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席英阁,一家环境清雅的茶楼。但在寻常人都以为是住所的第三层却是别有天地,翠竹远山屏风背后是偌大的摆设雅致的大厅,中间放着一张能容纳几十人的巨大方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吃食茶酒,周围却没有伺候的人,只有十几个年轻男子三三两两围坐作一堆,有说有笑的,其中不少人身上还穿着官服。陈闽、方云飞和布磬正在玩骰子,比大小,输的人吃一个糕点,玩下十几盘来,三个人都吃得有些撑了。布磬输得最惨,楚故瞧着他笑得幸灾乐祸,“老布你手气不好哦~~~”布磬苦了脸,“不玩了不玩了,都快撑到喉咙里来了!”周度递过一杯茶给他消食。布磬满脸感激地接过来。庄若虚替换了他的位置,“让我试两把。”方云飞把骰子一扬,“谁来替我?我也吃饱了。”“老子来!”连晋撸起袖子大大咧咧加入了战局。作为赢得比较多的庄家陈闽嘿嘿一笑,“放马来吧~~~”正在旁边和燕舞说话的商洛程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连晋,过几天的军粮运送你要亲自去么?”元帅府差点失窃的事情他们几个好友都有所耳闻,发生了这种事,连晋如果真的亲自运送军粮,也无可厚非。“不了,左阙会搞定,两个小的还没满月,走不开。”连晋无奈地道,他也想亲自去,不过他常年在边疆,难得回来了,总不能丢下刚生完孩子的连夫人跑了吧,宫清都比他这个儿子要尽心尽力得多了,跟前跟后的,他这人粗手笨脚,反倒被连夫人赶了出来。“那路线有再改么?这批军粮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啊。”说起这件事,周度也插进了话题里。“改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说话期间连晋已经输了一把,爽快地拿了个糕点塞嘴里,模糊不清道:“不过还想跟甄侦借几个人,多一份力算一份呗~~”巨门子规的身份虽说是保密,不过甄侦手里能人异士众多的事情他们还是知道的,平日里需要情报啊人手啊什么的都会找找他。“说到小侦,他怎么还没来?”燕舞奇怪了。“还在带着新进士做事?”楚故也纳闷了,“不对啊,我看齐然都回来了,苏公子再怎么捣乱,也不至于让他这么晚还不回来吧?”众人正费解着,纪霏孝忽然走过来,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看向某个方向。大家都望过去,然后同时露出一个类似匪夷所思的表情。楚故摸摸下巴,“你们说……爷知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他最不喜欢的木耳?”周度一脸研究状,“恐怕……不知道。”众人都jiongjiong有神地无人道围观某个一边出神一边吃东西的白衣帝王。席英阁是巨门暗地里的产业,算是个秘密地方,他们这个小团体不仅仅是天仪帝的亲信,还和他私交很好,毕竟年轻人比较投契,众人便会隔一段时间就在这个保卫安全的地方聚一聚,说说话聊聊事放松放松,但阜怀尧今天来了之后就一直沉默地吃东西,他平日里说话也少,他们刚才还没感觉,这会儿看着就觉得有点诡异了。被近十个人的视线隐晦地瞅着也没反应,这可不像平日里的天仪帝,大家心里都有些嘀咕。“你们在看什么?”就在众人想着怎么把阜怀尧不知飞到哪里去游山玩水的魂儿找回来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他们背后淡淡响起。众人都惊了一下,回头一看,见是姗姗来迟的甄侦,才松了一口气。燕舞眨眨眼,“小侦你今天好慢哦~~~”甄侦笑了笑,“出门的时候耽误了一下而已。”“苏酒才没来么?”方云飞看看他身后,没发现那个洒脱不羁的毒舌书生。甄侦摇头,“这种场合,他不合适。”毕竟他还没真正成为天仪帝亲信。楚故坏笑,“带家属无所谓哦~~~”甄侦挑眉,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从善如流,“下次一定带。”众人惊奇地睁大眼睛。楚故抽抽嘴角,表示对腹黑这种类型的攻君敬谢不敏。“正好找你有点事……”连晋站起来,拍拍他的肩,也就刚拍了一下就发觉对方身形一僵,连晋这才注意到他和平常无异的温柔笑脸上的些微苍白,皱眉,“受伤了?”“咦?”其余众人都发出了疑问的声音。“下午不是还没什么事么?”庄若虚不解地问,“刚刚弄的?伤的严不严重?”纪霏孝问:“上药了没有?”“小伤而已,上了药了。”甄侦笑着谢绝了好友们的关心。“怎么弄的?”陈闽蹙眉。“是我没办好事,挨点军棍而已。”甄侦无所谓道,坐了下来。“嗯?”连晋扬高了眉头。周度无奈,他自是知道这位好友做事的力求完美,“是你自己要求的吧,我不认为你做事会出这种让爷不顾你的苦劳和交情一怒之下罚你的大错,对吧,爷?”最后一句话是对还在无意识夹木耳的天仪帝说的。“嗯?”阜怀尧一下子回神,保持面无表情地看到了迟到的甄侦,“嗯,受伤了就要休息,莫要逞强。”好似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让一群臣子纷纷眼皮子跳了跳,露出惊悚的表情——他们似乎是第一次看天仪帝这么魂不守舍的。甄侦忍不住扶了一下额,“我没事,倒是爷你似乎心事重重。”此话一出,众人都在心里叫了一声好——甄侦好样的!问到点子上了!!阜怀尧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走神,看着筷子上的木耳,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抱歉,在想点事情。”“这个吃不饱,换个别的,”连晋走过去,把那盘子木耳推开,换了一碟子尖椒炒肉和一份蟹粉豆腐放在他面前,奇怪地看着他,“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牵肠挂肚的?难道还担心三爷在宫里饿肚子不成?”阜怀尧无奈地看了他一下,“远舟这么大了,朕怎么会担心这个?”楚故神出鬼没一般出现在他身后,幽幽道:“这么说来,是真的在想三爷咯?”阜怀尧愣了一下,含糊道:“……差不多吧。”群臣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毕竟私下交情多的十几年少的也有两三年,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个大致的思量。自幼是太子伴读的庄若虚直接被众人踢了出来当做发声筒,轻咳了一下,问:“爷,三爷现在身体都恢复了?”“……嗯。”阜怀尧颔首,关于了残红的事情并不想细说。庄若虚看看旁边的燕舞又看看阜怀尧后头的楚故,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三爷现在还在乾和宫和……和您一起睡?”阜怀尧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颔首。庄若虚搓了一下手,“咳咳,那爷有什么打算?”“什么什么打算?”“就是……咳咳,三爷这么一直待乾和宫,总不太合适吧?”庄若虚继续伪装嗓子不舒服,小心翼翼觑着他脸色。阜怀尧果然眼神动了一下,想起了这几日自家三弟的变化就想叹气,不过最后他只是道:“远舟孩子心气,没什么的。”庄若虚:“……”众臣:“……”能用孩子心气来形容举世闻名的神才永宁王的人,恐怕只有这么一位了……楚故给他盛了一碗滑蛋粥,免得被阜远舟说众人虐待了他皇兄的胃,“我听说皇后怀孕了?”“嗯。”阜怀尧接过粥,点头。楚故干脆说得更直白一些了:“所以宁王怎么办?”众人立马竖起耳朵,因为是在席英阁,所以上下尊卑问题被模糊化了。阜怀尧想避开话题,“皇后怀孕,和远舟没什么关系。”连晋双手环胸,怀疑状:“没关系?爷你没忘记我那天说过,有了子嗣就什么都好办了吧?还是你另有打算?”阜怀尧无可奈何地扫视了虎视眈眈的众人一圈,“你们非得逼着朕说这事么?”他们应该了解他的性子,这等私事他从不会公诸于众。甄侦看着他,“我们之前不问,是因为爷您有分寸,现在,您似乎心境变了许多。”纪霏孝坦然道:“我们很担心。”在他们眼里,这位亦君亦友的男子从来都是天塌下来都在顶着的,一步一步往前走,从未有过迟疑不决的时候,在阜远舟的问题上,他心软得一塌糊涂。阜怀尧心里微暖,嘴角细微地弯了弯,便是笑了,“放心,朕不会让这件事太出轨的,很快就会没问题了。”楚故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们就是担心你不会让这件事太出轨了。”阜怀尧愣了一下。众人鄙视地看了楚故一眼——你能不能婉转一点啊亲!楚故很无辜地回视他们——就爷这种有事没事和你兜弯子一百圈的性子,你们谁婉转得过他?他们的眉来眼去让阜怀尧摇了摇头,道:“别闹,朕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燕舞鼓起腮帮子,“我们也没开玩笑,爷你和三爷真的很般配……唔唔唔!”商洛程默默地捂住了燕舞的嘴。听懂了燕舞的潜在之意的阜怀尧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朕觉得朕有些弄不明白你们的意思?当初要清君侧的不就是你们领头的么?”这会儿怎么袒护起阜远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