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悠扬的歌声回荡在兰筝阁的大堂,是非常优美的女子的声音,高昂清越毫不婉转,与兰筝阁一向的软绵绵的歌声似乎是很不一样,唱的也不再是闺情相思,而是文人雅客在京洛的故事。春水汤汤,一时无涯。柳絮轻软,流水尽飞花。春雨楼头,横吹尺八。青衫洗旧客京华。【注】今日的兰筝阁新买来一个卖唱的女子——画越,容颜那叫一个美艳,眉不画而弯,唇不描而红,还有一把好嗓子,是越州夷族的美女。已经有好几位富商似乎是看上她了,有意向阮流今买下她。这样的合法的人口|交易,有时候阮流今也是乐见其成的,那些富商之间经常会拿美丽的姑娘来当成礼物互相赠送,端木谦在举办宴会的时候,经常会让美人们去向各位宾客敬酒,不过有时候他凶暴的做法让阮流今很是反感——他常常问宾客最喜欢某个美女的什么地方,若是客人说都喜欢,便将姑娘送给他,若是客人说出了某一个部分,过了几天,客人就收到了美人的哪个部位,比如说一双手或是两条腿……阮流今听闻这些,每次去参加端木谦的宴会都会觉得很忐忑。好在端木大人也是知道阮家人是惹不得的,在阮流今面前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一个有些肥胖的富商进了阮流今的专用房间。阮流今抬头打量一眼,此人生得满面油光,面盘很大,身材也很宽大——是城西的李欢。阮流今站起来道:“李员外。”李欢一进来痴痴地看着阮流今的脸,听见阮流今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似的道:“啊,是。阮公子。”阮流今皱眉:“员外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李欢笑得一脸的谄媚:“这个……画越姑娘的歌声甚是美好,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价钱?”“哦——这个啊……”阮流今浅笑着看向李欢,却在看见对方的脸的那一刻立刻转头看向旁边,想了想又转了回来,一脸真诚地说,“这个,我想您应该是知道的,乐坊想要找一个善歌的人是很不容易的,画越姑娘可是我拜托行商的朋友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呢。实在是……实在是不好这就卖给您呢。”李欢面色不改,仍旧是笑着:“这个我自然是晓得的,公子确实寻人不易。”阮流今使劲点头:“是呢是呢。”李欢道:“所以在下绝对不会让公子亏本呐!公子想要什么价码在下都愿意满足公子的要求。”他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啊……阮流今有些惊讶,不过,画越的容貌确实是少见的漂亮啊。若能将如此美娇|娘养在家中,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很赏心悦目很有面子的事情啊。阮流今都想要答应了,正希望再套几句李欢的口风,看他最贵能接受到什么程度呢,一直没有被李欢注意到的角落里却传来了一个清爽的声音:“公子方才不是已经答应将画越姑娘送给我了吗?”什么!李欢立刻转脸去看声音传来的地方,在窗户的左侧的角落的桌案边的毯子上还坐着一个清秀的少年,看衣着应该也是哪一家的少爷。李欢朝那少年道:“你说什么?”少年抬头看向阮流今,嘴边的笑容明媚得像是要打败阳光:“公子方才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阮流今愣了半天,才道:“这个……暮塔……”少年正是暮塔。那日凌辄来说柳熙年拜托他多多照顾这个孤独的少年,于是尽管少年不乐意,阮流今还是强行把他带过来,天天陪着他在这里看账本。少年一开始百般不愿,阮流今道:“你不待在这里,我就去和官府说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慕容华。”暮塔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你!你胡说!你诬陷!!”阮流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大可以去试试,看看他们是相信我这个阮家的十四公子的话,还是信你的。”想了想,有补充道,“我还可以找到很多人作证。”暮塔已经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住阮流今。作为有着一张可以祸乱人间的脸的主人,还嚣张得不得了的家伙,早就已经对这样的目光习惯了,于是暮塔的目光没有任何杀伤力,不,别说是杀伤力,连影响力都几乎没有吧。阮流今还是认认真真地看账本,并且还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把角落里一脸仇恨的暮塔当成是不存在的。暮塔被无视了几天也就消停了,然而阮流今还是没有放过他,还是天天派人把暮塔架到兰筝阁来。碰上这样的人,暮塔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与其冒有可能真的被官府当成是杀人犯抓起来——而且被杀的人还是很重要的鲜卑质子——的危险而天天在外面晃荡,还真不如每天在兰筝阁呆着,还有好听歌听和好看的人看(特指阮流今。)然而暮塔还是赌气不想和阮流今说话,阮流今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他对账的时候也不想和人讲话。今日却是破天荒了,暮塔竟然主动和他说话啊!不过,阮流今想,这话的内容真不怎么样。李欢细细打量那名少年,越看心中就越觉得这少年也是极其的美貌,极有世家子弟的气度,一时间脸色也好了很多,想是卖个人情给他也是好的,说不定日后还会在什么地方见到,也不好因为一个歌姬闹得不太好看,能和阮流今这般相熟的人肯定是不太好惹的,便道:“这位公子若是真喜欢那画越姑娘,在下也就成君之美了。”暮塔毫不客气的点点头:“那就多谢……”歪着头想了想,阮流今好像是叫他,“员外……成全了。”“哪里哪里。”李欢笑道,“不知公子尊姓?”暮塔正想说自己姓铁弗,却被阮流今打断:“员外既然已经决定成全这位公子了,是不是就该让在下和这位公子商谈一下关于画越姑娘的价钱的问题。”李欢立刻明白阮流今这是在下逐客令了,阮流今向来如此嚣张,就连李员外都已经习惯了,笑道:“公子说的是啊……呵呵。”李员外拿出手帕来擦汗,又道,“两位慢慢谈,在下先告辞了。”阮流今笑着点头,李欢又呆了一呆。“员外慢走,恕在下不能远送。”阮流今道,“小真——送客。”待李员外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阮流今才抬眼看向角落里的暮塔,道:“……你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暮塔道:“你……你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把人当成是牲口在卖!”“哦……我就是这么想的。”阮流今道,“那又怎么样?这洛阳就是有很多愿意把人当成是牲口在买的人啊,那些被卖的人也愿意把自己当成是牲口呢。”暮塔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就算他自己也知道这样根本就没什么用,但是除了这样,他也没有其他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了。阮流今幽幽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破了我多少财?”暮塔仍然很生气,但是目光还是有死瞪转为探究:“多少?”“哼!就冲着他那么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我肯定能狠敲他一笔的。”阮流今顿了一顿,又说,“虽然我并不缺钱,但是,最为一个商人,若是不贪财的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暮塔听了这话简直有些哭笑不得。阮流今接着道:“本来我都准备狮子大开口了,我看上李欢他们家的那棵珊瑚树很久了啊……”竟然是很遗憾很惋惜的语气。“珊瑚树……”暮塔道,“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阮流今看暮塔一眼,突然间眼神有些冷冽:“你也觉得我要得贵了?”暮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变成这种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冷,阮流今的眼神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但是还是点了点头。阮流今突然冷笑一声。暮塔越发不明白他到底是在不高兴什么了。阮流今道:“看来你也是觉得人应该是可以待价而沽的了?”“这……”暮塔突然醒悟到,在无意间他也觉得画越姑娘是可以被买来卖去的。甚至还觉得她没有一株珊瑚树价值高。这简直就是自打嘴巴。阮流今冷眼看他:“就算是要谴责我,你总该要先反省一下自己吧?”暮塔不服道:“你这分明是下套给我。”“可是……‘狮子大开口’这样的话,你也一样地说了,这说明你自己确实是这样想的吧?”阮流今道。暮塔羞惭,并且无言以对。阮流今不再理他,接着去看账本,一边看还一边直叹气,好像还是在惋惜那一株珊瑚树一样。暮塔被晾在一边,尴尬地站了半天,才问道:“为什么你们这样买卖异族人?是只有异族人吧?”阮流今抬头看向暮塔:“你觉得呢?”“是这样吧?因为是异族人,你们就觉得可以随意的买卖了对不对?”阮流今皱眉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注】:出自墨明棋妙《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