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贤是被沈修送回别墅的。虽然是从小就认识了的亲梅竹马,沈修却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年幼时,不像现在总是诸多琐事缠身,两个人有很多时候都玩在一起,但那时容成贤还住在主家,沈修总在容成家留宿,容成董事长的考虑,是他的那一层居心,孩子之间,却没有超过友谊的利益考虑。小学、国中和高中,若不是因为两个人出国后就读于不同的大学,恐怕就是一辈子的校友了,在国外的时候,两人也总会不时的走动,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沈修结识了大神,回国后不久,大神也就顺其自然的入主天宸,大神红到了今天这种如日中天的地步,却也没有让容成贤觉得沈修故意提早下手,让容成娱乐少了一株摇钱树。第一次踏入容成贤的别墅,沈修本是想环顾一下周围的环境,可对上舒醒眼神的时候,却突然没了想要观察室内的心情。将容成贤安顿在卧室后,舒醒走出房间,用眼神示意沈修和他下楼谈。“你和他说了什么?”这是第一次,两个人不是因为公事坐到一起,舒醒那种不属于苛责,但也绝对和善意无关的眼神,仔细的打量在沈修的脸上。“你怎么会想到和我有关系?”明白舒醒对容成贤的在意,沈修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计较舒醒的眼神:“有精力质问我的话,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沉默过后,是舒醒率先开口向沈修致歉,舒醒的性格很磊落,刚才是一时心急的不问青红皂白,清醒过来以后,便自然而然的为自己的行为致歉,平时的调侃可以说是一种毫无恶意的玩笑,关键问题上,舒醒不会做出小人的行径。在商界叱咤的沈修,对于感情的了解却是一张白纸,他不喜欢和谁建立长期的情感关系,不像舒醒还会偶尔找个男友,沈修是个gay没错,但却从来没有男朋友,而是某贵族级俱乐部的高级会员之一,可以由俱乐部为其安排喜欢的类型,提供他所要求的服务,这样既不会给他的身份带来麻烦,也容易好聚好散,完全没有造成纠纷的可能性。不是强烈的自我意识,使得沈修想拉远与人之间的距离,而是一种直接的选择,只要不用处理感情,沈修的情商和智商就会变得很高,但是一到与感情相关的事情就不行,他不懂得如何理清感情,也找不到需要令感情存在的意义。清官和贪官,其实都有不擅长的事情,考虑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使是贪官,也未必就能断得了家务事,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但问题是,消灾并不等于解决了问题的本质,没有得到根本处置的问题,总有一天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哀而甚伤。方才在外面,容成贤留给沈修的印象,简略的说,都可以化成这四个字,沈修从来没有主动帮助谁,只有容成贤是个例外,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沈修再怎么想帮忙,也完全提不出任何实质性的意见,能拯救容成贤绝望的人,根本就不是他。送走沈修,舒醒没有立刻上楼,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在炉子上热好,这才端着装有热牛奶的玻璃杯上楼,轻轻的脚步声,被很柔软的地毯彻底吸收。睡房里的灯关着,轻轻扭开房门的时候,舒醒发现,从他十几分钟前离开到现在,躺在**的容成贤,似乎就没有变换过姿势,仍是朝向左侧,背对着舒醒走进房门的方向。“手好冰,”摸索着将装有温热牛奶的杯子送到容成贤的手里,舒醒笑着揉了揉容成贤柔软的发丝:“外面很冷吧,听沈修说,你们走了一段路呢,明明身体很容易变得非常冷,下次可要早点回来,我会担心的。”“不要对我这么好……”极小的声音,如果不是此时是静谧的夜晚,外加上舒醒用心去听,极有可能会忽视刚刚这句细语的内容。将身体的重量压倒**,弹性很好且很柔软的大床,立刻随着身体的形状发生了变化,舒醒用手臂环上容成贤的身体,使用轻松的语气和容成贤说话:“为什么呢?”没有平息的心酸感,此刻又排山倒海的袭来,压得容成贤透不过气来,如果非要形容的话,现在压在他心中的心酸感,不是大海涨潮的澎湃,而是卷有无数层巨浪的海啸:“总对我温柔,对我那么好,我会被宠坏的,会让我……离不开你的……”“傻瓜,”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容成贤的鼻尖,舒醒就猜到他会这么说:“那就不要离开好了,贤,离开我,会让你觉得轻松么?”离开舒醒——会觉得轻松么?从知道自己父亲清楚了他和舒醒的关系之后,这就是一个总是困惑容成贤的问题,就世俗的眼光和他父亲给他的压力来讲,离开舒醒的身边,可以让不好解决的身外问题迎刃而解,他可以回到原先的生活模式,安分于公司和家这两点一线,接受自己父亲的安排,接受父亲指定的结婚对象,继承家族企业,然后——终老。终老……一个走向生命完结的定义,在多数人正习惯于回顾以往生活的时候,在最近这段时间,容成贤却总在脑海中想象着以后的岁月,如果像是自己的爷爷,也在七十岁的高龄过世,那么一旦离开舒醒,选择父亲满意的生活,也就是说,要在未来的四十几年里,习惯于灰色系的人生,不是明亮的白色,不是彻底昏暗的黑色,而是处于中界点的灰色,混论且无序,看不到黑夜,也无法正视光明。容成贤的心脏,正被钉在象征审判的十字架上,许多支被别人刻意命名的箭羽,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狠狠的插在他的身上,身体上所缠绕着的,是已经禁锢自己二十几年的枷锁,虽然用眼睛看不见,但却是真实存在的,紧紧的嵌入肉里,扫荡为了生存而仅存的温度。为了适应枷锁的紧致程度,只有不断的将身体缩小,将自我的存在感缩小,通过这种令自己十分不舒服的方式,才能够配合渐渐箍紧的枷锁,不至于因为身体所受到的束缚而停止呼吸,但相应的,在稳重性格的另一面,是虽然很痛,可却呐喊不出来的窒息。阳光,对于容成贤而言,舒醒是他的阳光,在黑暗中沉沦了许久,认为永远都不会被救赎的时刻,却有一缕阳光,从被大风不经意吹起的缝隙中穿射进来,不知是何种材质的无形锁链,竟然能够被阳光所慢慢腐蚀,而身体,也因为锁链腐蚀后所产生的松动,变得有了更多呼吸的空间。“想清楚了么?”手中握着的装有牛奶的杯子,由于体温的作用,并没有保持太久的热度,舒醒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正千思万想的容成贤,有了一个大脑的暂时停顿时间,头脑瞬息变得有些空白,没有经过认真思考的话,就很不经意的从嘴边溜了出去。“是会轻松的。”握住自己肩膀的手指,骤然间加重了力度,感受到疼痛的身体,却因为意识的无所谓,而根本不想挪动,如果身体的疼痛,能够代替心脏的痛楚,那么容成贤愿意将它们相互交换。“有没有弄痛你?”肩膀上的痛感,大约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舒醒很快回过神来,放开了握在容成贤肩膀上的手指,被抓牢了的手臂,立刻有了轻松的感觉,但容成贤的身体,却因为没有了舒醒的温度传导,立刻变得很冰凉。“舒醒,”明白自己说错话后,容成贤立刻侧过身体,拽住舒醒的手腕,突然迅速移动的动作,差点让玻璃杯中的白色**飞溅出来,身体也是靠着舒醒的支撑,才没有在快速转换位置的情况下倾倒在**。“别想太多难为自己,”舒醒用温柔到让容成贤想要饮泣的声音笑着说道:“把牛奶喝了就洗洗睡吧,你不习惯熬夜,第二天肯定会有头晕迷糊的症状。”“你要……去哪里?”不擅长解释,也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状况的容成贤,虽然感受到舒醒想要离开的意图,却没有办法做出相应的反应,只有看着舒醒从**起身,向房门的方向走去,紧张的心脏好似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知道此刻一定要开口阻止,如果就这么让舒醒离开绝对不行,可是,话哽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贤,好好休息,”似乎能够明白容成贤的想法一样,舒醒又从房门口折返回来:“我哪里也不去,只是有篇论文要写完,明天一定要交给别人。”不肯相信的声音,有点颤抖:“真的么?”“真的,”其实晚饭过后,就应该开始写了,只是担心容成贤,所以一直望着窗外发呆,只要认真做,就连发呆都会很入神,结果忘记了时间,直接把容成贤给等了回来,电脑屏幕上,却仍是空白的一片。纵然舒醒保证再三,容成贤仍旧不肯放开刚才要离开的舒醒,没有办法的舒醒,只好笑着帮他洗过澡,又陪着他躺在**,直到容成贤睡着,才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