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那老者的话,阜远舟笑了笑,也没说“没事”这样的客套话,只道:“有惊无险,大家不用担心。”听舟松了一口气,“尊主平安就好。”他之前解决了一个杀手结果被皇帝撞见闹得皇宫大乱的事情让他着实安分了好一段时间,生怕尊主的身份被他的皇帝哥哥察觉出来。应付了一番众人的关心,阜远舟拽出身后的白衣书生,“酒才苏日暮,你们都认识的了。”虽然苏日暮不过问他江湖上的势力,但是阜远舟的人都认得他,也知道他是阜远舟的知己。“久仰大名了,今日一见,贫僧甚感荣幸。”一个中年和尚凑了过来,绕着苏日暮转了两圈,他天生一张弥勒脸,笑眯眯的,他打量了几下苏日暮,有些大惑不解——没听说尊主这朋友会武功吧,远着看没发觉,怎么近着看就发现这人似乎不像个书生?因为是跟着阜远舟,所以苏日暮没太刻意去掩饰自己的吐息,此时见那和尚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是老江湖,可能看出什么了,不过他也不解释,勾起嘴角,任他端详。和尚是在心里犯嘀咕,别的人可就直接说出来了。“传说中的酒才不是个书生么?这小哥怎么看着像是个练家子啊?”一个身着火红锦纹莲花裙、看起来似乎二十余岁、其中一只手却有六指的貌美女子开口道,与此同时一把峨眉刺就杀了过来,直取苏日暮的咽喉。苏日暮依旧是那懒洋洋的样子,也不怕那致命的杀器,慢吞吞地道:“子诤,你的人就是这么这么对待客人的?”峨眉刺刺到一半,就因着他这句话顿在了半空中。阜远舟用未出鞘的琅琊挡住了红衣女子的攻击,冷眼将那伪书生一扫,“自己检讨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欠揍吧。”——不用功夫,一张嘴就能杀遍天下的苏大酒才。追杀那档子事还没忘啊……苏日暮抽抽眼皮子。在这个地儿说话不方便,阜远舟踏进了院子,在里面的小亭子里坐下,其他人跟了进来,各自找位子。“介绍一下吧,”掀过苏日暮会不会武功那页,阜远舟道,指了指最先出现的那个少年,“这是听舟。”听舟冲他笑了笑,和他开朗的外表不同,他的笑是那种君子式的笑。苏日暮看着就是一愣,觉得这孩子那神情动作和阜远舟有些神似,笑起来嘴角勾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于是戳戳他的胳膊,认真无比滴问:“你私生子?”众人刷拉一片黑线就下来了。阜远舟额上青筋一蹦,“我二十一,听舟十八,你三岁给我生一个试试!”苏日暮委屈——是真的很像嘛!听舟解释道:“我是尊主的影子。”所谓影子,就是替身。苏日暮点头表示了然,也不过问其中原因。阜远舟又用手点了点那个济公打扮的老者,“嗔济公,胡老儿。”再指向那个中年和尚,“佛手僧,和田。”然后是那个红衣女子,“六指女魔,蜚语。”有一个一直沉默着站在众人背后的男子,一身苍衣,年岁约莫三十的样子,半张脸爬满了黑色的刺青,依稀能看得出是一个饕餮的纹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那饕餮就像活过来了一样——“黑面饕餮,随见忡。”再有一人便是个棕色头发的外族人,鹰眼勾鼻,朝苏日暮打了个手势以示问好——“哑巴安,阿木尼尔。”最后的那个是看起来娇小一些相貌秀气的娃娃脸青年,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看起来就像是会被绊倒似的——“这是听枫。”这一帮人站在一起,活脱脱是一个戏班子!可是若有一个江湖老前辈看见他们,必定会悚然大惊——除了听舟和听枫,在场的那四个千奇百怪的人都是二十余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煞魂魔教里恶名远扬的人物!!!……而且,二十年前他们是什么模样,在今日他们依旧是什么模样,好像岁月已经在他们身上停止了脚步,不再往前。苏日暮眨了眨眼,没有表现出吃惊,只是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依然是那副悠悠然的调子,“各位前辈的大名,如雷贯耳。”六指女魔蜚语眉头一扬,染过凤仙花汁的殷红指甲划过尖尖的下巴,“你这小娃娃倒是挺有意思的。”一般人看到这场面,指不定是什么激烈反应呢。这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多岁,却叫苏日暮小娃娃,这场景实在怪异得紧,不过被这么叫的苏大才子本人却没什么表示。他记得,早二十年前六指女魔成名的时候看着年轻貌美,实际上都已经快三十岁了,现在又过了二十年……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刚才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对比这个数字,再看她那张脸,苏日暮的后背刷的凉了一下。听舟好奇地看了看苏日暮,“今个儿不是文试吗,苏公子考得怎么样?”这神态,真像缩小版的阜远舟……苏日暮看得新奇,回想起还是豆丁模样的阜子诤,脸上也禁不住带上了笑。阜远舟暗地里白了他一眼,凉凉道:“这家伙虽然缺德,不过倒是不缺才,自然考得不错。”众人恍然状——传说中的酒才的确很缺口德。苏日暮幽幽看阜远舟一眼——就不能不揭他的短?连命都可以那么随便搞,你除了一肚子墨水一身武功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阜远舟冷嗤,懒得理他,对黑面饕餮随见忡道:“见忡,上回让你找的东西呢?”半面刺青的男子点个头就回身去了房间里,拿出一个弓弩和一张图纸。那弓弩看着和寻常弓弩有些不同,明显多了几个特殊的零件。阜远舟接过来,递给苏日暮,道:“这是上次那个袖珍弓弩的图纸和二十年前江亭幽做出来的东西。”苏日暮这才知道阜远舟找他来是为了什么,于是拿出来认真看了起来。那嗔济公胡老儿看到那弓弩,眼里闪过一抹疑惑,问道:“这是那个什么掌上轻扇江亭幽做的?”随见忡默默颔首。阜远舟见胡老儿的反应,问:“怎么了,胡老见过?”胡老儿坐在凳子上想了一会儿,苦恼,“哎呀,人活的太久了记不清楚了……”六指女魔蜚语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别倚老卖老,赶紧想!”“真凶残……”胡老儿嘀嘀咕咕着挪了个位置,又想了片刻,“似乎……唔,对了,以前教里不是有个暴脾气的老头子很会做机关鸟什么的吗?”他这么一提,年纪比较大的佛手僧和田便有些印象了,“那个短命鬼吗?”“对对对,”胡老儿点头,又看了苏日暮一眼,有些犹豫。阜远舟摇头,示意并无关系。虽然他不想让苏日暮搅和进刹魂魔教这趟浑水里,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该让他知道知道的。如果……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又飞快收敛了心思,若无其事地继续听。胡老儿对阜远舟道:“尊主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见过一个木头鸟儿在飞来飞去的事情?”“嗯?”阜远舟愣了愣,“是……听舟玩着玩着撞坏的那个吗?”听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胡老儿指了指苏日暮手上的弓弩道:“那个老头子比我小几岁,叫什么忘了,就记得他最喜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聪明是聪明,就是短命得很,这样类似的弓弩我也见他做过,不过还没做完就死干净了。”哑巴安阿木尼尔朝他们比划了几个手势。和田看他,“那个短命鬼有徒弟?”胡老儿纳闷,“我怎么不知道?”阿木尼尔又比划了几下。见他手势,阜远舟微微沉思,“不记名的……难道江亭幽就是他的徒弟?”听枫奇道:“的确没有听说过江亭幽的师承是何人。”听舟眨了几下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江亭幽岂不是算是我们教里的人?”阜远舟摸了摸下巴。如果事实是如此的话,这就多多少少能说明他为什么要为那批人卖命了,毕竟教里……可是,掌上轻扇江亭幽做事光明磊落,也会追求这个?此时,苏日暮抬起头道:“看得出来,两样东西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的。”机关这种东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风格特色,熟悉机关的人能分辨得出来。阜远舟把那张图纸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儿,“隐居了二十多年,他的手艺似乎更加精进了。”“隐居的时候没事做吧。”听舟耸肩道。蜚语用指甲摩挲着下颔,“要是江亭幽是教里的人,现在还跟我们作对,我们是不是应该清理门户?”和田摇摇头,“六指你别老想着杀人,杀了他又断不了根,有什么用?”蜚语撇撇嘴,“杀鸡儆猴嘛。”六指女魔之所以有个“魔”的称号可不是因为她是魔教中人,是因为她性好杀戮,现在还好一点,换做二十年前,听到要清理门户她早就头一个打头阵去了。苏日暮摆弄着那个不知从哪里淘出来的弓弩,问:“还有没有那个什么老头子做的机关了?”他很感兴趣,江亭幽的机关造诣已经属于一流之列,他的师父又会是怎么样的水平。而且,这个弓弩上的确有些地方的搭配风格比较奇怪,像是两种风格混搭的,手艺倒是出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