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口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不可能有人意外掉进来,直到前阵子进山寻找女友那个年轻人误闯了那条隧道。群鬼没有像对祭品那么狂热地来找他们麻烦,因为它们知晓他二人并非祭品。由此可见,祭品和误闯者,群鬼是能分辨的。它们知道有人在用活人祭祀它们。厉鬼的暴虐弑杀属性决定了它们不可能齐心协力,即使都想破开封印重见天日,也不会拧成一股绳,彼此间的厮杀千年不止。而祭品的亡灵初入鬼口都没什么战斗力,是很好的驯化对象。祭品不可能鬼鬼有份,没有意义。那么收祭品的鬼就是外面那些人的“营救”目标。林炎抓起霍纸冰凉的手,面上仍是没有表情。霍纸明白林炎还在生气,却担心二人间的别扭给厉鬼们提供偷袭的可乘之机。谁知道外面的人有没有告知群鬼,灵树已被丢进鬼口,他二人将会冒险生闯鬼口?就算群鬼不知情,他们两个没被阴煞气包裹的“白皮”到处走也是很危险的。如果众鬼群起而攻之,任凭他俩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活着出去。霍纸担心林炎有危险,却没发现自己脸上又黑了几分,这是被灵树传递来的阴煞气干扰得更严重了。心神紊乱之际,林炎清冷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静心。”随即脑门上被林炎狠拍了一记。霍纸眼前好一阵恍惚,视力恢复时,他看到林炎烧了几张纸,正往身上抹纸灰。见他缓过来了,林炎顺手在他脸上身上好一通抹。霍纸没来得及问这是干嘛,就见林炎周身腾起幽幽黑气,周边阴煞之气亦涌过来,紧贴黑气又裹了一层,连五官都模糊得无法辨认了。这下他俩跟千年厉鬼没区别了。霍纸惊骇:“这?”林炎淡淡道:“保命的法子。”他探左手在霍纸眼前晃了下,霍纸惊觉一抹金光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是戒指。霍纸低头看自己被林炎握住的那只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果然在熠熠闪耀。林炎:“这是你我识别对方身份的唯一标记,切莫弄丢了。”霍纸震惊得没有言语。只是这一抹金光在他两个黑气包裹的人身上也太扎眼了。林炎:“只有活人看得到,你且安心。”霍纸抬眼望他,怎奈黑气隔绝了彼此的表情。他问:“你早就料到今日这一切?”林炎答得波澜不惊:“有备无患而已。”他牵引着霍纸快速移动位置,避免被其他目睹二人变身的鬼魅盯上。待成功混入厉鬼队伍,林炎才站住脚,对霍纸说:“既然鬼口内外有勾结,灵树附近必定会有那老鬼的眼线看守,抢夺灵树会是一场苦战。你只管守住本心别受影响,其他的事全权交由我处理。”他一字一顿强调道:“不用你动手,切记。”霍纸重重点头,他对林炎的种种部署很是服气,对林炎不仅能切换自身气场阴阳、也能化阴气为己用的本事心悦诚服。他忽然觉得,鬼口崩坏之危在林炎眼中或许真达不到天塌地陷的程度,一切转机也许早在他预料之中。一阵澎湃涌上心头,霍纸第一次由衷认可了林炎不搞自我牺牲的理念。活着,才是冲破困境的本钱。~焚城。玄门为之色变的鬼口异动对普通百姓暂无影响,人们生活照旧,日常以吃瓜为乐。虽然不晓得火爷最近为何低调不再露面,焚城可吃的瓜依旧遍地都是,最惹眼的莫过于新来的那位黎家主与林家的种种。自打高调地从黎家调来一批神秘物资,黎家主便再没公开露过脸。当家人是隐身了,可黎家的大总管,那位与黎小公子深夜同去林家祖坟、侥幸生还的黎白衣却在伤势转好之后频繁现身,今天去霍家门前沉默示威,明日去林家讨要说法。虽然那股始终没有真正浮出水面的神秘势力是背锅侠,但那毕竟是没有公开认领过的凶手,黎家说派人去追查了,那便是派人去查了。这与黎家找霍、林两家的不痛快并不冲突。相比霍家在黎白沿之死这件事的“无心之失”,林家的责任显然要大许多。因此黎白衣这个谦谦君子,每每与林家对线都锋芒毕露咄咄逼人。林家有本事的人不多,胡搅蛮缠却是人人都很擅长的傍身本领。大伙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排班似的轮番与登门的黎白衣对阵。黎白衣并不与之多言,身后两排身披孝袍的老头老太太往地上一坐,人手一个烧纸火盆开嚎。不知情的还以为林家又死一位家主呢。林家那些自认比流氓更流氓的流氓们面对这些干嚎不掉泪的老人亦无可奈何,一个个白发苍苍的,碰一下都怕出人命——若是四下无人,他们绝不手下留情,可这不是林家的大门口么,好多人围观着呢。脸总还是得要一下的。黎白衣靠在那口装过黎白沿、如今空空的棺材上,单手扶额,一副风吹就倒的虚弱模样。有小厮端一碗黑乎乎的药给他,黎白衣微微蹙眉,不太想喝又不得不喝似的接过来。恰在此时,躲了好些天不肯与黎白衣正面交锋的林掷出现了。林掷那眉头皱得像在药缸里泡过,他瞅瞅堵住大门口这两排号丧老人,未语先咳。围观路人真怕他把肺咳出来。黎白衣缓缓转动药碗,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足以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真切。“听说林家主伤在心口,这咳病还是早治得好,免得牵动伤势反复。”路人全都竖起耳朵——伤在心口跟咳嗽有什么必然联系么?没有的话,那不就是装病躲事么。林掷眼眸晦暗,语带嘶哑:“黎二少还是先把药喝了吧,养好身子,才好继承黎家的偌大家业。”路人的目光唰一下落到黎白衣身上——黎白沿是黎家的第一继承人,偏偏是跟这位二少同去林家祖坟时遇袭身死,莫非,这里头还隐藏着豪门为夺继承权不惜杀人的狗血剧情?黎白衣抿一口药,浓郁的药香反倒令他舒展了眉头:“林家主的经验之谈,黎某人必当谨记于心。”众人又齐刷刷看向林掷——对呀,林家这位新家主不就是弟弟死了才上位的么,虽然林榄战死时这位当哥的正在医院卧床,可那医院不是林家自个儿投资的么,对外怎么说,还不是得全听当家人的。林掷咬咬后槽牙,正欲反唇相讥,就听黎白衣又道:“黎某人还想讨教一下,已死之人如何彻底消失?”他仰头望天,很是苦恼的模样。这话乍听之下是黎白衣担心他那死去的兄长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活过来,那唾手可得的黎家就还是人家黎白沿的。可吃瓜群众最擅长的就是展开联想——都是玄门世家子弟,黎白沿能活过来,那林榄是不是也能活过来?难道这才是林榄尸身神秘消失的根由,有人不想让前家主复活?而林榄尸身失踪与黎白沿的死是同时同地发生的事,前者跟林掷有关的话,后者是不是也是林掷的手笔?人群中有人质疑:“不是说黎家公子是被一股神秘势力所害吗?”黎白衣不置可否,只管一口一口品尝凉了之后愈发苦涩的药汤。人们的脑洞在这句话的提点下彻底打开——神秘势力什么的,那不是至今都没证实真的存在么。就算真的存在,怕是也有靠山才能隐身到现在都没被各大世家挖出来。如果这靠山是林家,是这位一直被叔父排挤、隐忍多年终于还是登上家主之位的林家大少的话,一切就都合理起来了。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培养这样一股势力,就好像叛出家门十年,再归来已是火爷的林炎那般。假如这股神秘势力当真在林掷掌握,那么林掷登上家主之位以后的种种不作为岂不成了欲盖弥彰?那股势力打从老早之前便对各个世家搞事,只不过这里是焚城,大伙更关注眼皮子底下的林家而已。难道这位林家主不满足于一个林家,他想掌握整个玄门?到这一步,谁还有心思去探究那位明知黎家有能力复活死人的黎白衣是不是想抢夺家产,人们的吃瓜焦点集中到林掷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上,顺带着,黎白沿的死貌似也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弄死黎家嫡子却留了养子的活口,这不是摆明了要断黎家主的香火并预留了一个作案动机明确的背锅侠么。“怪不得黎白衣天天带人跑林家门口哭丧,这招嫁祸多损呐。”“就是就是,多亏黎家主明察秋毫没有错怪无辜,不然那俊小伙怕是早死翘翘了。”“黎家主的夫人是火爷的亲姑姑,以前跟火爷算不得多亲,起码也不会形同陌路。黎白沿一死,黎夫人恨不能当街把火爷挠死,黎家跟霍家撕破脸对霍家的发展是种钳制,霍家发展不起来,还不是林家受益最大。”“林掷他爹可是从火爷手里抢走林家的狠角色,有其父必有其子。”……众口铄金,哪管真相几何。人们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搭配此起彼伏的震天哀嚎,林掷连张嘴辩解的缝隙都寻不到。林掷胸膛起伏越来越明显,这次是真的动了怒,牵动了伤口。黎白衣的关切适时而至:“我这还有一碗补气血的汤药,要不……”“还是算了,万一林家主喝完黎某人的药,中个毒什么的,黎某人可吃罪不起。”连黎白衣说什么都没听清的林掷:“……”人群的八卦热情却在这话之后登上又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