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纸没料想林炎真会留宿,更没想到他会去抢死人的铺盖。那是一起凶杀案受害者,凶手尚未浮出水面,尸身不能火化,偏又闹得太凶才不得不暂时安置在他这。灵树再不济也曾常伴林家先祖修行,多少有些安抚神魂的功效。即便闹起来,霍纸也镇得住,总比放在外头祸害人好得多。死者还算识相,自打进了霍家的宅子就安安分分躺在霍纸给她准备的棺材里。所以当宅子里陡然阴气大盛,惊醒的霍纸想了好一阵才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个不定时炸弹。本以为是鬼口异动影响了死者,结果霍纸一开门首先瞧见的,是林炎裹着白锦被死者追打。林炎怕吵醒霍纸,愣是一声没吭躬身垫脚学猫跑。死者张牙舞爪,嘴巴咧到了耳根,奈何也是发不出声。一人一尸绕着院中的灵树转圈,灵树幼细的枝叶被他们带起的劲风卷得左摇右晃,无助而可怜。霍纸额角青筋直跳,很想把雪上加霜这俩闲人撵出去。林炎余光瞥见霍纸,闲庭信步秒变张皇失措。“阿纸救我!”霍纸抱着手臂,冷漠极了。林炎鼓起腮帮子,作势要哭给他看。霍纸不吃他这套,转身就要进屋。林炎快他一步挡在门前,在死者扑过来时扯起霍纸就跑,成功将霍纸拉入了你跑我追的无休止战圈。霍纸扬手揍林炎,林炎嬉笑着躲闪,不小心被死者钢钩般的爪子在腰上挠了一下。假哭变真怒,林炎瞪起眼睛,转身就要下狠手,被霍纸制止了。“这是苦主,不能碰。”林炎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被死者钻了空子,好好的长袖变半截袖了。霍纸拽着他继续绕圈,只是围绕的中心由灵树换成了那口棺材。停尸的这间房很宽敞,最多时曾放过十几具尸体。林炎气不过:“这么跑要跑到什么时候?”霍纸气定神闲:“天亮吧。”林炎看了眼表,起码还得俩小时。霍纸瞅瞅空****的棺材,再瞧瞧翻在地上的棺材盖,什么都明白了。“活该。”林炎很委屈:“要是让我睡你的床,哪能出这事。”霍纸提醒他:“你的车就停在门口。”林炎反驳:“车里哪有你的床舒服。”霍纸思索片刻,慎重道:“要不你换辆车?”比不过床正常,比不过棺材就要不得了。林炎更委屈了:“阿纸我穷。”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噜噜叫起来。“你看,我都三天没吃饭了。”霍纸:“……”怪不得会把血尸描述成涂了番茄酱。林炎扒住霍纸的胳膊,半边身子靠过来。“阿纸,我好饿,跑不动了。”霍纸推开他,独自跳出这屋,过会儿给林炎扔来个面包。林炎啃一大口,被噎够呛。霍纸又扔他一瓶水。死者对霍纸并无兴趣,于是霍纸斜倚在门口,林炎找什么借口他就扔对口的物件,直到林炎索要了一把香蕉,并把香蕉皮扔得满地都是。眼见死者踩中香蕉皮滑倒,霍纸急忙上前扶。死者手臂乱挥,锋利的指尖在霍纸略显苍白的面颊上划出一条血道。伤口是霍纸的,血是她自己的。林炎不干了,整个人瞬间凶悍起来,要把死者大卸八块。霍纸没有多余的手阻拦他,只好把死者踩过的香蕉皮踢到了林炎的脚下。~闹剧的一晚在这种状况频出中告一段落,当太阳升起,阳光遍洒宽敞的院落,死者终于消停地躺下了。霍纸小心翼翼将她放回棺材里,确认没给尸身增添新的伤痕这才松了口气。林炎扶着腰,龇牙咧嘴博关注。霍纸瞅瞅他的伤势,破口不深,只是死尸有尸毒,周围的皮肤呈黑紫色,伤口高高肿起,绷得血水流不出来。这种伤不疼,却要命。林炎故作坚强:“阿纸别担心,我命硬,死不了。”话音未落,他已软软倒了下去,被霍纸抱了个满怀。要不是搂着霍纸脖子那俩手的粘性十足,霍纸就信了他晕了。可那伤是实打实的,不处理直接把人扔出去怕是会落下病根,后腰也不是林炎自己能够得着的地儿,霍纸只好将人抱进自己的卧室。他向来独来独往,与林家对立之后更是鲜少有人登门,家里就这一个屋里有一张床。棺材倒是很多,可总不好把伤者放棺材里吧。霍纸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他昨晚就该找副没人睡的棺材给林炎。把林炎面朝下扣在**,霍纸并指如刀刚要去切割伤口,就听林炎深深吸一口气。“啊,真香。”霍纸:“……”要不还是扔出去吧。林炎下句话还未出口,就被腰上狠狠地一刀给堵回去了。粗暴地清理完伤口,撒上解毒和止血的药粉,霍纸把林炎侧过来喘气的脑袋又怼回到枕头上,好悬没把林炎闷死。跟谁都敢硬刚的林炎怂了,乖乖高举双手。霍纸放开他,扯过两床被子分别盖住他的上下半身,独独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劲瘦后腰。可惜撒上药粉的伤口太过狰狞,实在发挥不出火爷的肉~体魅力。折腾一宿的林炎睡过去了,霍纸轻轻关上门,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灵树出神。直到敲门声响起,霍纸才回归日常的面无表情,准备好去迎接林家人的怒火。然而敲门的并非林家人,而是负责红衣女尸案的警官。警官身后停着辆车,车尾正对大门,开着的后门里是一床白单,依稀勾勒出个人形。霍纸心头一跳,沉默着让到门边。警官指挥人将尸体抬下车,路过霍纸的时候,警官掀开了白布。扭曲的年轻面庞,如血的红衣。乍一看跟昨晚追林炎那位一模一样。尸体停放在院落里,大门一关,警官说起案情。“这名死者的特征和伤痕与先前那名女死者完全一致,基本可以认定为同一凶手,这是一起连环凶杀案。”连环案,意味着受害者不止一人。“死者生前饱受凌虐,是被活活虐死的。”警官没有做过多停留,交代清楚后急匆匆走了。霍纸去库房里搬出棺材,盛放好尸体放进那间停尸房。两具冰冷的尸身,两条鲜活的生命。霍纸伫立门前,久久没有离开。日上三竿时,找麻烦的人还是来了。与早上的礼貌敲门不同,外头砸门的人恨不能把门板劈开。霍纸知道他们是真想劈,偏偏又没有那个胆。大门外。林家主家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双手掐腰凶神恶煞,他是林家前任家主、林炎堂伯的二儿子林榄,现任家主是他亲叔。家主及其子嗣因事外出有段时日,他这一脉可算又支棱起来了。霍纸开门,没来得及瞧一眼林榄作威作福的做派,先看见竖在他身后的棺木,昨晚那两半的血尸立在其中,细看会发现它身上多了好几个黑幽幽的钉子。霍纸面色阴沉,这人含冤而死,死后愤懑弑杀,绝非普通钉子能钉得住的。不普通的钉子最次也得是在地里埋了上百年的棺材钉,钉谁谁永世不得超生。对自家人尚且下得了如此狠手,可见如今的林家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林榄对霍纸的无视很不满意,大声咳嗽着示意霍纸只看自己。霍纸的回答简单粗暴,哐当一声关闭了大门。林榄暴起,破口大骂着继续砸门。一拳头砸下去,门开了,里面的人却换了一张脸。被吵醒的林炎凶相毕露,林榄的脏话卡回喉咙里,生怕多骂一个字会被眼前这个他看着长起来的混小子拧掉脑袋。“有事?”声音里夹带没睡醒的沙哑,厌恶中透着不耐烦。林炎烦透了这个堂哥,他们这一支在上任家主在位时坏事做尽,随机活埋哪一口都不会冤枉无辜。林榄后退半步,吞咽着口水下意识摇摇头。哐当,门又关上了。林榄用力呼吸好久才缓过劲,自觉在手下人面前丢了份儿,腰杆立时挺起来了。要说林家最恨林炎的人是谁,首屈一指的便是他们这一支。要不是林炎胳膊肘向外拐,为了霍纸那条忤逆主家的狗引雷劈了当家人,致使当家人昏迷至今未醒,林家的大权怎么会落到别人手里。别看两任家主是亲兄弟,对他们这些晚辈而言,谁当家区别大着呢。如果家主一直是他爸,那他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当上家主。现在,甭想了。可林炎连身为长辈的家主的都敢劈,林榄哪敢惹他的晦气。林榄深吸口气,尽量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霍纸,你害死我林家兄弟,看见他额头上的‘冤’字了吗,冤有头债有主,你欠下的血债就得你亲自来偿还。”住得近的人远远旁观,虽然闹不明白具体怎么回事也没人敢乱出头,但大伙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年谁在救苦救难谁在胡作非为,逮只老鼠都能问出正确答案。曾经的焚城保护神林家,烂透了。“霍纸你这条吃里扒外的狗,给老子滚出来受死!”大门应声而开,林榄还没看清这回开门的是谁,两道血红的人影已然扑到他身上撕扯起来。林炎倚在门框上鼓掌叫好。“二位姐姐加把劲,撕烂他那张臭嘴,爷给你们烧多多的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