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在这茫茫鬼域中,是最罕见的字眼。霍纸胸膛里激**着汹涌热流,眼底泛起微微的红。他走前两步,朝怪鸟伸出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怪鸟低俯下来,乖巧地蹭蹭霍纸的掌心。霍纸手臂剧烈颤抖,周身黑气与怪鸟背上的黑团都愈发活跃起来。林炎赶忙将他扯开,与怪鸟分离,霍纸和黑团又各自沉寂下来。怪鸟似乎察觉到霍纸不能与黑团密切接触,驮着黑团向后撤了撤,低低啼叫两声。一颗婴儿拳头大的脑袋从黑团中探出来,豆子眼滴溜溜盯着不远之外被黑气包裹着的两个人。林炎和霍纸看不清那黑漆漆的脑袋到底长什么样,但从那越探越长的条形来看,那是一条蛇。花蛇?二人惊异地对视一眼,由霍纸轻轻叫了一声。那小脑袋疯狂耸动起来,扭得太大劲儿,竟从半空的黑团中掉了下来。林炎伸手去接,花蛇却落得轻飘飘。林炎的心一揪,又想起花蛇凄惨的死状。眼前这条花蛇不同于怪鸟,它已是灵体了。霍纸也看穿这一点,身上的黑气又翻涌起来。黑团受到感应,亦翻腾不止。花蛇却是欣喜异常,围着二人转了好几圈,复又难掩悲伤。怪鸟咕咕低叫几声,花蛇又欢快起来。身为灵体的它看不到二人手上的戒指,还以为他们也死了。得知二人是以活人之躯硬闯鬼口,花蛇扭来扭去在地上鬼画符。相较于它那抽象的肢体语言,它划拉出来的那些倒是更有利于二人理解。霍纸辨认半天后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你说那就是灵树?”他指向怪鸟背上的黑团。花蛇尾巴甩来甩去,像只撒花的狗子。霍纸确实感应到了灵树,却怎么都没料到灵树被一息尚存的怪鸟背在了背上。这怪鸟平素在霍宅里半大不大的一只,如今竟长大了许多。倒是花蛇生前粗粗壮壮,灵体怎地细细小小,跟初相识时差不多。林炎当机立断:“既然找回了灵树,我们尽快出去。”怪鸟啼鸣两声,似在哀叹。花蛇继续划拉,大体意思是说它和怪鸟一直在寻找出去的办法,然而不论是飞天还是另寻出路都没能离开鬼口,这里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无形之中禁锢住了它们。霍纸不解:“花蛇是灵体,受老祖封印限制很正常,灵树和怪鸟为何会受困?”林炎一语道破天机:“你我又被他们摆了一道。他们是想借由你我之力,冲破老祖宗这封印的最后一重。”他们原以为那些人想要借灵树的势冲破封印,其实人家想借的分明是他们两个。灵树落进鬼口,霍纸必受影响,林炎冲冠一怒势必勇闯鬼口。闯鬼口,总不会是奔着送死去的。进去的人,终究是要出来的。他们要出去,就要先破开林家老祖宗仅存的那点封印。不想破坏封印的话,那就谁进来找灵树,谁便永远留在鬼口里好了。端的是狠辣至极。霍纸仍是想不通:“你我又非阴物,为何会受老祖封印之困?”林炎指指二人身上缭绕的黑气:“你我想要在这鬼域中行走,必然会想方设法遮掩阳气,引鬼域阴气上身来作伪装。老祖宗的封印又不是人工智能,能精准分别活人和鬼魅,身上沾染了阴气的一律按邪物处置。”即便林炎有办法不沾染阴气,霍纸也一定会因灵树吸收阴气的连累而无法离开。霍纸出不去,林炎自是不会独自出去。霍纸心下一片冰凉,他怎么都没料到,到头来林家老祖宗的封印会跟林炎的生死成了对立面。若只有他自己,他不介意长留鬼口。可林炎是活生生的人,别管他修习了怎样的术法,都不能长久地化阳为阴。更别说林炎并非这里唯一的活口。看那怪鸟枯瘦的模样,恐怕撑不了太久。据花蛇说,怪鸟一路尾随偷盗灵树之人来到鬼口,在那些人将灵树由密径扔进鬼口时猛冲进来,驮住了灵树。灵树亦将最后的灵气注入到怪鸟体内,这才勉强保住怪鸟这条命。怪鸟也因为瞬间吸取了大量灵气而身形暴涨,托着灵树在漫漫鬼域中寻找出路。只是它终究修为低微,做不到林炎那样长时间禁食禁水亦不受影响,加之驮行灵树消耗极大,它才暴瘦下去。不过灵树也因此没有扎根在这鬼域之内,所以浓郁阴煞气只是包裹在灵树四周,没有真正侵蚀到内里。霍纸郑重向怪鸟一揖。林炎陪着霍纸参了这一拜。怪鸟受宠若惊,大翅膀都不知道该往哪边呼扇了。霍纸又问花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身为灵体,它进鬼口受到的危害不会比活着的怪鸟少。花蛇扭扭捏捏不肯言明,被林炎瞪了一眼才老实交代。它平时都盘在灵树的树干上,所以有人前来偷树,它是第一个发现的。它很清楚以它小小妖力无法阻止来人所为,前去报信一是一时间不知该去找谁,二是它一条那么老大的蛇,数九隆冬上街怕是会吓坏路人,三是生怕来人偷了灵树去向不明。短暂权衡之下,它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以保护灵树之姿挺身而出,换得必死之局,故意令自身神魂受创来缩减体型,再以幼细灵体偷偷缠绕在灵树枝丫上,肉身亦可为霍纸和林炎留下灵树被盗的线索。它原想自己在树上盘着,怪鸟远远跟着,待确定偷盗之人将灵树藏好,再由怪鸟回霍家报信引路。谁知灵树被丢进鬼口,它两个无论生死,皆是进得出不得。幸好二位爷聪慧,及时找过来了。羞涩的花蛇满地转圈,开心得不得了。霍纸心里却堵得慌,守护灵树是他的责任,不是怪鸟和花蛇的,它们不过是得了灵树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滋养便投桃报李,不惜以命相护,这份情义,他没齿难忘亦无以为报。林炎侧过头去,好半天才以轻松中略带嘲弄的口吻调侃:“看看这俩,再对比林家,果真禽兽不如。”花蛇翘起尾巴,似乎不乐意林炎拿林家那帮忘恩负义之辈跟自己比。林炎在它的小脑袋上结结实实弹了一下,然后驱散自己肩上的阴气,露出肩头。他对怪鸟说:“你且站到我肩上来,我的阳气能替你抵御一部分阴煞之气,你能多挺几天。”怪鸟迟疑着转半个圈,那意思是问灵树怎么办。林炎叫过扛大包的纸人,扯了张纸卷成个碗,再挖点老祖宗的齑粉装进去。“我说什么来着,老祖宗老祖宗,您终究是要给灵树当花肥喽。”他边说边喜滋滋地把黑漆漆的灵树怼进花盆,干枯的根系一经与土壤接触,即刻深深扎入其中,蔫蔫的枝叶都精神了几分。就是灵树上的阴煞气随之加重了不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炎把花盆交给纸人,问花蛇和怪鸟:“你们见过一辆燃着业火的小车吗?”它俩摇头,若是见过,它们又岂会漫无目的在鬼域中瞎晃。谁不知道业火是纸爷和火爷的标志。霍纸一怔,才想起林炎曾在鬼口的山口那里放进来一辆点了少许业火的小车。车里还塞俩小人儿来着。霍纸:“那车有何用?”林炎神秘一笑:“用处倒是不大,不过是能引着我们出去罢了。”霍纸:“!”林炎摆弄着肩上的怪鸟,看它怎么蹲才能不影响他找鬼干仗,一面得意地对霍纸说:“都说好多遍了,不要用那么崇拜的眼神看着哥,这也不是办事儿的地方,看也白看。”话毕,他一扬手,破开的黑气重新涌上来,将他和怪鸟包作一团。霍纸:“……”要不是看你肩膀上站个大鸟挺不容易的,高低得揍一顿。