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纸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拉都拉不回来。他看着黎家留守的老部下传来的求救符,脸比炭黑。林炎也没料到峰回路转会转去全军覆没的地步,愁得头发都掉了两根。他说:“林家那几只狐狸各有所图,去乱葬岗唱一场大戏是有情可原,其他人去凑什么热闹?当乱葬岗是小胡同呢,那是能随便逛的地儿么。”霍纸一脚油门恨不能原地起飞:“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不管世家死活,也得管那些普通人。”林炎摆弄着求救符,突发奇想:“这会不会是一招引君入瓮,把咱俩骗到乱葬岗再把黑锅丢给咱俩背,他们几伙人从此亲如一家?”霍纸面沉似水:“若真是陷阱,你我也不得不跳。”他顿了顿,一脚油门换刹车。“你,下车。”林炎双手紧抓安全带:“这荒郊野外的,你要把我丢在这饿死么?”霍纸没有玩笑的心情:“他们求救的对象是我,若是陷阱,我一个人去跳足够了。”林炎一本正经:“你跳下去粉身碎骨了,难道要我抱着灵树守寡一辈子么。”霍纸探身开门,冷声命令:“下车。”林炎瑟缩着将敞开的车门关好:“阿纸,那可是乱葬岗,上回你带一个死小孩都差点没出来,这回你一个人去,不是陷阱也要变成陷阱了。”霍纸何尝不晓得独自去乱葬岗要承担怎样的风险,可他更看重的是林炎这条小命,乱葬岗那些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林炎。林炎见讲道理行不通,顿时变道野蛮:“左右我是不能见你去送死的,你不让我去,我可以在外面守着,若最后其他人都出来了,你没出来,我就把出来那些位全数再送进去。”霍纸咬牙切齿:“你威胁我?”林炎往座椅上一靠:“我一早跟你说过的。”完事两眼一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此行是去郊游的。霍纸握紧方向盘,他自是记得之前他二人与黎白沿中计身陷险境时的一幕幕,也记得事后林炎说的那些话,可眼下情况未明,他二人同去,岂不是连条后路都没有了。林炎似是听到他的心声,轻嗤一笑:“阿纸再磨蹭一会儿,你我就都不用去了。”时间就是生命,这话在乱葬岗这些位身上尤为写实。谁都说不清楚乱葬岗何时被浓郁阴气桎梏起来,因为这里本就阴气弥漫;又因这里是鲜少有老坟的边缘地带,人们总觉得在这儿停留片刻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便有,他们也能及时逃出来。因而林野雨与林榄对质、各方人马围观吃瓜都颇有几分肆无忌惮,也或许是过于激动,都忘了自个儿身处险境吧。眼见一具具枯骨由愈发厚重的白雾中蹒跚行来,众人慌了,想起跑了,却发现乱葬岗四周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任由各位玄门中人如何施法也破解不了。他们成了这笼中的鸟,一并关在笼子里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饥渴“野兽”。黎家下属率先护住普通人,并朝其他玄门中人大喊:“我在外面留了求救符,一旦与我断开连结便会向纸爷求救。”快吓尿的人们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丢开没有信号的手机,伸长脖子向外张望。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他们还是固执地看着,好像维持这般姿势,就能留住他们金贵的生命。相比之下,玄门各路人马倒还算镇定,各展其能挡住白骨的首轮攻击。纸爷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相信守住一时便能等到纸爷的救援。除了林野雨。也是够讽刺的。林榄借着伤重,躲到普通人那堆里。待前面打过一阵,他又冲回前线——他在乱葬岗练功时用的是他本来的面目,如今他顶着林家二少爷的脸,一身杀气在他顶替林榄时也经过特殊处理轻易不会显露,不怕被白骨们认出来。反倒是这么好的扬名立万机会,他必须抓住。推开一个被吓懵的大肚腩男人,林榄用肩膀硬抗住一具白骨的重击,鲜血迸溅中,双手结印拍在那白骨面门上。白骨顷刻碎裂,哗啦啦散得到处都是。他扬手抹一把肩头上的血,再结出的印泛起血光,竟在一瞬之间压住了那陈年腐朽之气。不过也就只维持了那么一瞬。腐朽尸气势如破竹,轻易将林榄周身的血气冲散,林榄呕一口鲜血,单膝跪地再站不起来。他这边惨败,别人那也没好到哪去。在场这些位最厉害的莫过于林野雨,他虽当不得林家家主的实力,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小觑的。他很清楚以他们这些人的实力要不了多久就会全军覆没,与其跟那些占据主场优势的白骨硬拼,不如想办法破了困住他们的禁制。他带来的人都是林家现存的好手,再怎么不跟他一条心,生死关头也得互帮互助一把。几位长者施用林家祖传阵法抵挡住白骨最凶猛的进攻,林野雨甩出几张符纸为阵法加持,随即便蹿到禁制前,用他生平所学依次试验破解。坐上家主之位十数载,他会的林家术法可是不少,怎奈哪样都不精通,个别精深法门他连个皮毛都没学明白。天资平平又全无心思修炼之人,最适合为修行打基础的幼年期又因着旁系的身份并未受到长辈太多重视,长大后穷极精力钻研人心和捞钱,醉心于权势和吃喝玩乐,眼下要命关头狠狠诠释了一把什么叫作捉襟见肘。要是换个不那么致命的环境,还可以释义为贻笑大方。这不,有一个人快笑吐了。林炎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像只被狗撵的鸭子。林野雨头发都竖起来了:“你怎么进来的?”林炎揉揉笑出来的泪花花:“爷又不是你这样废物。”林野雨怒发冲冠,双目喷火。林炎捡了一截白骨掷向勉力抵挡白骨攻势的林家阵法,“叮”的一声脆响,阵法即破。于阵法中转得像陀螺的几位长者纷纷跌倒在地,惊恐万状。白骨们却未在他们身前停留,越过他们直奔林炎和林野雨。林炎谦让着向林野雨伸伸手,示意他先上。林野雨气得要死,却更怕真死,是以在他眼中钉面前当了回缩头乌龟。林炎嘲弄一笑:“上了墙的烂泥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提炼点水分出来,看来你是烂到骨子里了。爷今儿就让你瞧瞧什么是林家正统。”无视林野雨吃人的目光,林炎双臂大开大合,一股无形胜似有形的气场陡然全开,愣是将数十个疾冲而至的白骨顶飞出去。白骨未及落地便已化为齑粉,在它们不死不灭的乱葬岗里灰飞烟灭。林野雨的咬牙切齿变成了目瞪口呆。这是他自林炎重回焚城后第一次看到林炎动真格的,他当年亲眼见着十几岁的林炎引天雷劈了他的亲大哥,那时的林炎便已非寻常玄门中人可比。然而那时的林炎在眼前这个林炎面前,只能算是小儿科。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都不敢信离家十载,独自飘零的林炎能将修为提升到此种堪称恐怖的程度。当初得知幼子惨死乱葬岗,林野雨着实怀疑过林炎是回来报仇的,什么纸爷为救林小公子被困乱葬岗、火爷拼死相救之类的传闻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乱葬岗是什么地儿?霍纸都出不来的话,他林炎算老几?刚回焚城时公然邀请霍纸去**平乱葬岗既是替林家表个态,也是想找机会弄死这两个杀子仇人,谁想反被林炎将了一军,逼得他不得不偃旗息鼓。他就是认定了林炎和霍纸用他小儿子的命在乱葬岗边上唱了一出戏,才会在报复吕家时照葫芦画瓢也选了乱葬岗。一切都很顺利,被他深埋心底的杀子之仇也已牢牢套在林炎的脖子上,只等某个时机,他会亲手送这个所谓的林家嫡系上黄泉。直至此时,林野雨才意识到过去的种种推测竟是如此可笑。眼前这个比他长子还小几岁的年轻人不愧是霍纸都刮目相看的天赋异禀之才,林炎若要杀他,根本不必玩任何阴谋诡计,单是实力的碾压便已够如今的林家上下死上好几个来回。林野雨甚至觉得,林炎要是豁出命去,没准真能**平这老祖宗都头疼的鬼域。林炎懒得理会林野雨的所思所想,更不惧他背后插刀,就那么随意地背对林野雨,一面料理行尸白骨一面跟其他人闲话家常。“谁给我说说你们怎么跑这来了?啊?说话啊?”同道中人们快累吐血了,谁还有心思搭他这话茬。林炎询问无果,只好去问那群缩成鹌鹑的普通人。“要不你们说说?吓得不会说话了?没事,这毛病好治。”林炎霎时收招往旁边一站,行尸惊疑不定地瞅瞅他,试探着朝离它最近那位女士伸出魔爪。女士那尖细的嗓门好悬没把骨头架子震散了。林炎含情脉脉握住行尸的手:“感谢你的妙手回春,治好了她的哑病。”话音未落,那只手就跟行尸分家了。行尸:“……”林炎将那只腐烂的手递给那位女士:“留个纪念吧。”一阵死寂过后,是此起彼伏延绵不绝的男女声混响。整个乱葬岗为之颤了三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