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辄拉了阮流今的手,转身就走,管家凌全看见了,连忙说:“少爷啊,阮家小公子体弱多病啊,不要带人家跑太累啊!”然后又吩咐了两名家丁在后面跟着,管家的表情是一万分的担忧,要不是他要顾着寿宴,那真是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去看着那调皮的大少爷啊。凌家所在的植业里位于洛阳的西南方,与西南的大同市毗陵,离皇城也不远,若是登上高楼向西眺望还可以看见入苑的树林。凌辄想要带阮流今登上家中最高的楼阁的顶层或者是屋顶,这是前几天他和同伴们捉迷藏的时候发现的,而且现在时近黄昏,即将看见非常美丽的夕照,或许还可以看见某个鼓鼓的小包子脸吓到然后连真的皱得像包子,有一点坏心眼的凌少爷心中偷笑,觉得真是美好的下午啊。家丁们像是知道少爷想要做什么一样紧张兮兮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个小孩子朝着顶层进发。期间小阮气喘吁吁说自己走不动了,小凌辄心中很是鄙视,但是看见小阮累惨了的样子也是很不忍心的,就说:“可是我们走慢了等下太阳就下山了,看不见日落了啊。”翻着白眼想了一想,道:“那让他们抱你上去吧。”两个家丁赶紧非常识相地小步趋过来抱起阮流今和凌辄往顶层走去。家丁看见自家少爷好像没有出什么整人的幺蛾子也就放下心来。其实凌辄并不是怎么发了善心舍不得阮流今受惊吓,只是觉得旁边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自己就是想要吓一吓阮流今那也是吓不到的。阮流今在高楼上看见了壮丽的景色,一时就呆呆地立在那里,就那么看着,嘴角恍若有一丝傻乎乎地笑意。凌辄在心里面偷偷地想:小呆瓜,不过这样子真是可爱啊!于是伸手去捏小阮的脸,嗯,手感也很好啊!小阮转头不解地看他。凌辄笑:“以后我会保护你。”阮流今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他说要保护自己。凌辄不知为何心情甚好,觉得这小孩就是很对自己胃口,一开始想要整他的心思也都变成了鸟儿飞掉,只觉得这一刻非常的美好。夕阳西下,一切充满了黄昏的艳丽,云层染上绯色,衣服镀上金色,面前的人好像是让心中极是满足般地招人喜欢。于是阮流今和凌辄就这么认识了。后来阮流今就彻底被凌辄大少爷带坏了。以至于凌辄想起初次见面的阮流今时都会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不是那个在落日下发呆的幼童,那是充满了美好与纯洁的懵懂的男童,与身边的那个贪财的家伙没有一点关系啊!凌辄身着甲胄,右手按在刀柄上,站朝阳殿外正门的轩廊眺望,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的自己和阮流今并没有想到长大后的某一天,他们之间会产生这样的有些禁忌的感情。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包子脸小阮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圆润的下颌变成了尖尖的下巴,圆圆的某种小动物般可爱的眼睛似乎也变成了吊稍眼角的桃花眼,当然皮肤还是一样的手感甚好。夜风呼呼的掠过高楼,明月升到了房脊两端的鸱尾兽的旁边,然后一边想念阮流今一边留意四方动静。亥时,骁骑营侍卫换班。其实晚上的时候除了皇帝陛下要在正殿接见某些器重的大臣谈论机密的事情,朝阳殿基本上是很安全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放松警惕,毕竟,皇宫,那是天下最大的是非之地,全天下最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可能或者已经发生在这里。骁骑营将军王镛走到凌辄面前,面色严肃道:“将军辛苦了。”凌辄面色严肃地回应:“接下来就倚仗将军了。”王镛站到凌辄刚刚站立的位置,对凌辄一点头:“你还是赶紧去休息吧。”一队骁骑营侍卫整齐地走回屯所,这一日即将安全地过去。骁骑营始设于大黎宏业四年,一开始是骁骑营轻骑兵,负责宫禁守卫以及剿杀乱党,后来改为分右骁骑卫,掌宫禁宿卫,守正殿诸门,亦分兵守卫皇城四面与宫城内外,与左右卫分治辅助,统领翊府及永固数十折冲府,其军士名曰豹骑。于是骁骑卫身兼宫中侍卫与轻骑兵两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凌辄十三岁开始进入骁骑营预备营,是营中年龄最小的,于是大家对他都还挺照顾,经过了一年的遴选,凌辄受照顾的结果出来了,他没有当选为当年的骁骑营侍卫,于是又在预备营待了一年,这一年里他算是真正地下了苦功夫了,学习、练功、礼仪一样不敢偷懒,终于在十四岁的时候成为了一名豹骑,其间艰辛,不可为外人道也。就算是家中人也不曾听他抱怨一句话,毕竟是自己没用,第一年竟然被淘汰掉,虽然很伤心,但是,也没有立场去要求别人的安慰,到底是自己无能,于是只在心里暗暗地下决定,要变得更强。即使是阮流今也不曾听过他说什么伤心的话,纨绔的少爷表面上看上去丝毫没有被影响,轮休的时候吃喝玩乐一样不少,拉着他到处跑来跑去。那一年的春天似乎总是风和日丽,趁东风放纸鸢的人非常多。建阳门外,伊水南岸的空地上,不远处的桃花凋落在水中,漂漂摇摇甚是美丽,吹的是杨柳春风,令人沉醉。蓝的天,白的云,满目都是各种各样的纸鸢。凌辄看着隼状纸鸢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一个麻雀大小的样子。阮流今有些得意地说:“看看看,很高吧!”凌辄点头。阮流今勾了凌辄的脖子说:“我娘亲说,如果把飞得很高的风筝线扯断,会连坏运气一起带走的。”凌辄转脸看见近在咫尺的小阮白皙的面庞,好像可以数清他睫毛的数量,眼睛里的纯真连雏鸟见了都要羞愤而死,视线扫过他秀挺的鼻梁,色泽诱人线条优美的唇,一时间觉得心脏的跳动陡然加重了一下,重重地撞上了胸腔,震得呼吸都困难,但是却也不忍心别过脸去。阮流今半天没有得到对方的搭腔,就有些奇怪地转脸去看凌辄。一下子就呼吸相闻,鼻尖几乎触到了一起。凌辄吓得屏住了呼吸。阮流今呆愣愣的,眨眨眼再眨眨眼。凌辄觉得那纤长的睫毛已经在自己的脸上扫过了。看着他,突然间就想要去亲吻那美好的嘴唇。然而只是想而已,无论心里面怎么叫嚣着想要碰触,仍然是不敢,只在面上努力维持着僵硬的神色。那是凌辄第一次知道自己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有不一样的想法。阮流今尴尬地转脸去看前方欢笑着的小孩子,笑得那么开心,好像世间就不曾有过悲伤。小阮把风筝的线轴递给凌辄:“阿辄,你把风筝线扯断吧。”凌辄终于回过神来:“唔?”“因为扯断的话,”小阮笑得一派纯真,“坏运气就会飞走啊!阿辄你一定会在明年的考验中通过的,然后成为威风的骁骑营侍卫啊。”凌辄差一点就哭出来。这样没用的自己啊。明明是自己没用,没能成为骁骑卫。现在竟然还要小阮这样想着法儿地来安慰自己。还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以为所有人都被自己瞒过了。到底还是有人能看见我心里面在想什么,我是不是真的开心。阮流今看见他突然就红了眼眶也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抱住他:“没事的没事的。阿辄的实力我最了解了,阿辄一直是我认识的非常厉害的人。今年没有成为骁骑卫是因为你还太小了啊!”凌辄回抱住阮流今,头埋到阮流今颈窝处,拿鼻尖轻轻地蹭他的脖子,带着哭腔道:“可是张驰……张驰已经进了近卫营了。”“凌辄跟张驰是同一个人吗?”阮流今问。凌辄摇头。“那就对了,既然是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张驰成了天子近卫,凌辄就一定要成为骁骑卫呢?”“……”“就好像张驰伤心了,也不会是阮流今来陪他放风筝啊。”……小阮还在说什么,凌辄已经听不清了。只是加大了手臂的力道,抱紧了怀中的人。是这么熟悉的气息,是这么温暖的触感,抱紧了终于觉得心里面的难过要好上很多。阮流今却是有些受不住了,使力推也推不开,只好喘着气说:“松……松开啊。好难受。”凌辄看小阮憋红了的脸,觉得可爱非常,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轻轻咬上了小阮的鼻尖,还用舌头小小的舔了一下。阮流今惊讶地瞪大了眼。凌辄认真道:“谢谢你。”阮流今习惯性地说不客气,然后去捡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滚远的线轴,又递给凌辄。凌辄接过的时候笑得一脸的傻气,却也灿烂得让人心安,那个白痴一样的凌大少终于又回来了。风筝其实已经掉下来了,但是这已经不能影响人的心情。凌辄又将风筝飞高,然后让小阮玩了好一阵才将线扯断。凌辄在屯所想起少年时候的事情,心中是满而又满的快乐与甜蜜。那时,他十三岁,小阮十二岁,春风正澹荡,暮雨未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