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缺不缺德不好说,反正林野雨和林榄是冒烟了。没有了外人,林野雨也懒得装,叫上自己的人迅速撤离,独留下床都费劲的林榄在烟雾中自生自灭。烟又不是他搞的,林榄呛死也算不到他和林家的头上。真死了更好,还给了他找林炎麻烦的绝佳借口。林榄握紧双拳,满眼尽是杀意。他直挺挺坐起,又在门口响起脚步声时倒下去,身心写满虚弱。来人是林榄的手下。林二少最亲近的几个人都在他被替换时被杀了,余下的手下不见得有多忠心,倒也不会识破眼前的二少是个冒牌货。林榄紫着张脸,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有手下去找医生换房,其余人将林榄搬到单人病房的开放阳台,再关上玻璃门隔绝辣吼吼的烟尘。阳台安装了一米半高的栏杆,只要不是故意往外翻就不可能掉出去。手下在栏杆上垫了枕头让林榄在上面靠着,正好晒晒太阳补足气色。林榄微闭双眸,眼角泛着不正常的红。“二少,小的去给您打盆水,您洗洗眼睛。”“爷,小的去叫大夫给您瞧瞧。”“少爷,小的去催换房的事。”阳台门打开又关上,拥挤的阳台冷清下来,林榄始终没睁眼。大朵白云飘至,随风变换着形状,乍看像刀。打水的手下回来,没瞧见林榄的身影,那坚固的栏杆却缺了一块。“二少!二少!”手下叫得急切,动作倒不显紧迫,他慢悠悠放下水盆,走到栏杆断裂处向下张望。下面是大片绿化带,十几米外是通往前楼门诊的小路,人来人玩不断。此刻,病人和家属照常通行,没人留意这边楼下。不对劲啊。手下挠着腮帮子皱眉苦思,完全没发现一个人影正从背后将他笼罩。“我没掉下去,你很失望?”一股寒气由心底窜出,手下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人已从断开的栏杆处跌了出去。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其他手下回来时,林榄仰面倒在阳台边缘,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颈项、手臂上还有许多血口。手下大惊,跟随手下前来查探林榄状况的医生更惊,立即安排急救。私人医院的高收费决定了其消费群体都是有钱人,病房栏杆断裂导致有人坠楼而亡这种事,院方想压是压不住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常去那里看病的人通过各种渠道和人脉向医院施压,没去过的人们则开始兴奋吃瓜——“听说了么,坠楼那位是林家二少爷的手下,平日里很得林二少重用。”“心腹都被收买了呀,啧啧啧,林二少混得够惨的。”“可不是么,他为林家搏命,林家就只想背后插刀,置他于死地。”“你的意思是收买心腹的人是林……”“哎我可没说,你别乱猜。”“我怎么听说出事前火爷去过医院呢,这事不会是火爷的手笔吧?”“如果火爷想让林榄死,林榄这会儿早都凉透了,怎么会让他险之又险捡回这条命。定是林二少近几个月没少积德,老天开眼喽。”“就是就是,火爷那么光明磊落的人才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不过他那天没去医院的话,后头这些事可就说不上会发生在哪一天了。”“什么意思?”“这么大的动静总得有人背锅吧,还有比火爷更合适的背锅人选吗?”……专注背锅的林炎默默旁听,舆论稍有跑偏他便会派人硬掰回来。光明磊落?呵。对付蝇营狗苟之辈,就得用些腌臜法儿。林炎看似被动,实则运筹帷幄掌握先机;霍纸事不关己,却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去。听完手下回报的小道消息最新走向,霍纸叹一口气,撂下了握在手里好半天也没动过一下的筷子。手下噤若寒蝉,近期他听过最多的,其实是纸爷和火爷的爱恨情仇。细算起来,自打火爷回到焚城,他家纸爷就从焚城的霸气风云人物变成了八卦头条主人公,绯闻比明星都多,这些消息若是悉数落进纸爷的耳朵……手下低眉顺眼,决心以后时刻谨记多听少说,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说。霍纸饮一口茶,想降降这满心的郁结之气,怎知这茶汤太苦,越喝越愁。霍纸:“林炎在哪儿?”手下:“火爷,在街边呢。”霍纸:“在街边作甚?”手下:“就……”霍纸:“嗯?”手下:“听别人讲他闲话呢。”霍纸:“……”深吸口气,霍纸将苦茶一饮而尽,借着这股化不开的苦涩,他起身便往外走。手下急忙拦着。霍纸一记眼刀甩过去。手下颤了颤:“火爷交代说您若要出去,得戴上这个。”他从身后拿出个小孩玩的猪头面具,没敢往霍纸跟前递。霍纸:“……”手下结结巴巴道:“您若是不喜欢这个,也可以戴这个。”说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一黑色丝袜。霍纸的目光快化身成突突丝袜劫匪的机关枪了。手下心里苦啊,可他还是死死把住大门,霍纸不挑一样不能出屋。霍纸的火气骤然消散,只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很好。”手下哆嗦得更厉害了。霍纸拿了猪头面具便走。手下赶忙避让,倒是没让风风火火的纸爷给撞喽,可他自个儿撞门框上,疼得直呲牙——他招谁惹谁了?小两口闹别扭也好,玩情趣也罢,关他什么事嘛。霍纸一万个不情愿戴上猪头面具,混迹在人群里,这下倒是没人认出他是纸爷了,可是看他的人更多了。霍纸觉着,真来一头猪表演直立行走都不见得有自己惹眼。若是避着人走倒也罢了,偏偏他是出来找林炎的。听热闹的人,肯定是哪里人多往哪里钻。他也只得哪里人多就去瞅上一眼,在收获更多看神经病一样敬畏的注目礼之后再仓皇逃走。转过几条大街,钻进某条小巷,这是条死胡同,尽头两边有几家老住户,这会儿架了张桌子正在下棋。桌边围了好些人,嗑着瓜子喝着茶,旁边有炉子烤着,炉子上还摆了几个地瓜。霍纸:“……”这大冷天的,各回各家不好么。瞅一眼没瞧见林炎,霍纸就准备退出去,抬起来的脚尚未落地,一块烤焦的地瓜皮先砸到那块地儿上了。霍纸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瞅瞅地瓜皮,随即机械地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含情美眸。为何如此形容呢?因为……霍纸下意识抬手奔向自己的人中,按了半天没效果才想起来自己戴着个保暖作用一流的面具。美眸的主人娇羞一笑,又黑又长的苍蝇腿睫毛恨不能将那顶毛绒帽子掀上天。那一身大红毛呢大衣配黑裙,那恨天高过膝长靴,那绿油油的大波浪,那狗舔过一样的腮红,那被人打过两拳似的青黑眼圈。霍纸急换几口气,竟然觉得脸上这猪头面具真是不错。起码比那妖怪看起来精神要正常不少。妖怪朝霍纸勾手指。霍纸后退两步,坚决拉开彼此距离。妖怪嘟嘴,嘴角上还粘着点地瓜碎屑。霍纸……他认为自己需要急救。妖怪誓要将送上门的唐僧拖回巢穴,扭着纤腰摇曳生姿。霍纸想跑,腿脚死活不听使唤。他抽空思考了一下原因:莫不是自己被吓出半身不遂了?大概连那一身诡异造型都看不过眼,那恨天高狠狠摆了妖怪一道。妖怪犹如一道轰然倒塌的墙,正在霍纸身上。霍纸只做了一个动作:死死护住猪头面具。于是俩人一起扑街。~霍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霍宅的,生怕被人辨识出身份,他还被迫跟那妖怪多绕好几圈。绕圈管什么用,只会接受更多人的围观。霍纸不停吸气,反手将那即将开启聒噪模式的妖怪塞棺材里。踩碎猪头面具,霍纸胸膛这团火可算烧得没那么旺了。他踹一脚棺材,用力过猛,好悬没把棺材踹翻喽。心里忽悠了一下,霍纸的火气彻底消了。嘴上依旧很硬:“给你五分钟,把你身上脸上弄干净,不然我就上棺材钉,找个风水宝地给你埋了。”棺材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霍纸又重复了一遍。棺材仍旧未动。霍纸心头一紧,掀开严丝合缝的棺材盖。只见里面的妖怪面朝侧边棺材板,双目紧闭气息微弱。霍纸哪还顾得上那一脸一身的花样,将林炎的脑袋小心摆正,光滑饱满的额头上红肿好大一片,想是刚刚磕的。霍纸懊悔不已,赶紧把人从棺材里抱出来搬回卧室,再打水给他敷额头,擦脸。长长的假发碍事又碍眼,被霍纸暴力扯掉。昏迷中的那人蹙紧眉头哼唧两声,霍纸这才发现假发用夹子夹在他自己的头发上,硬扯定是很疼。心底的懊悔接连升级,霍纸哪还顾得上秋后算账,擦脸的手都轻柔了不少。守在门外的霍纸手下仰头望天:火爷捯饬成那样都没挨收拾,纸爷果真爱惨了火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