你得罪了黑社会,说明你也不是什么坏人。赶紧走吧,千万别在海南呆着了。”老四海望着面前这个菜仁,头疼得厉害。这事可能吗?这家伙是为了五十块钱跟上自己的,而且还把自己给救了,难道就自己这么走啦?不对,保证有其他目的。他试探着问:“您就是为了还钱?”菜仁老实地说:“我不想占人家便宜,何况你这年轻人是碰上伤心事了,想发泄。我现在占你的便宜,不是乘人之危吗?”“为了还钱,您就把我救啦?”老四海道。菜仁格外认真地说:“我不把你救上来,怎么还钱呢?你死了,我就等于得欠你一辈子。你呀千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救人是我的本能,我当年是卫生兵,专门救人的。”老四海心里哼了一声,这个菜仁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得真象!他决定不给菜仁任何机会,先挤兑挤兑他。老四海苦着脸道:“我本来就不想活了,他们要是真把我弄死了,我就算超脱了。您呀,不应该救我。”菜仁呵呵了几声:“你刚什么岁数啊?你佩说‘超脱’这两个字吗?你也就三十岁吧?”老四海道:“我三十二了。”菜仁晃了脑袋:“我整整比你大一轮,我都没超脱你能超脱吗?”老四海摊开手:“我女朋友跑了,黑社会把我的钱也全抢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好。”菜仁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全是因为感情的事。我是从你们这岁数过来的,我明白。嘿嘿,听我的,回家吧。你是北方人吧?”老四海点头。菜仁接着道:“咱们都是来南方挣钱的,结果没几个能把钱带回去,都赔啦。我比你大了十多岁,现在一样是没挣着钱。我再告诉你吧,女朋友跑了,咱不怕,那说明你命里没有。好好混,将来保证能找个比她强的女朋友。”老四海抬杠道:“你也没见过,你知道她有多好吗?”菜仁仰头想了想,认真地说:“对,我没见过她,也不应该背后说人家坏话。反正啊,你将来的女朋友保证不比她差。”老四海真拿不准了,这家伙真缺心眼还是假缺心眼?他再度恨了恨心:“您走吧。”菜仁果然站了起来:“好,我走,你好好想想。”说着,菜仁转身要走,但腿一动立刻又停住了,他转过头来,关切地说:“你不会要自杀吧?”老四海阴沉着脸道:“我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活着干什么?”菜仁一把抱住老四海,似乎一撒手老四海就要重新回到海里去。菜仁细声细语地说:“年轻人,千万别想不开,不就是回家的路费吗。”说着他掏出钱包,拿出几百块钱。“拿着,坐轮船走,路上节省着点,然后坐火车回北方。你别嫌少,我手里就这点儿了。”老四海惊道:“你为什么要给我钱?”菜仁瞪着眼睛道:“我也不是白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