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纸还在思考“小妹妹”是不是在叫自己,对方已然趁机捂住他的嘴,粗暴地推着他走入巷子更深更黑处。霍纸从善如流,跟随他往僻静无人的角落走去。“小妹妹,”那人在霍纸后颈上深吸一口,“你可真香。”霍纸:“……”隔着厚厚的帽兜呢,能闻见香?对比林炎说过一样的话,霍纸深感身后这位可恶心太多了。黑巷无人处,那人的笑声愈发猥琐,霍纸只通过对方动作间发出的窸窣声就能判断出他正把抵着他后腰的东西装进兜里,腾出手说不上要干点什么。干什么都压不住霍纸对他的厌恶,霍纸旋身一个后肘砸在身后人的脖颈上,那人连哼都没能哼出调调,面条一样倒地上了。他这一倒,露出他身后站着的人,高举着酒瓶子,瑟瑟发抖。霍纸眉梢轻挑:“你要作甚?”那人:“我我我见义勇为。”霍纸瞅瞅他的武器,再瞄瞄他的站位,估计这小年轻是想敲身后那人来着,没等动手呢,被劫持的霍纸就把他撂趴下了。见霍纸没有揍自己的趋势,小年轻缩着脖子怯生生问:“你是男的啊。”霍纸:“不然呢。”他踢踢地上的男人,对方没醒,甚至还打起了呼噜。小年轻松了口气:“我看他盯上你,还以为你是女孩呢。这人是附近有名的醉鬼,喝酒前人模狗样,喝完酒到处耍流氓,我同学就被他欺负过,所以我看他推着个人往巷子里走就想来教训他。”他把酒瓶子藏到身后,刚才太着急,他抄着才起开的啤酒就跟上来了,高举酒瓶时酒倒他自个儿一身,见义勇为也没能动上手,怪不好意思的。霍纸在地上那人的兜里翻翻,找出根圆珠笔,敢情这就是他行凶的“刀”。还以为撞大运碰上连环变态杀手了呢。不过这种烂人的危害性不比变态杀手小,值得去专门的地方蹲几天好好醒个酒。霍纸给警官打电话报了地址,然后对小年轻说:“待会儿会有警察来提他,你守一会。”小年轻一个立正,神情有些兴奋。霍纸整理被那人歪的帽兜,一面往外走,巷口的灯光晃到他脸上,小年轻可算看清他长什么样了。“纸爷?你是纸爷!”霍纸被他拔高的调门吓一跳,上回听见这么大嗓门,还是林榄带棺材上门找茬呢。小年轻激动得语无伦次,想上前握个手,一伸手发现手里还攥着酒瓶子,跟要约架似的。他赶紧把酒瓶子扔一边,也是寸了,酒瓶落到石子上,碎了。这下更像要约架了。小年轻一面在衣服上狂擦手上黏糊糊的啤酒,一面笑得像是要哭。霍纸不禁停下来狐疑打量他,他怀疑这小年轻见义勇为前也没少喝。小年轻脚趾抠地,他很想打开一下尴尬的局面,奈何大脑一片空白,语言逻辑当场歇菜。“我认识你纸爷,那天,那天你见过我,不是,我见过你,也不是。”霍纸耐着性子等他自己把舌头和脑袋都捋顺了。小年轻到底年轻,反应够快。“就那天,也是在巷子里。”霍纸心头一跳:“哪天?”“恶鬼杀人那天。”霍纸到处乱飘的心思立马全集中到小年轻身上:“你是那天被困在巷子里的学生之一?”小年轻忙不迭点头:“是是,我和我几个同学是第一批被困在巷子里的人。”霍纸上下打量小年轻,手下递给他的资料上有几位当事学生的证件照……唔,他是没认出来。巷子遇鬼被困的话题犹如一把钥匙,开启了小年轻的话匣子。霍纸凝神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处细节。“和你一起被困的同学里,有个人过世了?”小年轻神色黯淡下来:“是啊,我和同学都惊呆了,老王是我们几个里胆子最大的人。”霍纸:“还记得是谁提议去郊游的吗?”小年轻:“是我。”霍纸对他的观察多了几分审视。小年轻陷入同学离世的悲伤,没有留意。“我们原定去郊游那天临时有事,所以我们推迟了两天,一整天玩得好好的,谁知回来就撞见鬼了。”这个情况是霍纸不知的。他没敢派人去对接学生,怕引起暗中策划那人的注意从而给几个学生引来杀身之祸,只通过警方了解了下那位坠楼同学的生前身后。反正对方不会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听小年轻这么一说,霍纸追问:“原定出行那天发生了什么?”“也没什么,”小年轻叹气,“老王,就是过世那个同学,他前一天晚上在学校人工湖救了个失足落水的同学,上岸时腰扭了一下。我们都是一个宿舍的,总不能让他自己在宿舍趴一天,我们出来玩吧。”霍纸:“落水的人你认识吗?”小年轻:“应该不认识。老王是下晚课回宿舍的路上看见人落水的,我们几个没课都在宿舍,看见他浑身湿透回来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下水救了个人,扭到了腰,别的什么都没提。”霍纸沉吟不语,老王已死,谁都不知道被他救起来的人是谁了。那么问题大概率就出在了这个被他救起的人身上。是这个人“手动”更改了老王一伙的出行时间,如果老王是那个在巷子里帮助恶鬼杀人的人,他应该并非出自真心,而是被操控了。事后所谓的吓疯坠楼不过是那人杀人灭口的伎俩,以免被霍纸和林家人察觉到老王身上曾被动过手脚。即便老王这条线索只是对方故意放出的烟雾弹,他的死也绝不会是意外。杀林家的人就罢了,居然还对八竿子打不着的普通人下杀手。看来林家这个来者不善的“仇家”并非善类,搞不好比林家更不是东西。当然,也不能对后进入巷子“抓鬼”的那些神棍掉以轻心,谁知他们里头就没有哪个暗中记恨林家记恨林榄,想借林榄自己设下的圈套除掉他呢。巴结林榄的人不少,被他得罪过的人更多。警车呼啸而来,打断了巷子里两个人的对话,霍纸见没什么可再问的,便让小年轻跟警官去做个笔录。他自己实在没了继续寻找林炎的心情,于是转道回家。与此同时,被霍纸找的那位正在郊外。林炎一身红衣随风飘舞,像鬼多过像人。随从垂着脑袋,不敢多看一眼。发现女尸的荒山就在眼前,林炎目光晦暗,声音低沉似魔鬼的轻语。“林榄那边,查到多少?”随从恭敬回报:“能肯定人是从城外回来的,城外行踪不可查。另外……”随从顿了顿,才说:“他今日在林家还算安分,林家人推测他是受了什么难处,怕掉面子不肯在家里讲。”“一个骄纵惯了的坏小子,越是受气越要找回场子,”林炎讥讽勾唇,“看来他们还是不够了解林家,不够了解林榄啊。”随从的头垂得更低。一辆老旧面包缓缓驶来,没开车灯,潜伏在黑夜中仿若灵车。面包停在林炎那辆轿车不远处,车上下来两个人,搬出一具盛放在纸壳棺材里的尸体。林炎理了理飘飞的衣摆,走过去看。高高壮壮的年轻男人,周身泛着寒霜,满面粉白亦遮盖不住他头上破开的创口。“从二十几层高楼意外坠落,除了脑袋哪都没破,”林炎勾起的嘴角透着玩味的冷酷,“有趣。”随从后颈冒凉风,还得硬着头皮如实回报:“他坠楼当晚便被送去了殡仪馆,原是要第二天火化的,但因为他坠楼地点位于居民区外的街道,警方要排除他杀嫌疑,就耽搁了一天。”尸体送进殡仪馆,一切流程快得不可思议,家属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发觉 ,却被殡仪馆里另一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妇看出端倪。那位老妇,便是血尸的母亲。血尸被送回本家之后,老妇担心林家再拿她儿子的尸身做文章,立即将换好新衣服的血尸送去了殡仪馆,所有手续都有专门的人去办理,她只管陪着儿子走完最后一程。谁知比她们后到的一伙人竟排到了血尸前面去烧,要知道她家虽然当家人早逝,但好歹也是姓林的,在焚城,只有姓林的敢抢在她家前头。而后到这家人,老妇并未见过。再说烧尸这种事,装装不舍的样子也得拖个一时三刻,哪有急着往炉子里塞的,她瞧着那过世的男孩比她儿子还年轻呢,那个当母亲的哭晕了好几次,怎么可能加急烧尸。因对儿子意外身亡以及林家异动的警觉,老妇以丧子之痛为话题与那家亲属攀谈,才得知即将火化的死者正是她儿子拼命保护的撞鬼学生之一。说不上是出于什么心理,老妇在两家人同时把尸体送去火葬场焚尸间的路上伺机对调了两副棺材——别管自家给准备多贵重多华丽的棺材,到了焚烧的环节会统一换成纸壳,也就是现在这具尸体躺得这种,是要跟尸体一并塞到炉子里烧掉的——而后老妇假装临时有事取消烧尸,将学生的尸体带回了自家,犹豫再三,她将尸首转交给了林炎的人。“他的骨灰取回来了吗?”林炎问的是被当作坠楼学生老王埋进墓园的血尸。随从点头:“已经派人送回去了,那边会择日重新下葬。”“这个用完之后,烧好了给人埋回去。”“是。”林炎划破指尖,滴了两滴血在尸体的眼皮边缘。鲜血流入眼内,凝固的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起来,猛地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